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怎麼還不睡呢?”
小草趴在桌子上,高高撅着屁股,淨是做些不雅的動作。
柳白沒眼看,自顧躺在牀上,雙目緊緊地盯着那面只有自己才能看見的面板。
“因爲我要修仙。”
“啊?修仙是什麼意思呀。”
“就是熬夜不想睡。”
“哦。”
“公子懂得好多,小草我就不懂這些,哼哼,但是沒關係,小草懂得吃就好啦。”
柳白不想理,他就這麼等着,直到月上半山,灑進了滿屋子的月色,他便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面板發生變化。
【姓名:柳白】
【身份:鬼嬰】
【鬼體:2】
【屬性點:0.9】
他眼睜睜地看着屬性點從0.9,跳到了1。
可他心心念唸的【鬼體】後邊,在那個2後邊,卻並沒有出現那個心心念唸的“+”號。
見到如此情形,他忍不住哀嚎一聲,卷着被子翻了個身,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被窩。
痛苦。
這足足1個屬性點了,竟然還不夠自己的鬼體進階的,這得等到啥時候啊!
雖然柳白也曾預想過這個結果,畢竟鬼體先前只是進階一次,就能跟馬老爺打平了。
這要區區十天就能進階到3級的話,未免也有些太無敵了。
所以,這鬼體應當也是能用屬性點進階的,只是需要的屬性點比較多,需要的時間也比較久罷了。
安慰好了自己之後,柳白沉重的心情也就好受了些。
一旁桌子上的小草正面躺着,翹着二郎腿,嘀嘀咕咕地說道:“公子,你是不是想着自己炒的菜那麼難吃,就覺得痛苦啊。”
“其實你也是該痛苦嘞,畢竟小草我嘗過一次伱炒的南瓜之後。”
“小草就覺得,那南瓜倒不如爛在地裡好了。”
柳白翻了個身,倏忽點起命火,然後屈指一彈,一枚命火化作的小小火球便被他彈了出去,就跟彈的石子一樣,打在了小草的後腦勺上。
小草“哎喲喂”了一聲,急忙捂着腦袋躲了起來。
嘴上還不忘說着,“公子欺負小草,小草明天就要離家出走,哼哼,氣死公子去!”
事實上,等着第二天。
小草說的離家出走,就是出了這個房門,在院子裡耍了一陣,就又舔着臉回來了。
柳白陰陽怪氣地說了一陣之後,忽見小草擡頭,伸手指着左前方那顆桃樹的頂部,驚喜道:
“公子快看,那顆桃子熟了耶!”
柳白跟着擡頭,果真發現那有顆桃,在朝陽的映襯下,紅彤彤的很是好看。
他屈指一彈,命火射出,打斷了那顆桃的枝杈,緊接着這顆今年的第一顆桃就掉了下來。
他伸手接住,然後頭也不回的朝屋裡走去,可還沒等着進門。
就見着柳娘子從屋裡走了出來,她臉上同樣掛着笑容。
柳白高高地舉着自己手上的桃,欣喜道:“娘,這是今年熟的第一顆桃,你先吃。”
柳娘子接過後,也沒說話,只是去了廚房將其洗淨,然後一分爲二,遞了一半給柳白,而後她才輕聲說道:
“這是第一年的桃子,往後每一年,我都會摘下最先成熟的那一顆,等着你回來一塊吃。”
正常來說,柳白應該很是欣喜,很是開心的說好纔對。
可他偏偏就想皮那麼一下,所以他一邊吃着這個其實並不算甜的桃子,一邊擡頭說道:
“那我要是待在娘身邊不離開的話,豈不是每年都能吃到了,都不用留。”
柳娘子聽着也沒生氣,只是伸手拎起他的衣領,就像原先拎他去洗澡時候一樣。
拎起後,直接對着他的屁股就來了一巴掌。
然後柳娘子纔看着他的臉說道:“你說什麼?剛我沒聽見,大聲點。”
柳白立馬大聲道:“我娘真漂亮!”
