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黑將,那我又是誰?
柳白心中當即就冒出了這句話。
起先他還想着這傳承之地裡邊會不會有別的人或鬼,如果有的話,自己該怎麼才能判斷出哪個纔是紅卒鬼。
可現在……他幾乎頓時就可以斷定了。
不管這裡邊還有沒有別的人鬼,或是鬼人,但自己眼前的這個鬼,就是紅卒鬼!
黑將,這多麼熟悉的稱謂啊。
除了紅卒鬼,誰還知曉,怎麼還能有這麼巧的事情呢?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眼前的紅卒鬼想了很久,纔給自己想到這麼個代稱。
黑木……黑將。
這不聽起來就像是一夥的,很適合自己忽悠後來者……紅卒鬼臉上依舊在笑着。
柳白看着他,也笑了。
就像是一個久經磨難,終於抵達這傳承之地的少年,臉上掛着由衷的喜悅。
“見過……黑將大人。”
柳白朝其拱了拱手。
陌生的地方,還得先看看這紅卒鬼打的什麼主意,他先來的這裡,瞭解的總能夠多些。
紅卒鬼見着眼前的這少年這麼輕而易舉的就相信了自己,臉上笑的就更開心了。
人在窮盡努力得到的收穫之後,都容易放鬆警惕。
甚至將眼前的一切,都認爲是理所應當的。
“不必客氣,你既然能通過先生的諸多考驗來到這裡,那麼你……自然就是自己人了。”
紅卒鬼笑呵呵的說道。
“先生?”
柳白疑惑道。
“哦,這個啊。”紅卒鬼笑着點頭道:“我們這些侍奉在黑木大人身邊的,都習慣性的稱呼他爲……先生。”
瞧,這話聽的是多麼合理。
紅卒鬼自己都很是滿意。
柳白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這纔開始打量着這寬敞的石廳。
石廳雖大,但卻很是空曠,除了那些個燭臺以外,就並無什麼其他東西,唯有這坐北朝南還有個高位石臺。
細看去,卻又能發現這石廳地面有着許許多多的印子。
這印記大大小小,大的足有磨盤大,小的卻只有拳頭大小,盡皆呈圓形。
就像是這上邊原本擺放有好些……蒲團?
這放在地面,還是這樣的圓形,柳白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蒲團。
旁邊灰塵明顯厚了許多,但這擺放有蒲團的地方卻還很新,沒有什麼灰塵。
說明這些蒲團是剛被人取走沒多久。
那麼取走這些蒲團的……會是誰呢?
柳白擡頭看向了眼前的紅卒鬼,後者臉上笑意不減,只當是柳白有些疑惑,便是主動解釋道:
“你如今看到的這地方,也就是這傳承之地的一部分,名爲傳法地。”
“當年先生還在世時,講究有教無類,他的法,不僅走陰人能用,邪祟同樣能用。”
“他每隔三年便會在這傳法地講一次法,當時可謂是我們整個楚國的盛況啊,無數走陰人邪祟紛紛踏之而來,而且只要進了這傳法地,便是禁止廝殺,一旦動手,那便視作爲對先生的挑釁。”
“當時這傳法地……可謂是名傳天下啊。”
紅卒鬼說這話的時候,可謂是眉飛色舞意氣風發,但是說完之後,他又變的有些低落。
“只可惜,先生走後,這裡也就盡皆沒落了。”
所以這就是你連此地的蒲團都不放過的理由?
柳白心裡如此說着,嘴上則是義憤填膺,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說道:“放心,振興先生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紅卒鬼聽着這少年熱血的言語,原本低落的神色也是一掃而空,他擡起頭笑着說道:“還叫先生呢?”
柳白打了個哆嗦,聲音顫抖着說道:“我……我一定要振興師傅榮光!”
“公子你好裝啊,這麼騙鬼真的好嗎?”
小草看着都忍不下去了,在柳白腦海裡邊吐槽道。
“沒事,我也是鬼,鬼騙鬼很合理。”柳白回答完小草,又是看向四周,問道:“那我是在這裡接受傳承嗎?”
“不不不。”
紅卒鬼急忙搖頭,然後便是去了右手邊的石牆邊,伸手打出一道鬼氣,原本看着完好無損的石壁便是出現了一道石拱門。
“公子,這障眼法絕對是這紅卒鬼後邊自己加上的!”
