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瑾家的房子是他們自己請工人在自家的地皮上建的三層樓磚房,採光和通風不是很好,大白天的樓梯過道仍要開燈才能看得清楚。她的房間在二樓,並不很大,但採光不錯,臥牀正對着電視櫃,衣櫃就並排在電視櫃的旁邊。其實,說是電視櫃,也不過就是普通的可供收納的櫃子上面擺了臺電視而已,CD機放在電視頂上,沒有音響。電視櫃往上是一個不大的掛牆書櫃,上面放了西瑾平常愛看的書、雜誌還有CD,普通而簡陋。
隨便坐啊,西瑾指着牀上招呼到。尹方珞是真拿這裡當自己家,西瑾還沒招呼呢,她已經歪七扭八的在西瑾的牀上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我也放了書包,坐到牀邊上,看西瑾搗鼓她的CD機。
畫面從電視裡亮起來的時候,音樂聲也隨着從喇叭裡傳出來,那是一個現場演唱會的視頻,三個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男生在演唱會的舞臺上唱着我聽不懂的歌,邊唱還邊跳着帥氣的舞姿,畫面很炫,臺下的歌迷們激動的喊着舞臺上偶像的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接觸來自國外的說唱和街舞表演文化。
我是一個不太懂娛樂的人,對於明星這種看得見摸不着的虛無縹緲的概念始終提不起興趣來。當我知道西瑾和尹方珞竟然爲了一個外國的偶像團體去打工到曠課半個月的時候,我着實不能理解。偶像明星也是人,也有兩隻眼睛一張嘴,也要吃飯要睡覺,他們到底特別在哪裡,值得讓尚未有掙錢能力的我們在家裡貼滿偶像的海報?我不懂。
西瑾和尹方珞饒有興致的看着電視機裡的偶像不停的給我介紹,我才知道,原來,能讓她們在上學期翹課半個月去打工買CD機的那個叫做w-inds。的團體組合,就是他們。
我對偶像實在不感冒,對於她們如數家珍般的報出偶像們的資料,除了附和之外,做不出更多的表達。不過,不得不承認,w-inds。音樂中強烈的節奏感、上口的旋律和動感的舞蹈,還是吸引了我。那時,黑人文化剛開始流行,街舞、說唱、節奏、金屬以及滑板等娛樂元素還剛從國外興起,對於精力旺盛如我們的年輕人來說,這樣的娛樂方式,確實爲我們消耗掉了許多過盛的精力和多餘的時間。
誇張的是,她們不僅爲了可以聽到他們的CD而故意曠課去打工,家裡的牆上貼着他們的大幅海報,她們甚至爲了可以聽懂他們的歌,特地去買了日文口語書自學口語,而且,已經可以像模像樣的跟着哼上幾句了。我看着她們瘋狂的舉動,只覺得這一切離我好遠。
瘋狂的年代,瘋狂的我們,還有,瘋狂的青春年少。
喂。我趴在牀上問她們,你們真的就這麼喜歡他們?
西瑾轉回身反問到,你不覺得他們很棒嗎?
我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無奈地告訴她,還好。
關於我對她們的偶像沒有那麼大的認同感,她們倒並不在意,只是仍舊對着歌詞學着自己的日文。我跟着她們在家裡聽了一個下午的歌,居然也能跟上旋律了,我只得佩服,他們歌曲裡的那種穿透力,真的很強。
這期間,尹方珞的弟弟來找我們玩,衝着西瑾喊姐姐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們兩家的關係真的好到跟一家人一樣。西瑾也是摟着那個小弟弟拍了拍他的腦袋,打發他去找自己的弟妹玩去了。
傍晚快離開的時候,西瑾的媽媽上來招呼我們去吃飯,她對尹方珞那種當自己女兒看待的景象,讓我好生的羨慕了一番。我們謝過她的好意,說是晚上學校還有晚自習要點名,沒有留在家裡吃飯。
回到學校的時候,並沒有聽說有任何的異動,對於我們翹課一整個下午消失不見,老師似乎也就當做視而不見。這就是三流學校和一流學校的差別,這要是換在凌淅他們學校,根本不會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凌淅……還有下午在西瑾家裡,那種擁有兄弟姐妹的溫馨畫面……我所失去的東西,當它們重新出現在我的記憶裡,除了難過,我束手無策。
只是,有些事情,當它毫無預兆出現的時候,你會發現,原來你所以爲的,都只不過是你自以爲是的假想罷了。
就像那天我和沐日在酒吧看見出現在那裡的凌淅和寧悅一樣,我們誰也不會想到,原來一直假裝不在意的事情,有時候,會有着出人意料的變化。
那個週末,我們閒來無事,沐日提議去酒吧,我欣然同意。這本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決定,可是誰又能料到,會在那裡看見城市另一半的他們,還是在那樣衝突的情況下。那晚,我和沐日去了市中心的“凉夜”酒吧。酒吧的名字頗有意境,聽老闆說,是取自“夜色撩人,冰涼如水”的說法,我想,老闆這麼有意境,一定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酒吧並不吵雜,是一個演繹性質的酒吧,慵懶的美式爵士樂充斥在整個空間裡,悠閒而散漫,不時會有駐場藝人上臺表演,樂隊或是歌手,演繹着屬於這個城市夜晚獨有的調調。我們喝着酒,偶爾聊聊天,但更多的時候只是安靜的享受這難得不浮躁的夜晚。
“夜涼如水”我又想起這酒吧名字的來歷,取得還真符合情調。
我們正聊天,酒吧裡忽然出現了不和諧的吵鬧聲。
在酒吧這種地方,有鬧事的很正常,再有情調的環境,也經不起酒精催化下的情緒波動。
然後,我們耳邊響起了粗暴的呵斥聲。
“滾!”
