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的話如同一陣冰冷的穿堂風吹過,顧老夫人那一股子怒氣僵在了臉上,如同上多了研粉的木偶一般,好半天才有了動靜,微微抽搐着嘴角望向顧明珠:“你,你敢!”
可是她心裡還是明白的,顧明珠是真的敢,她如今不是顧家大娘子,又有顧氏族裡撐腰,絕對可以幫着這幾個老虔婆把事情鬧大了,看着她被趕出顧家,而她卻半點也奈何不了。
沒想到有一天,她的死活居然會捏在了顧明珠的手裡,這叫她心裡如同吞了一隻蒼蠅一般,咽不下吐不出,難受至極。
顧青愕然擡頭望向顧明珠,他沒想到自己這個素來不怎麼說話,對着他也只有沉默的女兒,這時候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這些年來,這座將軍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他心裡有了巨大的震動,他一直以爲,只要有他在,這個家縱然有諸多矛盾,卻也能夠勉強支撐着過下去,可是一切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二老夫人倒是滿意地笑了:“也算你們不都是糊塗的,也該醒一醒了,再這樣由着她肆意妄爲下去,壞了可不止是顧家的清譽,子孫後代都別想能夠有臉面擡頭挺胸做人了。”
她看了看踞坐在一旁臉上有了悲慼之色的毛氏與顧明玉,又望了一眼那邊已經瑟瑟縮成一團的柳氏,還有木木在一旁低着頭看不出是什麼神色的顧明麗,才望向顧青:“青郎還想着護着你阿孃?你爲何不睜開眼瞧瞧這堂裡的其他人。”
“明珠就不必說了,我們可是聽府裡的人都說了,當初她和你媳婦聯手要把明珠嫁去羅家,後來還讓人請了冰人來,要與燕國公府結親,若不是明珠用盡心力自己掙了臉面得了天后看重,得封了郡主,這會子只怕還在這府裡磋磨着。”
“明玉與明麗也是你的女兒,她居然還是一心打算要把人嫁進燕國公府去,如今倒是得償所願了,終於讓明麗與燕國公府六郎君定了婚事。”三老夫人這會子接了嘴,似笑非笑看着已經很是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的顧老夫人,“你只怕還當是什麼好婚事呢,一個庶女嫁與燕國公府的嫡出郎君,聽起來的確是風光。”
“只是讓人去燕國公府打聽打聽,就聽說了,那位馮六郎君如今已經與府裡鬧僵了,搬出去與一個唱戲的戲子住在一處了,那戲子……”三老夫人看了看幾位娘子,終究是壓低了聲音,在顧青的耳邊:“是個男子!”
顧青的臉噌地紅到耳根,那是羞辱之後,帶着不敢相信與憤怒的神色望向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這時候已經手腳發軟了,她嚥了口口水望向顧青,擠出一絲乾癟的笑來:“大郎,不是如此的,那可是燕國公府,馮六郎又是人品出衆,所以……”
三老夫人冷笑一聲:“所以上趕着要把孫女都想法子嫁過去,一個個算計了,終於落在了明麗身上了。”
二老夫人看也不看顧老夫人,又點了點毛氏:“還有元郎媳婦,也是官家娘子出身,如今也被她羞辱得擡不起頭來,竟然捧了個婢女來壓着主母,真是豈有此理!”
三老夫人看了眼哭都不敢哭出來的阿芙,冷笑道:“有如此的做派,還怕不亡家滅族。”
“難道你眼裡只有這麼個假慈悲真狠心的阿孃,卻沒有你的女兒與家聲了?!”
顧青一直穩穩平靜的臉上這時候只有震驚與氣憤交加,望着顧老夫人,低啞地道:“阿孃,這些都是你做的?”
顧老夫人真的慌了,她從不曾想過這些都會被她們弄得清清楚楚,還這樣毫不遮掩地揭開來,就不怕壞了顧家的聲譽麼?
她忙搖頭:“大郎,這怎麼可能是我做的,都是她們……”她慌亂中指着柳氏與阿芙她們,“是她們騙了我,揹着我做下的,我哪裡能夠知道,我只當是替明玉她們好呢。”
顧明珠看也不看滿嘴狡辯的顧老夫人,直直望着顧青:“父親,還要裝眼瞎耳聾嗎?一定要等到這闔府的人被糟踐了,禍害到生不如死才肯過問嗎?”
顧青端方的臉上紫漲起來,吶吶道:“我不知道……”
顧明珠冷淡地一笑,搖了搖頭:“父親能夠熟知擺兵佈陣,能夠在朝中屹立多年位高權重,怎麼可能不知道府裡的情形,你只是不願過問罷了。”
顧青說不出話來,他慢慢低下頭去,心裡的複雜滋味無法言說。
二老夫人看着父女二人對峙,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道:“青郎,古語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便是另有志向,難道就忍心看着府裡如此亂下去?就是你爲了那點子孝心不忍心下決心,族裡卻也忍不得了。”
顧青終究說不出什麼來了,他低聲道:“幾位老夫人如何打算?難道真要將阿孃……”
他話音未落,顧老夫人尖叫一聲,嚎哭起來:“不,不能,不能休了我,我這些年一人辛苦拉扯大了他們兩個,怎麼能爲了這麼點事就休了我……”
她依舊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惡,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
堂裡的毛氏與顧明玉這時候卻都擡着頭,目光灼灼望着幾位老夫人,等待着她們的決定。
二老夫人看着哭嚎着不成樣子的顧老夫人,再看看一臉複雜糾結的顧青,嘆了口氣開口道:“我也知道青郎你難做決斷,畢竟她是你親孃,也上了年紀,若是真的被趕出顧家,日後你更是難做。”
二老夫人頓了頓,看了一眼三老夫人與六老夫人,才又開了口:“這樣吧,不如就讓她隨我們一道回青州族裡,日後就在族裡榮養着,有我們看顧着,也能安分守己好好地過日子,也能約束着她,不會再讓她在府裡肆意妄爲,你看如何?”
顧青愣了一下,看着三位老夫人像是早已約定好的篤定的眼神,慢慢轉而望向顧明珠,由吃驚變成嘆息,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