“呵。”
柳娘子隨手將他丟在了地上,然後轉身又去了地底。
小草坐在一旁的枝杈上,笑的前仰後合,嘴上還不忘了說,“叫你欺負我!哼,你欺負小草,娘娘就欺負你。”
接下來的幾天,柳白就發現了,這桃子自從熟了第一顆之後,後邊的桃子就跟雨後春筍一般,一股腦的全冒了出來。
起先他還能吃上幾顆,後邊實在吃不完了,他就指揮着小草讓它把這些桃子全都摘下來,然後切碎,癱在這院子裡曬成桃子幹。
雖然這是個累活,但只要不是自己幹,柳白就覺得還是可以接受的。
沒辦法,只能再苦一苦小草了。
只是轉眼間,20天也過去了,攢的屬性點變成了2,可鬼體依舊沒有出現“+”號。
無奈之下,柳白只能繼續等。
唯一還算慶幸的是,跟在柳娘子身邊,安全用不着擔心,所以實力提升,自然也不急。
如若不然,這生存點哪能攢的住,早都拿去提升氣血跟靈性了。
但是好在,每天都有小草陪着,這靈性是能自然而然往上漲,氣血的話,那就只能偶爾吃個白珠子了。
反正孃親說過,聚五氣之前,都是能吃珠子的。
柳白擔心靈性高過太多,到時候連人族的這個身份,也變成了鬼,那就麻煩了。
這兩個身份,都是人不好,都是鬼也不好。
最好就是跟現在這樣,想當人就當人,想變鬼就變鬼。
日子一天天過去,柳白也由原先的起勁,變得無聊。
日復一日的看着這四角的天空,着實是有些無趣。
等着約莫過了兩個月,也就是六十天後,終於在一個深夜。
平靜了許久的柳白,發現了一絲異常。
倒不是說他怎麼了,而是這個家,或者說是外邊的這個“家”。
許是見他們柳家是真的搬走了。
這麼久都沒動靜,然後就有樑上君子過來了。
按照這世上的說法,這趁着夜晚人熟睡時進屋行竊的賊人,叫做“踏早清賊”。
柳白見着此刻這個,就是如此。
他領着小草從屋子裡頭出來後,恰巧見着一個身形矮小瘦削的男子,輕輕鬆鬆的越過圍牆,跳了進來。
柳白用自己的理解方式就是,他現在所在的家,是處於不同的空間了。
所以他能清清楚楚,身臨其境地看着眼前這小偷辦事,但是這小偷卻是看不見他。
而小草卻只是在看清這人長相的第一時刻,就認出了這人。
“這該死的吳老六!!當初他老孃快病死的時候,都是娘娘出錢給他娘抓的藥,現在好了,竟然還跑我們家來偷東西!”
“真是個遭天殺的,這種人就應該死絕!”
小草在耳邊罵罵咧咧,柳白則是見着這吳老六進了“自己家”,然後開始翻箱倒櫃的搜。
外邊那家是柳娘子留下的空殼子,所以他自然什麼都翻不出來。
可饒是如此,最後他依舊從廚房裡邊撈了一些鍋碗瓢盆走了。
賊不走空的行規,他算是嚴格遵守了。
而自從他來了一晚上,確信這柳娘子的確是搬走了之後,接下來連着好幾個晚上,他都來了。
將一些還能用,或是能賣錢的東西,都搬走了。
起先還會從圍牆上拖走,後來更是膽大,直接撬開了鎖,光明正大的開始搬。
就好像,這裡的東西,本身就是他的似得。
柳白隔着一層空間,就這麼看着,什麼也沒說,更是什麼都沒做。
這大門被撬開之後,好像人人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只要有人路過,就會進來看看,當他們看到這被翻檢的破破爛爛的家。
都會嘆息,大部分都在嘆息,這麼好的一個家,竟被偷成了這樣。
每當這個時候,柳白就會湊近了瞧,發現說些話的人眼裡,都有些後悔。
