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良的家在開蒙大陸的西疆,一個叫做雲夢的地方。焦良離家的時候不過十一歲,在妙真待了近十年,這次回去,卻是渾身的落魄和狼狽。
焦良離家時,家裡的至親只剩下他的親爺爺。焦家在雲夢是小有名氣的修仙家族,焦良的爺爺便是焦家現在的家主。
因爲是焦家獨孫,又是從小被爺爺一手帶大,焦良與他爺爺的感情十分之好。焦良心大,不過十歲就想要在外闖蕩出一番成就,然後回家繼承家業,所以纔會獨自去了妙真,想要在這個在開蒙盛譽已久的修仙門派中尋找到自己的追求。
而其實,即便他不離開焦家,焦家的家業也必定是由他在繼承的,誰叫他是焦家直系唯一的孫子呢。
至於焦家的家業,說簡單點就兩個字——算命。
焦家歷代子孫對於命理的研究和追求簡直到了如癡如狂的地步。焦良的父親當年就是雲夢有名的算命師,無論是在命理方面的天賦,還是對命理的用心那都是個中翹楚。可惜的是,焦良的父親能算得清別人的命,卻算不了自己的命。也許是他在命理方面的才華和執着太過,所以命運在其他方面耍弄了他。
聽說焦良的父親和母親原本伉儷情深,叫人欽羨。可是有一日,焦良的父親出門爲人算命時遭遇了意外,不幸身亡,那時候焦良的母親還抱着八個月大的肚子,一聽這噩耗,頓時傷了心神,孩子都差點保不住,等好不容易生下焦良,不多久也隨了他父親去了,於是焦良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了。
好在,他還有個親爺爺。
焦良自從被妙真逐出師門這段時間來,過得那真是各種潦倒。各種不如意——修爲沒有了,靈脈被摧毀了,再無法修仙了,還要忍受與他心愛之人分離之苦。讓悲痛、嫉妒、憤恨等等糾纏折磨,他把這些都記在了陶昕來的身上。
他想回到焦家,一方面是爲了白子蓮和陶昕來的命相,而另一方面,則是急於在焦家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價值,找到重新開始的機會。
近鄉情怯。焦良在雲夢城外頓了頓,過往如雲煙在他腦中一一涌動。最後,他伸出雙手抹了把臉,擡頭挺胸地進城了。
這位焦家的小少爺長相和小時候幾乎沒怎麼變,他進城之後不久。便有人發出“咦”的聲音,然後走到他面前,問道:“少爺?”那人問得猶猶豫豫,主要是焦良的氣質變得更加憂鬱陰沉,滿身都是風塵。頭髮枯黃凌亂,雙頰凹陷,衣服破破爛爛,顯然經過了長途跋涉,且生活狀態並不如意。
想當年,焦良在焦家雖然沒有父母照顧,但也是家族中人人寵愛的掌中寶。哪裡會有今天這種形容。
焦良一驚,察覺到對方眼中的質疑,便漲紅了臉,覺得羞憤難當。他咬咬牙,心裡再一次把陶家上數十八輩都罵了個遍,然後才勉強平靜下心情。理也不理那人,直接越過他往焦家走去。
那人將信將疑,跟在焦良後面走了十來步,見他是往焦家的方向走,於是又驚又喜地奔上去。道:“少爺!您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焦福啊!”
焦良一愣,看了看他的眉眼,這才認出來這個中年發福,白白胖胖的男人是家中管家的兒子焦福。
“焦福……”他眨眨眼,樣子有點傻。
焦福頓時把他抱了滿懷,眼淚說來就來了。“嗚嗚嗚嗚,少爺!您走了這麼多年,怎麼也不回來看一看啊!小少爺!您……您……您這是怎麼了啊……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焦良就算有再多關於焦福的回憶,此刻也不想繼續了。他滿臉尷尬焦慮地推開他,道:“成……成何體統!回去再說!”說着便不再管他,徑直往近在眼前的焦家大門走去。
焦福用袖子擦擦眼淚,正想將焦良迎進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少爺……”
“大少爺……”門開了,裡面有個人和焦福同時開口。而在那個人身邊,還站着一個身形瘦削,眉如刀裁的青年。
“吳用?”焦良驚叫起來。
吳用卻是想了想,才恍然道:“焦良?”