小草見着這情形,連忙說道。
柳白“嗯”了聲。
也不難看出,這障眼法簡陋,一看就是保存不了多久的那種,絕不可能是跟着這傳承地一塊流傳下來的。
只可能是紅卒鬼來了這之後,他給加上的。
只是他在這弄個障眼法是什麼意思?
不讓自己知曉這有個通道……而且柳白也趁着剛剛紅卒鬼出手的那個間隙,察覺到了他的底細。
起先柳白還以爲這貨會很強,萬一也是個【祟】,自己鬥起來還得好費一番手腳。
可現在來看,跟自己一樣,同樣是個【穢】。
有真名,無本源的那種。
只是要想殺死他,還是得知道他的真名才行,柳白多看了他一眼。
“這傳法地都是給外人用的,你是我們自己人,是先生定下的傳承之人,自然得去這裡邊才行。”
紅卒鬼伸手指着這石拱門裡邊說道。
意思即是說,要柳白從這石拱門中穿過去。
柳白狐疑的上前,探頭朝裡邊看去,只見這石拱門後邊是一甬道,約莫四五丈遠,對面是散發着淡淡的金光,一看就是非凡。
“從這過去便是了。”
紅卒鬼見柳白沒動,再度說道:“過去便可修行先生傳承。”
紅卒鬼越說,柳白也就已經愈發懷疑,甚至都想着先將這東西宰了之後,再做其他打算了。
“你這晚輩,竟還不信了,也罷也罷。”
紅卒鬼說着搖搖頭,竟是化作一道鬼影流光附身到了柳白身上,“如此總可以了吧?”
“我與你同去,真要有問題,我比你先死。”
“我這傳承使者可算好?”
他敢一塊去……柳白又是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說道:“黑將大人好,黑將大人可太好了,是晚輩不懂事了。”
“晚輩這就去。”
自己誇自己,柳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隨即他也就大踏步的來到了這石拱門前,左右看了眼,這拱門上頭還刻有……一條狗。
或站或趴,或奔或走。
所有的都是如此。
這黑木的傳承地裡刻着這狗做什麼?
難道說這黑木本來就不是人,是一條狗?
柳白來不及多想,也沒空深究,總之是一步步入了這甬道之內。
隨着他這一腳結結實實的踩上,也沒什麼異象出現,並沒有他預想之中的機關或是什麼別的殺招。
附身在他體表的紅卒鬼也是打着哈哈,言語輕鬆的說道:“我不跟你說了,這能有什麼危險的。”
“這本就是先生留給你的傳承地,速速過去便是。”
柳白後腳跟上,終於是踏入了這甬道,他一步步的朝着前邊那個散發着淡淡金光的地方走去。
他始終覺得哪有一絲不對,可究竟是哪裡呢……
柳白正想着,腦中靈光一閃,忽地想到了什麼。
這紅卒鬼怎麼像是藉着自己的身子,通過這甬道?
從一開始的施展障眼法將這甬道藏起來,到後來的激將慫恿,目的就是爲了讓自己懷疑他。
再到他賭氣似的附身在自己身上……
如果這對面真的是真正的傳承地,他爲何不早早的過來這裡,反倒是停在外邊的傳法地?
他連地上的蒲團都要收走。
一個撿破爛的紅卒鬼,豈會放過這裡邊的傳承地?
可他沒來,反倒是留在那傳法地裡邊,裝神弄鬼,化作什麼傳承使者,還借用自己黑將的名號,在那招搖撞騙,這是爲什麼?
答案已是很簡單了。
因爲……他過不了這甬道!
他只能停留在那傳法地裡邊,先前借用了自己的名號,現在他還想借用自己的身體穿過這甬道,去往真正的傳承地!
想明白了這點之後,柳白豈會讓他如意?
‘也不知道這甬道到底有什麼講究,竟然能攔住他……’
離甬道對面約莫還有兩丈的距離,柳白卻突然放緩了腳步。
紅卒鬼見狀連忙催促道:“還不走快些,速速前去接受傳承,難不成你想讓先生久等你不成?”
“快,我這就快。”柳白緩緩說道。
紅卒鬼已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它厲聲道:“你這後背,拖拖拉拉,屢番推辭,若是連先生都不信,何須來這接受傳承,速速滾出去!”