他們其實想說的是,爲什麼自己沒有早點來,加入到這分食柳家財產的盛宴裡邊。
當然,也有些人嘆息,是在說那些小偷無眼。
柳娘子人這般好,這家竟然還被偷成了這樣,真是沒有一點良心。
再後來,許是馬老爺也聽說了這事,在一個清晨,天都還沒亮的時候,他就着急忙慌的趕着馬車來了。
這也是這幾十天后,柳白再一次見到馬老爺。
發現他是老了很多,那張被曬的烏黑的老臉上,已經滿是皺紋了。
他進了屋,看到這情形,低聲罵了句,然後就着急忙慌的出去了。
柳白就這麼看着,直到晌午時分。
他忽見這屋子外邊傳來了雜亂的聲音,而後便是見着馬老爺揪着一個被束着雙手的人走了進來。
其模樣,赫然是那踏早清的吳老六。
進了屋之後,馬老爺就一腳踹在他的膝彎處,讓他跪下後,又摁着他的腦袋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馬老爺這才一把揪起他的頭髮,問他知不知道錯了。
吳老六連連點頭,馬老爺卻是置之不理,一把將其推倒在了桃花樹下。
緊接着外邊又傳來了雜亂的聲音,柳白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門口。
只見是六子正指揮着一衆百姓搬東西,那些東西……都是吳老六從柳家搬走的那些。
好些都已經用的破損了,但好在都清洗乾淨了。
不等進屋,很快又有些百姓拿着掃帚簸箕進屋,着急忙慌的去清掃屋子。
而這,也是柳白自從上次他們三個師兄弟一塊來的那次之後,第一次見到六子。
怎麼說呢,六子的長相看起來成熟了很多,也黑了很多。
本身就不苟言笑的他,臉上更是沒什麼笑容了,表情也有些呆滯,只是見着那些百姓不出力的時候,纔會罵上一句。
而且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腰間也是懸掛了一杆煙槍。
跟馬老爺的那杆很像,但是新了些,菸斗也小了些。
柳白又回頭看了看馬老爺,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等着屋子收拾完,那些被搬走的東西也搬回來後,吳老六依舊癱在那桃樹下,不敢動。
緊接着馬老爺又從身上摸出了一副嶄新的……聖筊!
他來到石階前,轉頭看着吳老六,獰笑道:“就這一次機會,柳娘娘願不願饒你一命,就看你自己的了。”
吳老六反應過來,臉面起身,跪在地上,對着這屋子一個勁的磕頭。
馬老爺卻沒再管,徑直丟出了手上的聖筊。
聖筊落地哐當響,落地分陰陽。
吳老六見狀,直接往地上一倒,大口大口喘着氣,嘴上卻也不忘說着,“謝謝柳娘娘饒命,謝謝柳娘娘饒命。”
馬老爺見狀,原本叼着煙槍的他,也是擡起頭,詫異地看了眼屋內。
只是到底沒說什麼,拎着這吳老六轉身出去了。
柳白守在他們門邊,見着他們離去。
再之後,這柳家就又冷清了下來,偶有一個路過的百姓到了這,也是快步離開。
柳白的生活,愈發孤寂了,但也勝在清淨,家裡的書雖然看完了,但是腦袋裡邊跟【食肉者】有關的那些記憶,他卻是一點沒忘。
翻翻撿撿,仔仔細細的查看,然後謹記。
以備將來遇到山精的時候,能第一時間想起來怎麼對付。
一連等到了第一百天,同時那個夜晚,同在那張牀上,柳白眼睜睜地看着面板上的屬性點從9.9變爲了10……
可結果呢?