我和沐日驚起,聲音很耳熟。我們互看一眼,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起身四下張望,才發現在酒吧偏後的桌位上,凌淅正伸手指着一個長髮飄飄的女孩兒,那女孩兒長髮的背影讓我不知爲何一時想起了寧悅。
女孩兒顯然也有些激動,不知和對方又吵了幾句什麼,抓起椅子上的小包包迅速的離開了酒吧。女孩兒路過我們身邊時,我和沐日都特別留意的看了一眼,沒想到的是,那個被凌淅呵斥着離開的女孩兒,竟然真的是寧悅!
一時間,我和沐日兩人處在狀況之外面面相覷,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凌淅很少爆粗口,至少我和他從認識以來,罵粗口這種事情我就沒在他身上見過幾次,沐日倒是常幹這種事情。他們這是怎麼了?之前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嗎?從寧悅給我的信看來,沐日也很照顧她,兩個人一起爲了美好的未來奮鬥着,怎麼這會兒還吵起來了,凌淅還這麼粗暴的對待她。
我想去追寧悅,沐日伸手攔住了我,搖了搖頭。也許,我真的不如他那麼瞭解寧悅,所以當他和我說,她和凌淅的事情的時候,我纔會選擇不相信他。如今,寧悅的信還躺在我枕頭下面,想到這,我看了看他,坐了下來。我回過頭去看凌淅,也許是因爲生氣,他正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說實話,我有些擔心。
我們離開的時候他仍在酒吧裡喝着悶酒,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只好隨着沐日先行離開,再做打算。
回到學校,我躺在牀上始終無法入眠。黑暗中,寧悅給的信還壓在枕頭底下,可事情看起來並沒有她寫的那樣和諧而美好,到底還有什麼事情被我忽略掉了?想不明白。
第二天上課,我雙手撐着頭愁眉苦臉的樣子,被西瑾和尹方珞她們看到,她們倆坐過來看着我一臉苦相,問到,怎麼啦?
我看着她們,沒有把酒吧裡的事告訴她們。想來,即便是告訴了她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不要讓她們擔心好了。
事情已經過去幾天,我沒有從沐日那裡聽到任何有關他們的消息,也不知道事情後來到底怎麼樣了,沐日倒是好像也不着急,仍舊我行我素的過着自己的日子。
我找到沐日,和他打聽那天的事情。我其實有些擔心寧悅,她從小家庭條件好,身邊的人都寵着她,疼她,愛她,她一定沒有這樣被人惡狠狠的罵過。這樣,她該多難過啊。
沐日有些玩味的看我,弄得我不明所以,莫名奇妙的,他卻什麼話也沒有說清楚。我也乾脆不理他,他這個人,怪起來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我只甩給他一句話,讓他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不可以瞞着。
他只是微笑的看着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我從沒想過,事情的最後竟會有意想不到的轉換,以至於讓我們四個重又糾纏在一起,讓我一直苦苦隱瞞着的事情真相曝光在太陽之下,也讓我自以爲是的傷心難過變成一個嘲諷似的笑話。而我對好姐妹隱忍般的退讓,不但沒有成全她,反倒成爲這整件事情的始末當中,最尖刻的傷害。
在那個雲淡風輕的下午,沐日用他買的那臺該死的手機,接了一通如同炸彈一般的電話。而這通該死的電話,把我們統統炸得面目全非,也讓我們的心,清晰的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