“呵呵。”
柳白單手掐訣,倏忽點燃了雙肩的命火,餘着頭頂的命火卻沒點燃。
隨即又是輕輕晃了晃身子。
就像是有一件薄薄的灰色衣衫從他身上脫落一般。
“不!!!”
紅卒鬼發出了尖銳至極的慘叫,叫聲在這甬道內迴盪。
柳白沒來得及回頭,卻已是見着這道灰影從身後竄了出來,直直地衝向了前方的石廳。
可還沒等着他靠近,這四周的甬道內就倏忽有着四道金色鎖鏈出現。
鎖鏈的最前頭,還是四把金刀。
盡皆朝着紅卒鬼刺了過去。
後者也知情況,這要再衝上去了,那就是結結實實的是個死。
他硬生生的止步,那四柄金刀也就停下了。
就這麼懸浮在甬道內,離着紅卒鬼不過寸許,可到底沒有刺下去。
“老祖,老祖……晚輩真的是迫不得已啊老祖。”
紅卒鬼雙膝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說道:“自從您老人家仙逝之後,我們,我們木家就慘遭報復。”
“不止是我們木家,連……連東仙師伯還有白師叔他們,他們全都被殺了。”
“我只求您老人家能看看,救救,救救晚輩吧。”
“給晚輩一個復仇的機會。”
“晚輩……求您了。”
紅卒鬼重重一叩首,再無擡頭。
所以紅卒鬼來這黑木的墓葬之地,竟是這原因?
柳白不知真假,但是看着眼前這紅卒鬼的一番表現,倒是有幾分真心在裡邊。
紅卒鬼這次也沒想過暴露不暴露什麼的了,總之是沒有再顧及柳白的存在。
就這麼直愣愣的跪在這裡。
柳白守在他身後,也沒急着往前,只是看着這前邊的石廳。
所以這裡邊真的還有別的人或鬼的存在?
那會是誰……
如此看來,紅卒鬼過不去這甬道,多半就是因爲他不是傳承人了。
一人一鬼就在這等了好一會功夫,都沒等到絲毫迴應。
而就當紅卒鬼想要再度起身時,那四柄金刀卻再度靠近威逼,大有一刀將他刺死的意思在裡邊。
“也罷也罷,晚輩離去便是。”
紅卒鬼說着失魂落魄的起身,轉身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只是路過柳白身邊時,他像是本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是長嘆了口氣。
柳白遲疑了剎那,本就已是點着火的他,倏忽變成了黑火。
《野火》……出!
紅卒鬼眼神當中滿是難以置信和慌亂,化身野火的柳白也是朝着眼前的紅卒鬼撲了上前。
可就當柳白以爲自己能一把火將其燒燬之時,他眼前的場景卻是倏忽變化。
剛還在甬道的他,下一瞬卻已是來到了另一個石室裡邊。
眼前的視線裡邊,也是瀰漫着淡淡的金光。
換言之,也就是說他已是通過了甬道,來到了下一個石室,他的耳邊也是再度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個苦命人,死後化作鬼都不得安生,由他去吧。”
這是……赤狐山山神的聲音!
柳白猛地轉頭看向這聲音的來源,也恰好是這金光的來源,在其右手邊。
同樣是那坐北朝南的位置,赫然有着一高大的神龕,神龕內安坐一金身神香。
模樣高古,額頭前突。
這跟柳白先前剛到這赤狐山脈的時候,見到的那赤狐山山神神像是一模一樣。
可這赤狐山山神,怎麼會供奉在這?
柳白心中下意識的有了個大膽且恐怖的想法。
反觀那紅卒鬼,在離開這甬道後,就已經不見了蹤跡,柳白順着看去。
山神又道:“他已經離開了此處,回我那墓葬之地去了,你放心便是。”
“你……”
柳白聽出了這山神口中的意思。
“我那墓葬。”這裡分明是黑木的墓葬,可眼前的這山神卻說是他的墓葬。
那這意思豈不是很明顯了……
許是看出了柳白眼中的震驚,神龕上的山神神像裡邊飛出一道身影落地,化作了人身,其模樣跟神像也是一模一樣。
跟柳白先前在外邊見到的那個山神……已是一模一樣。
柳白見狀朝其拱了拱手,“您是……黑木前輩。”
“是也不是。”
山神嘆氣道:“我只是他存留在世的一道殘念罷了,這麼多年下來,替他守着這墓葬之地。”
殘念……柳白說道:“辛苦前輩了。”
“呵,我自己的事,倒是容不得你這後生道辛苦。”山神嗤笑一聲。
“呃……”
那你想讓我說什麼?