他心心念唸的“+”號依舊沒有出現,有着先前的經歷,如今的他也平靜下來,能接受了。
反正自己就算沒第一時間加點,但是屬性點都還在,又不是說,沒第一時間加點,這屬性點就會缺失。
而且還能通用。
萬一實在不行,這屬性點也都能用在人類面板上邊。
所以自己目前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而等待就需要時間,剛一歲多還不滿兩歲的他,最不缺的,其實也就是時間了。
孃親依舊在地底,或靜躺,或安坐,或沉思,或喜悅,或蹙眉。
柳白也時不時的就會下去看看。
而柳娘子也會隔着那麼一段時間,就出來一次,然後給柳白做上一頓好吃的。
邊吃,邊聽柳白說着這段時間看見了什麼。
或是詢問着【食肉者】的一些事情。
一百一十天過去了。
一百三十天。
一百五十天。
……
甚至都過了大年,即至第二年的二月二,那天柳娘子早早的就出來給柳白做了一頓大餐。
也是直到那天,柳白才曉得自己的生日是在二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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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問了柳娘子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但是柳娘子只說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柳白覺得孃親就是不想告訴自己,但是他沒辦法。
過了生日,很快就兩百天過去了,柳白漸漸歸於平靜。
而且他也趁着孃親甦醒的時候,讓她幫忙弄來了許多書,各式各樣的都有。
什麼雜書史書,還有跟走陰人有關的點點滴滴,應有盡有。
柳白閒着沒事就開始看,其間他也問了柳娘子。
說孃親這麼神通廣大,爲什麼不直接抓些山精來給他吃……問出這個問題後,柳白就後悔了。
因爲他能感覺到,柳娘子是真的生氣了。
但她剋制着,依舊心平氣和的問了柳白一句,“如果我什麼都幫你準備的妥妥當當,那麼你所經歷的,到底是你的人生,還是我安排的人生?”
柳白聽到這個問題後,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些事。
孃親能護着自己不死,這就是最大的好處了,其餘的,柳娘子能給的,他就收下,柳娘子沒給的,他也沒再問了。
柳娘子不給,自然就有她不給的道理。
緊接着兩百五十天也過去了,再之後,兩百八十天。
直到兩百九十九天的那個夜裡,柳白如往常一樣躺在牀上,甚至都準備入睡了,可是看着面板上的29.9
他還是覺得,可以再稍微等等。
於是一等就是半夜。
恍惚間,他看着自己的面板,29.9的屬性點忽然跳到了30,緊接着,【鬼體】那行文字竟然跳動了一下。
再之後,後邊就出現了一個“+”號。
一時間,柳白甚至以爲自己看花了眼,擦了擦眼睛,發現“+”號依舊,他這才猛地起身,甚至脫口而出,說了句“臥槽”!
成了?!
我終於成了!
苦等三百天,我這終於是加點成功,能給鬼體晉級了?!
起身後的柳白兩眼放光,甚至一衝動,差點直接選擇了加點。
但好在,這幾近一年來的等待,也算是讓柳白多了一絲耐心,短暫的激動過後,他又躺了回去。
這三百天說長不長,說短也短。
30個屬性點放在鬼體上能晉級,可平分在氣血跟靈性上,都指不定能不能晉級呢。
所以……鬼體好啊!
一旁的桌子上,小草嘀嘀咕咕地開口道:“哼,公子又想一驚一乍地嚇唬小草,小草纔不上當嘞。”
柳白並未理會,本身就已經坐起來的他,一骨碌起了牀。
然後穿上件衣服便是去了門口。
是夜,是月。
柳白只是剛把門打開條縫,皎潔的月色就從門縫當中擠了進來,比他還要急切。
他踩着月色,同樣從月色當中擠出門去。
皓月掛在雲中,縱使隱去一半,這灑下的月色依舊極爲濃郁。
柳白就這麼一路來到院子裡頭,天色已是初秋,這滿園的桃樹都已經開始稀稀拉拉的落葉。
他走着走着,便已是從人變成了鬼。
猩紅的披風被月色映照的更加猩紅,長長的拖在身後,好似染血,頭頂的那兩根尖角依舊明顯。
小草也從門後鑽了出來,適時間,它忽地感覺,整個院子裡頭的陰氣,霎時間變得極爲濃郁。
它正感覺疑惑,下一瞬,它卻發現娘娘竟然出現在了自己旁邊。
它剛想出聲,卻發現自己的嘴巴竟然已經被縫了起來,而且娘娘的眼神當中,帶着深深的……詫異?
