不過,石象生這個東東可不是普通人的墓前就能夠隨便擺放的,而是要有相當地位之人的墓前才能擺放,否則是要被問罪的。
當時,朱元璋念常遇春功高,特意讓人在常遇春墓前神道上,除了擺放石望柱之外,還擺放了石馬、石羊、石虎、石人武將各一對。
就是在後來的《明會典》中,常遇春墓前的設置也算是大臣墓的最高規格了。
石馬、石羊、石虎都是石象生常用的石獸,常遇春作爲一名戰功赫赫的名將,墓前擺放一對石人武將,當然也不是什麼問題。
但是,馬悅將常遇春的生辰八字、死亡時間與這四對石象生聯繫起來,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問題的關鍵便出在這一對石馬身上。
常遇春屬馬,墓前的神道上擺放石馬,容易造成命格相沖。不過,這不算大事,尚有破解之法。
關鍵這對石馬,並不是獨立的兩匹石馬,而是旁邊由石人牽着。石人的手放置在石馬的咽喉處,看起來,似乎是在牽石馬。同時,似乎又寓示着石馬受制於石人,而且是要害處受制。
馬悅認爲,最好是能將這對石馬換成其他石獸。什麼石獅、石象、石牛、石駱駝都行,如果是石獬豸、石麒麟等神獸自然是更好。
如果實在不能替換成其他石獸,那至少也得是將這兩匹讓石人牽着的石馬,換成兩匹獨立的石馬。
聽馬悅一番詳細的闡述,我覺得他說得肯定是有道理。但是,這個石象生的擺放可是朱元璋拍的板,咱們隨便調換,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想到這裡,我覺得此事最好還是先探尋補救之法,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更換石獸的念頭。
於是,我便問馬悅,如果這對石馬不換,最終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馬悅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告訴我,如若不更換這兩匹石馬,恐怕至少會有兩名常遇春的後人會因此遭禍、不得善終。
聽馬悅如此一說,我覺得還真是事態嚴重。常遇春暴亡,我本就陷入深深的內疚,如果我還眼睜睜地看着常二哥的孩子們也跟着遭殃,我還配得上稱他的結拜兄弟嗎?
我當即便把心中的顧慮告訴了馬悅,說常遇春墓前的石象生可是朱元璋親自定的,咱們要想動他,實在是太難了。
馬悅當然知道我說的是實情,也只好無奈地嘆了嘆氣。
見馬悅這個樣子,我再次問他,這事兒除了更換石獸,真的就無其他破解之法了嗎?
馬悅搖了搖頭道:“以我現在所學,還真是別無破解之法。”
聽馬悅如此肯定的回答,我決定去找劉伯溫談一談此事,看他能不能幫忙。
之所以找劉伯溫幫忙,這一是因爲劉伯溫也是風水易學方面的高手,讓他與馬悅共同探討一下,集衆人的智慧,看能不能找出破解之法。
如果這條路實在走不通,我看劉伯溫能不能找個適當的時機,在朱元璋面前旁敲側擊地念叨一下這個事情。假如朱元璋對於功臣家屬想更換墓前神道上的石象生,並無特別的反應,或許這事兒咱們還能打一打擦邊球。當然,我也知道這個打擦邊球的機會可以說是相當渺茫。
兩天之後的一個晚上,我帶着馬悅去拜訪劉伯溫。
一盞茶過後,我便說明了來意,馬悅也開始詳細闡述了自己的分析。
馬悅這一開始分析,劉伯溫自然也是打開了話匣子。根據常遇春及其幾個孩子的生辰八字,劉伯溫跟馬悅從易學、堪輿術、奇門遁甲,一直扯到更加玄妙的六爻預測術、紫微斗數等等。反正這兩人是嘀咕了大半夜,我幾乎是一句沒有聽懂。
最終的討論結果是,劉伯溫與馬悅抽個時間,帶上羅盤這些傢伙事兒,再去一趟常遇春墓前,實地好好勘察一番。
這一勘察可不要緊,前後總共去了六趟。因爲劉伯溫不可能不理政事兒,天天跟馬悅去城外勘察,只好是抽空找時間。等得六趟鐘山跑下來,已經是楊憲被罷相、打入天牢後了。
這其中,劉伯溫還替朱元璋謀劃着另一件大事兒。這件大事兒便是朱元璋準備在這一年大封開國功臣,讓劉伯溫先草擬一個章程出來。然後,朱元璋與劉伯溫在這個草擬章程的基礎上,經過反覆研討、反覆修改,最終才能定下來。
因爲這大封開國功臣,牽扯到衆多文臣武將的個人利益,因此必須做好保密工作。那麼這個章程的草擬,只能是劉伯溫親力親爲了。劉伯溫可不敢把這麼重要、這麼機密的事情交給屬官辦理,甚至連提都不敢提這件事兒。