說一句你這老登真可憐,在這守墓收了上千年……柳白笑嘻嘻,未曾言語。
山神,或者說這黑木殘念則是繼續說道:“其實你們三個當中,我一開始就已經選中你了。”
“不管你們最後誰拿到了令牌,我都會讓你進來。”
“嗯?”
這話倒是讓柳白驚訝了,難不成自己還有什麼過人之處不成?
比方說……家母柳青衣?
那個將黑木都打的跪地求饒的柳青衣,應當也不是,他這表現不像是看出自己底細的樣子。
“敢問這是爲何?”
柳白上前疑惑問道。
黑木殘念依舊笑了笑,“簡單。”
他伸手往前一點,剎那間這神龕之內便是飛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火星,最終化作了一團燃燒着的巨大火焰。
火焰跳動不定,逐漸演化着,起先是化作了一頭渾身上下都燃着黑火的猿猴,他手持一根齊眉棍,模樣兇狠。
柳白對這情形也是再熟悉不過了。
因爲這就是他當年聚五氣時所聚出來的第一氣……心火猿。
緊接着火焰再度演化,很快也就化作了第二氣腎水豬,同樣是那肥頭大耳,模樣兇狠的模樣。
肺金蛟,肝木鷹,脾土牛。
一一顯現在了柳白麪前。
而黑木殘念看着這五氣,眼神當中也是略有追憶,他緩緩說道:“這便是當年本尊自創的聚五氣之法,也曾流傳於世,但是所遇有緣者寥寥無幾。”
“你。”
黑木殘念轉頭伸手指着柳白,又伸手指向門口的方向,“那頭小老虎精,以及那個玩蟲子的小傢伙,你們三個都是與我有緣之人。”
“你們僥倖得我聚氣之物,還又湊齊聚五氣而生出了陰神,悟得了我《野火》之術。”
他說着又雙手一合掌,發出“啪”地一聲聲響。
“但這緣法又講究深淺,悟性也講究高低,當然……還有家世底蘊也缺一不可。”
黑木殘念微微彎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柳白心中隱隱約約已是猜到了這殘念接下來想要說的是什麼了。
“《野火》之術都傳給你們三人了,但可惜,真正修得這門術法的……唯你一人而已。”
“他們空守着我的《野火》之術不得入門,那自然就只能當個門外漢,入不得我這傳承地了。”
黑木殘念笑吟吟地再度直起了腰身。
“你得我聚氣之物,天生適合我這一道,這便是緣分。”
“你能《野火》參悟入門,這說明你的悟性極佳,畢竟當年傳法地中妖魔鬼怪千千萬,卻沒一人足以參悟我這術法,所以單就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你的悟性了。”
“至於這其三……想必我不說你也能明白了,你是怎麼入門這《野火》,而且還能在入門之後活下來,也就足以說明你的家世底蘊了。”
“畢竟想從那些個守箱子的財奴手裡撈出點好東西,可是要他們的命啊。”
柳白知道他說的就是神韻那事,若不是自己也算是小有背景。
小有家世。
事後這鬼神教的報復自己肯定抗不下來,而且他們肯定還得是瘋狂報復。
所以說黑木殘念列出的這三點,可謂是極爲準確。
“前輩謬讚了。”
柳白嘴角翹起,拱了拱手,眼神當中難掩的笑意可謂是沒有絲毫的謙虛可言。
“行了,別在這賴着了,與我前去接受我畢生傳承便是了。”
黑木殘念說着又走向了右手邊的那道石門。
只是剛進來時柳白便已瞧見了那石門,不同於先前過來的甬道,這石門就只是石門,裡邊漆黑一片像是個暗室。
“嗯?這不是傳承地嗎?”
柳白疑惑道。
“傳承地,哪有什麼傳承地,你這都是聽那小鬼胡說的罷了,這裡本就是我修神道供奉,以謀人間香火的道場。”
黑木殘念說着笑了笑,很是不以爲意的說道:“這千百年來,閒着無事,便是想着走走其他路子,其中多花了點時間的,便是這神道供奉。”
這話若是放在外人眼裡恐怕會有些難以理解,但是柳白可是不止一次的聽柳娘子提起過。
“路子”和“道”。
等着這實力境界到了極高處,就是要證道了,他更是知道眼前這黑木本尊所走的路子是什麼。
而現在來看,這黑木殘念是另闢蹊徑,準備重修第二道?