因爲……柳白選擇了升級鬼體。
苦等幾近一年的他,已是一天都不想再等了。
恰巧遇上今晚的月色正好,恰巧遇上今晚的月兒正圓,恰巧遇上……
所以他乾脆在那小小的“+”號後邊一點。
身形已然開始拔高,身上原本深青色的皮膚已是開始褪去,手上長長的指甲也是逐漸變短。
身後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長出來似得,癢癢的,不太舒服卻又很是舒服。
月光的照耀下,還能看到頭頂的尖角緩緩變長。
渾身上下依舊冰冷,但是這筋骨卻變得很是強健,柳白捏了捏拳頭,感覺這隨便一拳都能裂石似得。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感覺自己好像能跟這黑暗融爲一體。
身上的異變還在繼續,他沒急於嘗試。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就發現身上的青色好似被漂白了一般似的,雖說在這月色下還能看到一點淡青色,但已經很淡了。
估摸着只要再升級一次,這青色就能徹底逝去。
恍惚間背後那股癢癢的感覺也隨之消失,他心有感觸,一念催動,剎那間,他背後就有兩面骨翅撐開。
他回頭看去,頓時眼前一亮。
骨翅雪白,其展開還不過三尺,心念一動又隨之收回後背,藏匿與披風之下,再心念催動便已張開。
背後傳來了小草的驚呼。
柳白也感覺到自己的生長好似停止了,他回頭看去,只見孃親正站在屋檐下,看着自己面帶微笑。
柳白剛想開口,柳娘子卻已經笑着點了點頭。
她知道他想問什麼。
柳白沒開口了,深呼吸一口,猛地一躍便是到了屋頂的高度,然後雙翅撐開,一扇,整個人就再度往上飛去,只是纔剛飛了幾下,他就感覺自己的翅膀好像很是痠痛,扇不動了!
但好在翅膀還張開着,只是飛不動了,隨之在這空中滑翔幾圈,便是穩穩落地。
還是落在了柳娘子面前,他大喊了聲,“娘!”
走至近處,柳白也發現,自己的個子竟然都能到柳娘子的肩膀了!
鬼體升級,個子也長了。
先前一級的時候,鬼體就跟個嬰兒似的,二級的時候,就跟個小屁孩一樣,現在三級了就是少年模樣了,那等着四級的時候呢?
會不會就跟成人一般大小了。
而且,真要這樣一直長下去,那我還算是個鬼嬰嗎?到時候,就跟一座山一樣大小,也是個鬼嬰?
巨鬼嬰,還是鬼巨嬰?
還是說,後邊能變成其他鬼……一時間,柳白腦中的念頭特別多,也特別雜。
“我兒終於長大些了。”柳娘子笑的很開心,伸手輕輕撫摸着柳白頭頂的尖角。
柳白也開心,一咧嘴,四枚尖牙露出,再加上那稍稍泛青的皮膚以及冷漠的眼神,極爲滲人。
而他的雙眸,在這黑暗之中竟然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血紅。
柳娘子卻是愈發滿意。
“真俊。”
“娘,我這翅膀還是不會飛。”
“放心,等你再長大些了,就可以飛了。”
“那娘怎麼沒有翅膀?”
“我是畫皮鬼,跟你又不一樣。”
“哦,那我是什麼鬼啊。”柳白說着還將在自己身上到處摸的小草一手抓住,就跟個玩偶似得放在自己面前,然後衝着它齜牙。
四枚尖牙嚇得小草吱哇亂叫,無處可逃,然後它就大喊大叫說:“公子是個壞鬼!”
於是剛剛解開的嘴巴,就又被柳娘子給縫上了。
柳娘子看着眼前的柳白,認真道:“你……就是個鬼。”
“就是個鬼?”
什麼叫做就是個鬼,難道說,我是個白板英雄?
柳白左右看了看,也沒發現別的異常,那也就不管了。
“對了娘,我感覺我還有個本事。”
柳白說着來到一旁的陰影處,心念一動,整個身軀忽然就消失了,但是他的聲音卻還在響起,“娘,你能看到我在哪嗎?”
“你是不是看不見我了。”
柳娘子剛剛恢復的嘴角,又忍不住翹起了,在她眼裡,怎麼會看不見柳白?
在她眼裡,滿眼都是柳白。
可縱是如此,她也很是願意配合的蹙了蹙眉,“的確看不見,你這能力倒挺神奇。”
柳白在陰影處現身,雙手叉腰咧嘴笑道:“孃親,我在這嘞!”
柳娘子這才恍然驚覺。
然後柳白又忍不住問道:“娘,那我現在能打的贏馬老爺了嗎?”