總之在其他官員的眼中,劉伯溫這大半年的看起來整天忙忙碌碌的,但他究竟在忙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也正是有這兩件相當重大、又相當機密的事情要處理,劉伯溫哪裡顧得上汪廣洋、楊憲那些破事兒。直到楊憲突然被罷相、被打入天牢,劉伯溫才猛然意識到,浙東集團這次栽了大跟頭,楊憲這傢伙這次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大問題。
自從楊憲不聽劉伯溫勸告,非要與已經“病退”的李善長死磕到底之後,劉伯溫與楊憲的私下交往明顯少了許多。畢竟雙方話不投機,誰也說服不了誰,一見面就容易陷入爭吵。
再後來,楊憲彈劾汪廣洋,自己當了左相,更加成了大忙人。劉伯溫也因爲汪廣洋之事有些惱怒楊憲,二人就更加話不投機了。
但是這一次,楊憲被打入天牢,朱元璋還放出秋後問斬這種狠話。朱元璋覺得,自己該去看看他了。畢竟昔日曾是共進退的好兄弟,只是楊憲自從入主中書省之後,有些頭腦發熱,雙方變得不投機了。
楊憲被打入天牢,那自然是嚴加看管,沒有朱元璋的批准,任何人也探不了監。
當然,自從楊憲被打入天牢之後,除了楊憲的家人要求探監,還沒有任何一名官員提出過要去探監。這個時候,先前那些巴結過、或者準備巴結還暫且沒有巴結上楊憲的官員,都對曾經與楊憲有過任何瓜葛而避之不及,誰還傻傻地去給楊憲探監呀?
人心冷暖、世態炎涼。咱們也不必對這些人太過於苛求,塵世間又有幾個人不是反覆權宜、衡量個人的利益得失呢?
去探監楊憲的官員,劉伯溫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當劉伯溫跟朱元璋提起,想去天牢探望楊憲時,朱元璋愣了一下子,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衝楊憲擺擺手,讓他去。
看着劉伯溫離去的背影,朱元璋搖了搖頭。
侍立在一旁的太監看到此情景,心裡還在琢磨着,這劉伯溫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楊憲都已被打入天牢,一個行將就木之人,還有什麼好探監的?
這太監見朱元璋衝着劉伯溫的背影搖了搖頭,還以爲是朱元璋對於劉伯溫斗膽提出要爲楊憲探監之事,對劉伯溫甚是不滿。
其實這太監哪裡猜得透朱元璋搖頭的真正深意?朱元璋這是在感嘆世太炎涼,曾經貴爲左相的楊憲倒臺之後,都沒有一個人提出來要爲他探監。直到今天劉伯溫的出現,朱元璋才真正感受的人心冷漠。
由此,朱元璋聯想到了更多的東西。萬一將來他們朱家的子孫落難,滿朝的文武究竟還有幾人能夠做到劉伯溫這樣,對他們朱家不離不棄的呢?
想到了這些,朱元璋陷入了深深的恐懼……
楊憲雖然是朝廷重犯,帶着手銬腳鐐,但好歹是曾經的左相。因此,並沒有和其他犯人關押在一起,而是單獨關押。
劉伯溫來探監,獄卒們知道這是皇上批准的。牢頭還算識相,讓劉伯溫進入楊憲的監室之後,便鎖上門,帶着衆獄卒遠遠地退下了。他們可不敢偷聽劉伯溫與楊憲的對話,有些時候,知道東西的越少,自己的腦袋越保險。
楊憲沒料到劉伯溫這個時候竟然來獄中看他,不知是委屈,還是感動,反正楊憲的眼眶是溼潤的。
劉伯溫來探監楊憲,自然是備了酒菜,用一個食盒隨身提了進來的。因爲劉伯溫對於楊憲突然被罷相,還被打入天牢、秋後問斬,感覺十分蹊蹺。
他想好好問一問楊憲,如果真是因爲有什麼事情讓皇上誤會了,劉伯溫還可以想想辦法,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一般在這種情況,身陷牢籠之人,往往會心灰意冷,不願意再與人說話,只願意靜靜地等死。楊憲的這個倔強脾氣,劉伯溫也是十分清楚的。
正是爲了防止楊憲不願意多說,劉伯溫才帶上酒菜,他想跟楊憲先喝上兩杯。酒是感情的潤滑劑,酒也是傾訴衷腸的催化劑。
看楊憲那副樣子,劉伯溫並未多言,更沒有直接開口問這件事。劉伯溫只是默默地打開食盒,拿出幾碟精緻的下酒小菜,然後拿出早已溫好的酒,滿滿地倒上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