走那香火成神道?
“但這路子確實不錯,實力來的極快,也難怪被天上的那些守財奴們所鍾愛了。”
黑木殘念說着回過頭去,又緩步去往了那黝黑的暗室。
“那這裡邊是?”
柳白再度追問道。
“裡邊啊,是我的真身,或者說是我的……遺骸。”
不同於先前的紅卒鬼,黑木殘念則是並未多做什麼解釋,完全就是一副愛來不來的模樣。
等着他的身形跨入那暗室後,身形也就消失了。
只留着柳白在這神龕前思考着。
黑木的屍首不在墓葬之地,而在這傳承之地,所以要想獲得孃親口中的傳承,就還是得跟這屍體打交道。
只是人都死去這麼久了,他的屍體會是什麼模樣。
肉身不腐,縱使過去千百年依舊栩栩如生?
想了一陣也想不通,柳白只好再度提起腳步,跟着走向了那暗室,毫無顧忌。
背後的神龕,香火鼎盛,屢屢煙氣飄起,將這神龕裡邊的金身神像映照的好似……真神。
隨着柳白跨入這暗室,眼前的漆黑也就有了些許轉變。
雖是漆黑,但但也不至於摸瞎了。
因爲這石室的正中央,有着一點光亮,柳白進來後,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這點光亮上邊。
這點光亮是由一棵草散發出來的。
這顆草只有三片葉子,葉子偏硬,細長的尾部泛黃,甚至都有些快要枯死的跡象,模樣也都跟路邊隨處生長的那種野草一樣。
這種草開的花極小,呈淡白色,往日裡極少有人會去注意,哪怕是從旁邊經過也都會下意識的將其忽略。
可也就是這種草,生命力極強。
不管你是野火焚燒,亦或是用鋤頭將其連根剷除拔起。
但只要來年,這片天地間的第一縷春風吹起,這野草依舊會從原先那位置長出,吐出一片片的嫩綠。
柳白看到這顆“野草”時,也就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是這《野火》之術的第三門……
其第一門名爲“身如野火”,也是柳白現在常用來跨階殺人的手段本事。
其二名爲“野火不盡”。
柳白現如今離着還差點,此番前來這黑木之墳,其中一個目的也就是爲了將這野火不盡學會。
其三則是名爲……野草。
一旦將這第三門學會,那基本上就跟不死差不多了。
在未知之地種下自己的“野草”,每次死後都能再度從“野草”之中走出。
野草不死,走陰不滅。
這便是《野火》第三門的恐怖所在了。
柳白記得先前柳娘子提起這術法的時候,也都有着一絲佩服的語氣,最後也只是說,可惜黑木沒有將這第三門術創出來。
如若不然,他當時不至於死。
現如今的這片天下,也依舊會傳響着他黑木的大名。
能讓柳娘子有着一絲佩服的人可不多,黑木恰好就是其中一個。
從這點來說,也足以看出這黑木實力的恐怖了。
可這在柳娘子口中,並未創出的“野草”,此時卻完完全全的出現在了柳白麪前。
這讓柳白怎麼能不吃驚?
先前進來的黑木殘念已經消失不見了,野草同樣沒說話,柳白索性也就不裝了。
他右手在腰間的須彌荷包上邊輕輕一拍,四顆人頭大小的夜明珠飛出,落在了這暗室的四角。
原本昏暗漆黑的暗室立馬就亮堂起來了。
“看到我,你不驚訝?”