說話間,他還捏了捏自己硬邦邦的拳頭。
“你這一拳下去啊,馬老三會死。”柳娘子的答案,讓柳白很是開心。
“那我現在的實力,大概等於多少個馬老爺呢?”
許是柳娘子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問自己實力的,所以還停下來想了想,這才說道:
“大概等於三十個馬老三吧。”
柳白聽了頓時滿眼放光,這二級的時候大約只是一個馬老爺的實力,三級的時候,就能有三十個馬老爺的實力?
嘿,這要到時候和別人打架,就說我這一拳可是三十個馬老爺的功力,你拿什麼抵擋?!
越想柳白越覺得好笑。
柳娘子見其模樣,雖也有些好奇,這怎麼好好的鬼體忽然就得到了提升。
但她也沒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
在她看來,只要柳白能快快樂樂的長大就好了。
若是能再稍微有點成就,那就是再好不過事情,若是沒有,那也無妨,畢竟還有自己在。
“好了,沒什麼事就早點睡覺吧,別玩了。”
柳娘子看着興奮的柳白,叮囑了句,也就再度回了地底。
而接下來的小十天時間,柳白都在琢磨着自己的鬼體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等着他琢磨清楚之後,他又面臨着第二個問題。
這鬼體都已經升到三級了,是現在出門,還是說,等着升到四級了再出門?
而且這段時間攢着的生存點都加到鬼體上了,這走陰人的靈體都沒燒完呢。
只是將就着燒完了雙手,身子跟雙腿都還沒燒。
那就不急,等等,再等等……
於是這一等,便又是一年多的時間。
……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柳白的生活也很是簡單。
吃飯,睡覺,欺負小草。
看書,修行,欺負小草。
於是在這深秋的一個午後,柳白照舊在這門口守着,看能不能遇見一個往來的行人。
若是能遇見,他就會好好揣摩一下,這個路過的人,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正當他左等右等都沒發現人的時候,坐在他肩膀上的小草卻忽然戳了一下他的腦門,驚呼道:“公子快看!”
柳白眼角的餘光也發現那邊已經來了個人,扭頭望去。
只見來的這人……有些眼熟,只是多看了眼,柳白才認出,來的這人竟然是六子!
和這兩年前相比,他是又成熟了許多。
皮膚被曬得更黑了,這自然不用多說,只是讓柳白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都有了擡頭紋。
雙眼只是往上一瞟,額頭上就會多出幾條深深的皺紋。
而且走起路來,也跟馬老爺一樣,喜歡叼着根老煙槍了。
待其走近了些,柳白又發現,他那夾着老煙槍的右手食指跟中指,都被煙氣薰的泛黃了。
顯然,這兩年半的時間裡,他是沒少抽。
來到柳白家門口之後,他便停下了腳步,猛地抽了幾口,然後纔在這布鞋的鞋底上,敲敲菸斗,敲去了菸灰。
然後又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推開柳家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
進了屋後,他又小心翼翼地把門掩上。
柳白猜測着他是有事纔來的,不然不至於如此。
他踩着滿地的落葉,從那幾棵桃樹底下穿過,然後來到了石階前。
到了這,他就沒再往前了。
沒有登柳白家的大門,他就在這原地坐下,坐在這桃葉鋪就的地上。
他下意識就摸向了腰間剛剛塞進去的老煙槍,只是臨了,他又收手。
他記着之前每次馬老爺抽菸的時候,柳師弟都會閃開些。
柳師弟不喜聞這煙味,他一直記着,所以他沒抽了。
柳白就這麼蹲在他面前,看着這六子師兄到底是有什麼心事,竟然在明知道自己已經離開的情況下,還是不得已來尋自己。
