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車在一家法國餐廳前停下。
餐廳裡飄蕩着法國女歌手Mylene Farmer極具穿透力的歌聲。
我的心沒來由地一陣悸動。
譚夕銘牽着我的手,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菜一道一道地上來。他點了白葡萄酒,在美味的煎蝦、鵝肝、蝸牛和蔬菜沙拉之後,上來一道經典的法式甜點Souffle(舒芙蕾) ,酸甜的野莓原汁使舒芙蕾呈現賞心悅目的紫粉紅,吃進嘴裡,是冰鎮之後產生的細緻綿密的柔滑感覺,分外甜蜜和清爽的味道。讓人不知不覺地沉醉其間。
很久,我才睜開眼睛。譚夕銘撐着下巴好奇地看着我。
“我第一次看見吃甜點能吃到醉的人,有這麼好吃嗎?”
我一直面帶微笑。“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甜點,忍不住醉了。” 我本來想告訴他,我嚐到愛情的感覺。話到嘴邊卻不好意思說出口。
吃完飯,我感覺到剛纔喝下的酒力開始發作,腳下有輕微的飄浮感。
他的心情很好,笑容親切自然。
“現在還早,想請林莫藍小姐陪我去看一場電影,不知道是否賞臉?”
我沒有說話,只是微笑點頭。
他仍然牽了我的手,穿過人行橫道,到對面的電影院去。
他選了一部經典的電影,由梅爾•吉布森和蘇菲•瑪索主演的《勇敢的心(Braveheart)》。
在電影放映的過程中,他一直緊緊地握着我的手。
在影片的最後,當梅爾•吉布森飾演的男主角躺在斷頭臺上,在行刑前用盡最後的力氣呼喊着“自由”的時候,我發現他竟然落淚了。
不知道他是在爲曠世英雄的不屈和勇敢落淚,還是感動於他們艱難的愛情,亦或是感懷於自己無法成全的愛情?
我早在蘇格蘭風笛響起的時候,便被這直擊靈魂的音樂感動了。
我一直被影片的情節感動着,在黑暗裡無聲地流淚。
當我發現他落淚的時候,我輕輕地對他說:“你看,梅倫已經在那裡等他,相愛的人終於可以在一起,真好。”
他在黑暗裡毫不猶豫地接口道:“納納,怎麼你每次都這樣說,雖然……”他忽然發覺不對,再也說不下去。
我的手一僵,心臟象被什麼狠狠地抓了一把,生生地疼。
原來今天快樂的一切,只是一場甜美的幻覺。
他始終無法忘記她給他帶來的一切,而我始終只是一個飄忽的影子。我分不清楚,他在看向我的時候,是在看我還是在想念曾經相愛的她。
我猛地抽出手,站起來就往外跑。
“莫藍!”他急切地大叫。“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捂住耳朵,快速地向外跑去。
出了電影院的大門,我衝向車來車往的大街。
耳邊不斷地響起汽車急剎車的聲音,我茫然無措地站在路中間,大腦裡一片混亂。
我的頭好痛!似乎有什麼東西急於從我的頭裡面鑽出來般地疼痛與暈眩。
兩隻有力的手緊緊摟住我的腰,將我猛地拉向一邊,一輛急馳而過的大貨車急促的剎車聲彷彿就在我的耳旁,一股猛烈的力量將我們帶倒,他緊緊地抱着我,一起滾出去很遠。
我清醒過來,他的雙眼發紅,朝我狠狠瞪了一眼,憤憤地搖着我的肩。“莫藍,你剛纔嚇死我了!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他說到後面,聲音漸漸嘶啞,哽咽着說不下去。他撐着地站起來,然後將我扶起,看到我的淚涌出來,他將我擁入懷裡,輕輕地說:“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你是不是嚇壞了?”
我推開他,心臟抽緊般地難受。“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爲什麼要在我充滿希望的時候又讓我失望?爲什麼要這麼對我?你說啊!”
我感到十分委屈,淚如雨下。
他輕輕捧起我的臉,替我擦去淚水。“莫藍,聽我說,如果說要我馬上忘記她,那是不可能的,那樣也只能說明,我是個無情的人。你會喜歡一個無情的人嗎?請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歡你,我一直以爲,我已經心如止水,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可是遇見你之後,我發現,你就象黑暗中的一束亮光,點燃了我的希望。我甚至害怕自己不夠好,不夠細緻,害怕你受傷,害怕你生氣,害怕你一轉眼就消失不見。你知道嗎?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的目光就追隨你而去了。然而我總是讓你傷心,我恨自己卻又不可抑制地想和你在一起,想聽你罵我,想看你微笑……”
我再也忍不住,伏在他的肩頭大聲哭泣。“你是個壞人!大騙子!你驕傲自大!你不可理喻!”我伸手打他,他也不躲,任由我的拳頭髮泄。
我無意中打中他的手臂,他不禁吸了一口冷氣。
我停住,掀開他的襯衣袖子,發現手臂上鮮血淋瀝,破了很大的一塊,一定是剛纔護着我才弄傷的。
我心疼地擡起頭,滿臉歉意。“疼嗎?”我柔聲問。感覺到自己的眼淚還掛在睫毛上。
“疼。”他驀地低頭,輕輕吻去我睫毛上的淚珠,我閉上眼,心裡涌動着酸澀與甜蜜。他的脣悄然下移,熱切地捉住我輕顫的脣瓣, 溫柔地吸吮着。
想着我們就這樣張揚地站在大街上擁吻,我覺得激情象火一樣在瞬間熊熊燃燒着,幸福的感覺充斥了我的每一個細胞。
我熱烈地迴應着,更緊地摟住他,不停地索取,並與他的脣舌溫柔地糾纏。
他驚訝了一下,然後感到欣喜。
無數的車在我們身旁呼嘯而過。
我隱約看到閃爍的霓虹燈在我們四周忽明忽暗。
世界一片暈眩與迷離。
良久,我們纔在即將窒息的感覺中分開。
我輕輕擡起他的手。“夕銘,我們趕快去醫院吧。”
他點點頭。“你在這裡等我,我去開車。”
“你還能開嗎?不然我們坐出租車去吧?”我問。
“還行。我很快就來,你等着我。”他溫柔一笑,捂着手臂走了。
我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幸福的感覺讓我想要落淚。
身後忽然有汽車引擎的轟鳴聲,我下意識地轉身,一輛白色的EOS敞篷跑車正失控般地飛速向我衝過來。它竟然在人行道上橫衝直撞!
我看到汽車裡的一張臉,一張熟悉的臉,那雙恐懼而慌亂的眼睛如此熟悉,如此清晰,象一把利劍瞬間刺入了我的心臟。無數的畫面撞入我的大腦,它們飛快地掠過我的眼睛,我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拋向空中,一陣錐心的巨痛便襲擊了我。無聲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將我淹沒,在失去意識之前,我彷彿隱約聽見了譚夕銘撕心裂肺般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