野草抖了抖它僅有的三片葉子,從中發出人聲,聲音依舊是那山神的聲音。
柳白來到這葉子前邊,盤腿坐下。
“驚訝也並不驚訝吧,如果名滿天下的黑木真就這麼死在了當年,那才值得驚訝。”
柳白細細打量着這株野草。
如果真能跟《野火》之術中描述的那般,黑木這條路並非斷頭路,而是走得通,能修成這第三門的話。
那麼毫無疑問,這條道是一條極強的道。
殺伐跟護身的手段柳白都已經體驗過了,這第三門術若成,保命之術也堪稱無敵。
所以這要是能成……
“死了,真就死了。”野草嘆息道:“這要是沒死,我何至於在這苟延殘喘,以至於那些小人在外邊逍遙當世。”
野草嘆息完了之後又是嗤笑一聲。
“那前輩這是?”柳白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的這株野草問道。
野草葉子抖了抖,“先說說你,你這年紀能有這心性的……可不多見。”
“呵呵,不多見並不代表沒有,無非就是……知道的早了點罷了。”
柳白沒有絲毫的畏怯,坐在這說話也是一副平輩相交的姿態。
“有趣。”
“這麼多年沒出去見見世面,現在世上都有你這樣的怪胎了嗎……想來也是,畢竟我們當年的時候,也有。”
野草口吐人言,“沒什麼好說的,就是身死之後的大徹大悟,憑藉一絲殘念在這生長出了這半死不死的野草,僥倖活得了一條狗命。”
“只可惜傷勢實在太重,加之肉體元神盡皆被徹底焚燬,落了這麼個下場也屬實正常。”
野草,或者說黑木完全是一副看淡了的語氣姿態。
說起自己來也是毫不含糊。
“所以前輩這麼些年在這,一直是在休養生息,恢復己身?”
“你這麼說,也不算錯吧。”
“那麼看來就是最近恢復的差不多了,所以這‘野草’,也是習得了?”
柳白還是好奇這點。
“難,當年有人就已經跟我說過,我這是斷頭路了,但我不信邪,現在來看……這野草也就足夠讓我走出一次罷了。”黑木悠悠嘆氣道。
頗有一種跨越歷史上千年的感慨。
“那也極好了,死而復生,哪怕是一次,都已經是逆天之舉,前輩此舉也足以被載入史冊。”柳白由衷的佩服。
“也難,還差這最後一步呢,而且……”
葉子又是動了動,隨即柳白就感覺到一陣窺探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而且能不能成,還得看你願不願意幫我這一程。”
“哦?”
柳白聽着這話,腦海中的所有念頭,當即都匯做了一點,或者說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前輩這傳承人,選的倒挺有意思。”柳白笑笑說道。
畢竟黑木的這意思也都已經很明顯了,他生前最後一戰,被殺了肉體元神,僥倖一絲殘念回到此處,修養了上千年才換來這麼一次復生的機會。
而要想行這復生的逆天之舉,他還差一具肉體!
但這合適的肉體又極難尋,就跟他想要挑選的……傳承人是一樣的道理。
“傳承傳承,再沒人比我更適合傳承我自己了,你覺得呢?”黑木問道。
“是這個道理。”
柳白點點頭,還真被孃親猜中了,這黑木沒死,而且還想竊取自己的肉體。
所以柳娘子事先也就給了那枚碎裂的玉片。
“你也放心,我借你肉體復生之後,會知曉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記憶,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復生之後,你就會……死掉。”
黑木說的很坦然,絲毫沒有那種反派想要奪舍時候的不可一世。
“不僅如此,我還會讓你的名字傳遍整個三大國,乃至那禁忌深處,對了,還沒問問你的真名叫什麼?”
“我叫……柳白。”
柳白這次沒報假名了。
“柳白,名字倒是挺好的,比我當年的黑木要好聽不少,只是又是姓柳……這姓氏倒算不得好。”
野草晃了晃葉子,好似在搖頭說話一般。
柳白聽了之後卻是笑了,“不知我這姓氏怎麼就不好了?”
“沒什麼,往事不提也罷,你也無須知曉的這麼多。”黑木說着,野草輕輕晃動。
先前從那神像體內走出的虛影,又再度從這野草體內走出。
“好了,差不多就上路吧,你的一切,我都會好好繼承下去的。”
黑木說着低頭看向了坐在他面前的這個淡定的少年……嗯?
少年坐姿未動,但是手中卻是多了一枚殘缺破碎的玉片。
“你這是何意……什麼?!”
待黑木看清之後,竟是被嚇得接連後退幾步,眼神也是難以置信的看着柳白手裡的那枚玉片。
一時間竟是被驚嚇的說不出話來。
柳白也不知這一枚小小的玉片爲何能給黑木帶來如此大的驚嚇,他只是緩緩起身,反手將這枚玉片收了起來。
他又理了理衣袖,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隨即擡起頭,微笑道: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
“我姓柳,柳青衣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