正當他想着的時候,六子開口了。
六子先是長嘆了口氣,然後纔開始說道:“柳……柳娘娘,還有柳師弟啊,我是六子。”
“我也不知道我在這說話,你們能不能聽得見,但……但我實在是沒了別的辦法。”
六子只是說了這兩句,就已經有些啜泣。
他那被曬得發黑的眼眶隨即泛紅,黑紅黑紅的。
柳白的心思也沉重下來,隱隱之中,他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馬師父他,他受了很重的傷,是被那老狽暗算的。”
六子伸手抹了把臉,長吐了口氣,這才繼續說道:“五天前,王家屯那邊有戶人家裡撞了祟,說是他娘出了地兒,然後回來當晚就上吊死了。”
“而且死了之後竟然還會說話,一個勁的說是她兒媳害死她的。”
“事情邪門的很,馬師父也當即就跟着去了。”
“可沒曾想,只是走到半路,那老狽就從老樹林子裡邊殺了出來,一嘴下去差點沒把馬師父咬死。”
“後邊也還好馬師父靠着點手段,暫時嚇跑了那老狽,僥倖逃得一命回來了。”
“可傷的重,我按着馬師父的說法,去找了他的幾個老友,又帶着他去了城裡,都找不到治他的藥啊。”
六子說到這,終究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對他來說,馬師父就跟他的第二個爹孃也不爲過了,尤其是這兩年,胡尾跟劉鐵都進城了之後。
馬師父對他,更是沒得說。
可現在……
六子又抹了把眼淚,他到這來,也根本就不是爲了找柳白,而是單純的就想找個地方訴訴苦。
“馬師父現在還在這馬車上睡着,他說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馬家莊子裡邊,那是他的祖地,柳……柳師弟,我不知道在這說這些,你能不能聽到。”
“我要先送馬師父回莊子了。”
六子說完起身,又嘆了口氣,連着眨了好幾次的眼,這才把又要流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最後看了眼這緊閉的大門,這才轉身離開。
柳白沉着個小臉,一路將他送到了門口。
只是見着他出去後,腰身都好像沉重了許多,就像揹着那麼好幾座大山,壓駝了背。
臨着恰巧有個百姓路過,見着六子,有些詫異,但還是習慣性地張口,喊了句“六爺”。
六子“嗯”了一聲,腳步都不自覺的加快了。
兩年不見,六子師兄成了別人口中的六爺,但是又從他身上絲毫看不出當爺的感覺。
興許就跟司徒不勝說的那樣,對於有些人來說,走陰也並非是最好的選擇吧。
目送着他離開後,柳白下意識地就回頭看了眼屋內。
誠然,從六子口中得知這消息後,柳白確實是想出去的,不管是去給馬老爺報仇,亦或是見他臨終前的最後一面,又或是別的。
柳白都想去上一趟。
只是……他又怕給孃親惹上麻煩。
他害怕這又是背後有人設下的局,爲的就是試探一下,看柳娘子到底有沒有死。
兩難之下,柳白不知怎麼開口。
可就在這時,柳娘子的身形倏忽出現在了他面前。
柳白擡頭看了眼,“娘。”
柳娘子的眼神之中依舊帶着笑意,柳白也發現了,自從兩年前的那次事情過後,孃親臉上就好像始終都是帶着笑意。
就好像,這天底下再沒什麼能難倒她的事情了。
“你要想去,那就去吧。”
柳娘子看出了柳白的想法,然後不等其開口,她就繼續說道:
“這事背後沒有別的隱患,就是單純的是那頭老狽修成了詭物,想要下山了,然後馬老三總是擋它的路,所以它才做了這事。”
“你要想去的話,就今晚去。”
柳娘子說完,便是遞給了柳白一個破爛的斗笠,而後說道:
“你要只是單純的想出去給馬老三報個仇,然後還要回來的話,就戴着這斗笠去。”
“若是你想着就這次出去,然後暫時不回來了,那娘就給你別的東西,你自己選吧。”
柳白早已做好了等鬼體四級之後再出遠門,所以沒得選,他當即點頭道:
“孩兒就出去殺了那老狽,給馬老爺報了仇然後就回來。”