門口立着四個人,焦良瞪着吳用,而吳用身邊的人則瞪着焦福。
“那……那個……父親……”焦福撓撓頭,脖子縮了縮。
焦福的父親焦壽看了看焦良,目光如炬地行禮道:“二少爺,您回來了。”語氣雖然恭敬,但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淡漠。
焦良臉一黑,意識到那聲“大少爺”是在叫吳用。
吳用見焦良表情不對,略有些尷尬。不過,他還要出門辦事,沒時間和焦良多說。於是,他開口道:“焦弟,我有點事要出門一趟,就先走了。”他點點頭,便想往外走。
焦壽立馬道:“大少爺,老太爺吩咐了要小的跟着您的……”說着便對焦良行了禮告辭,又不落痕跡地輕飄飄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便飛快地跟了過去。
“都說了不要叫我大少爺了,我是外姓人,這樣叫會讓人誤會的……”吳用實在是無奈。
“大少爺,這些話您和老太爺說吧……”焦壽不爲所動。
焦良的臉陰沉得簡直沒法兒看了。他猛地瞪向焦福,道:“這是怎麼回事?!”
焦福立馬彎下腰,道:“此事說來話長,二……那個,少爺,還是先見過老太爺吧。”
焦良心裡暗潮洶涌,但是也沒辦法就這幅模樣去見自己爺爺,於是冷哼一聲,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不少焦家下人都在暗暗打量焦良,焦良心裡氣得要死,但卻冷着一張臉,沒出聲喝罵過一個字。
焦家老太爺很快就得到消息說離家的焦良少爺回來了。回來時是什麼模樣他也都知道了。
焦老太爺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好半天后才輕輕嘆了一聲,揮揮手,讓人退下了。
焦良將自己清洗整理了一番,本想選那件貴氣的米黃色繡着雲紋的衣衫,可是穿到身上才發現,那顯得他臉色太黃,太憔悴了。
他一生氣,將衣服撕扯成碎片丟在地上,還狠狠踩了好幾腳,然後便木愣愣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很久,他感覺到身上有些冷了,才又重新走到衣櫃前,挑了一件深藍色的外衫套在身上,緩緩將袖口壓平了,這纔出了門,去見他的爺爺。
他要問問他爺爺,爲什麼吳用在他的家裡,還被叫做“大少爺”!
焦老太爺修爲已是金丹期,不過,壽元也將盡了。他保持着五十多歲的模樣,但最近,明顯顯老了。
焦良見到焦老太爺的時候,一時有些怔愣,然後,自然而然的親情涌上心頭、喉頭,讓他不由自主紅了眼圈撲上去,哽咽地道:“爺爺,我想你了!”
慈祥的老人摸了摸焦良的頭髮,一下又一下,任他撲在自己膝蓋上越哭越大聲,淚水溼了衣衫,好半天才道:“你吃苦了。”
爺孫倆在一處好好說了會兒話,期間焦良提到自己靈脈盡毀的事情,本來想他爺爺一定會爲他做主,會爲他找到好辦法的,但是,他爺爺卻只是說:“即便不能以軀體修行,也不要忘了向道的心,焦家有些傳承跟修行不修行是沒關係的。”
焦良詫異地看着自己的爺爺,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他爺爺說的話。他愣愣地直直地看着前方,幾次想要憤怒地開口問他爺爺這是爲什麼,但最終卻忍住了。
他低下頭,收拾收拾心情,問道:“對了爺爺,有一種命相,孫兒參不透,想要請爺爺看一看。”
焦老太爺眯眯眼,問道:“什麼命相?”
“是一顆死星,旁邊生了一顆活的小小的伴星。”
焦老太爺眼中精光一現,並沒有考慮多久,便道:“命理之廣博深奧,人力有所不及。這樣看來,或許那不是顆死星,而原本就是活星。”
焦良想了想,雖然臉色不太好,但如果陶昕來和白子蓮的命相如果真的相剋,那麼,也只有這個解釋說得通了。
焦良自己對命理雖然有些瞭解,但遠遠談不上精通。他望着自己的爺爺,道:“爺爺,可不可以請爺爺幫我算一算兩個人的命?”
焦老太爺沒有立刻答應他。他道:“你可知道焦家人爲人算命要付出什麼代價?”
焦良愣了愣,沉默半晌,道:“爺爺,她是孫兒最好最好的朋友,是孫兒珍重的人。”
“哦,那麼另一人呢?”
焦良的目光沉如黑夜。“是仇人。”
焦老太爺看了他許久,才道:“你纔回來,先去休息吧。”
焦良很不高興親手將自己帶大的爺爺這樣回答他,“可是……”
焦老太爺看他,目光中有種神奇的叫人不敢直視不敢反駁的力量。
焦良心一怯,乖乖退出去了。
焦良走後,有人進來,在焦老太爺身邊道:“二少爺面有不甘,憤憤不平。”
焦老太爺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大少爺那邊怎麼樣了?”
那人道:“大少爺已經去了向家,相信日落時分就會帶回來準確的消息了。”
焦老太爺舒展了眉毛,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開始閉目養神了。
ps:
不好意思,昨晚太困了。今天補昨天的,不過估計會很晚,親們明天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