“好。”
柳娘子也沒多問,便是將這斗笠丟給了柳白,然後又給了他一根布條。
“那老狽跟馬老三下了咒,所以怎麼吃藥都沒用,你將這布條點燃丟在他牀下,他自然就會好了。”
這些在柳娘子看來,隨手就可爲之的事情,但她依舊沒那麼做。
而是事無鉅細的交給了柳白,讓他自己去忙活。
“好,謝謝娘。”
柳白各自接過。
“嗯,天黑之後你直接出門便是了。”
柳娘子叮囑了聲,身形也就隨即消散回了地底。
看這天色估摸着還是申時,柳白也就不急,而是坐在門口靜靜地等待着。
小草知道自己公子心情不好,也就沒有說話,就這麼蹲在他的肩頭。
柳白看着遠邊大日逐漸落下山頭,村中炊煙起,再之後便是傍晚狗吠深巷中,直至黑暗徹底籠罩了山林。
原本盤坐在門口的柳白緩緩起身,一手拿起旁邊那頂破爛的斗笠,雙手將其待在了頭頂,然後一步跨出。
他只覺自己好像穿過了一層薄膜,然後便是重新踏上了這片久違的土地。
對於周圍這一切,柳白都很是熟悉,熟稔的朝右手邊走去,不過幾步便是來到了那條小河邊。
過了這小河,便算是進了老樹林子了。
林中鬼哭夾雜着聲聲啜泣,讓人聽了心驚。
柳白腳步越走越快,等着來到小河邊時,他便縱身一躍。
起跳前還是個人類的小孩,等着落地之後,就已經成了鬼,頭角尖尖剛好從這破爛斗笠的縫隙當中擠了出來,背後的猩紅披風獵獵作響。
少年般身形的他,已是高出這灌木不少了。
附近的那些遊魂聽到動靜,原本還想湊過來看看的,可隨之柳白化作鬼體,氣息四散,那些遊魂紛紛做鳥獸散。
柳白也沒去搭理,稍稍辨別了一下方向,他便大步狂奔地朝着馬家莊子的方向掠去。
這一刻,柳白才明白孃親說的百無顧忌是什麼意思。
若是走陰人,肯定是還得循着原先的老路,然後點着火,小心翼翼地前往。
這點,就算是那些養了陰神的走陰人,都是如此。
但柳白如今就不用了,已是邪祟的他進了這老樹林子,就跟魚遊入海般。
橫衝直撞,百無禁忌!
他估摸着自己三級的鬼體,應當就是跟走陰人當中的聚五氣差不多實力了。
在邪祟當中的話,應當就是個詭物。
跟麻婆婆當初在黃皮子廟門口殺死的那邪祟,是同一個等級的。
所以這些遊魂見着自己,才避之如蛇蠍。
柳白就這麼肆無忌憚的穿行在這老樹林子當中,若是遇見是在過不去的坎,他便撐開背後的骨翅,只是稍稍一振,便是飛出去十數米遠了。
如此一來,往日裡需要一個時辰才能抵達的馬家莊子,此刻柳白只用了不到盞茶時間,就已經到了。
他站在少年們住的那大通鋪的屋頂,掃視着這熟悉的地兒,和兩年前相比,這莊子破敗了不少。
再沒新修的建築,縱使是原來的那些,也變得破破爛爛。
馬老爺住的屋子裡頭點着油燈,昏黃,影影綽綽,依稀間還能見着一個人影忙前忙後,顯然就是六子了。
柳白不想平生事端,他這次來,就是爲了兩件事。
救馬老爺,順帶宰了那老狽!
所以他只是稍稍振翅,身形就已經滑翔到了馬老爺的房間門口。
屋子裡的動靜隨之一停,然後命火的氣息撲面而來,緊接着便是聽着六子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
“趁我六爺還沒發威,你最好趕緊滾!”
柳白聽着發笑,然後一腳直接將這木門踹開。
“哐當”一聲,這老舊的木門直接被他踢飛,然後他就見到六子朝自己吐了口煙氣。
跟馬老爺當初的招數一模一樣。
只可惜,六子吐出的這煙氣撞在柳白的胸口,竟是連皮都沒擦爛些許。
六子見狀,雙目圓睜,好像很是難以置信。
他想不到馬師父得罪了那老狽也就罷了,如今怎麼又來一頭詭物級別的邪祟!
柳白咧咧嘴上前,六子已經是被嚇得不敢動了。
也不能說是被嚇得,主要是……動也沒用。
柳白不想讓他清醒,以免出事,所以上前之後擡手就是一個重重的大逼兜。
沒用力,但也不輕。
只是“啪”地一下,六子便是倒地昏迷不醒了。
柳白轉頭,看向了馬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