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照竹寒着臉回去了,凌嘯立在星光閃閃的夜空下,心中波濤起伏。
想來,康熙發給飛揚古的旨意,定是要李照竹去當那負弩前陣的炮灰,而讓自己出於相對安全些的第二梯隊。
縱使凌嘯千般地明白康熙對民族的阻撓,可從個人的感情上來講,凌嘯卻不得不感念康熙的這一個安排,凌嘯也是人,也會懂得感動和知恩。康熙能夠毫不容情地派自己的弟弟充當前陣,能這樣對自己這個“奴才”,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可以沁進骨頭的寒風吹來,更讓凌嘯覺得心情很複雜,一時間他有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猶豫。
沒有必要想得太遠,現實也容不得他沉浸在這種情緒之中。胡駿前來稟報,“候爺,伊金霍洛旗的蒙古勇士們到了,正在大帳裡面等候。”
伊金霍洛旗是喀爾喀蒙古的一個邊緣小部落,早就依附了朝廷,由於凌嘯的兵將都是來自內地,飛揚古特地把這四百蒙古人分別撥給凌嘯和李照竹,作爲嚮導和通譯。這些伊金霍洛的蒙古人十分驍勇,他們有着與生俱來的驕傲,這一點,凌嘯在看到他們的頭領達契臺之時,就從他的眼中感受到了。
“伊金霍洛旗二等臺吉達契臺參見侯爺。”這個身材不高卻孔武有力的漢子顯得很恭謹。
凌嘯不懂得他們地蒙古封爵。點點頭道,“本侯不太懂得蒙古的禮儀,達契臺你也無需多禮。你我都是爽直漢子,本侯也就直言了,咱們就爽直的來去,這一次出兵。我們還要仰仗你們,希望大家精誠合作,一同打敗葛爾丹。”
達契臺卻把頭狠狠地搖了幾下,“不不不,侯爺,不是打敗他們,是殺死他們這些強盜和惡霸。”凌嘯注意到他講這話的時候,拳頭都握得發白,凌嘯當即道,“對。是殺死,本侯失言了。你能給我細細講解一下,目前喀爾喀蒙古草原的情況嗎?”
達契臺的漢語不錯,小半時辰地講解,馬上就把凌嘯的原定方略給推翻了。學霍去病一樣的劫掠。那是萬萬行不通的,喀爾喀蒙古草原上散落的牧民,都是原來歸順朝廷的部落,劫掠他們,只怕葛爾丹未平。卻又激起了新的反叛。而搶劫葛爾丹的子民,就更加行不通了,原因在於。葛爾丹的大部分子民都留在伊犁那邊,在喀爾喀,他們的騎兵自己都在四處劫掠牧民呢。尤其是在寧夏到狼居胥山地這段範圍之內,可以說根本就沒有準格爾子民。
遣走了達契臺,凌嘯叫進了將領們議事。明天清晨,先鋒就要依次出發了,今晚將是他們最後一次在安全地帶過夜了。會議上,猛將如雲,把個寬闊的大帳擠得滿滿的。金虎豪成、彭友、陳光鶴、周文淵、何智壯,黃浩、特廷、多贊、祁司理、柬答桂、劉子俊,熊金柯,陽文斌。鄧力、孫俊暉、胡濤、胡駿、左雨都神情嚴肅地等待凌嘯的訓示,凌嘯的主旨卻只有一個,軍需!
何智壯身爲軍需參議道臺,自然是負責輜重糧草地主官,他報告的情況讓凌嘯深爲擔憂。“爺,大將軍給我們的糧草,是全力供應,可是我們最多隻能攜帶半個月,倘若遇上接敵開戰的情況,更是難以預料。飛大將軍的意思是,他會派副都統碩岱專門給我們十天運送一次,再由我們向前面地李軍門供給。我琢磨着,這樣也可行。皇上最遲三月初可以到達寧夏,不晚於三月中旬就必將到狼居胥山來,就是說,咱們只要堅持五十天的時間,就能和皇上的大軍會師,到時候地糧草供應,也就安枕無憂了。”
何智壯的話,無疑是給凌嘯注射了一劑強心針,也給了諸將更多的信心,這種樂觀的情緒,讓凌嘯大受感染,以至於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纔幽幽醒來。豪成來喊他的時候,他才知道,李照竹的一萬兩千兵馬已經整裝待發了,幾乎全寧夏府城的軍官都來送行呢。
匆匆趕到李照竹營地,營帳早已經全收起來,列隊將發的福建兵那邊,李照竹看到凌嘯,只有一句話,“福建子弟爲王前驅,萬一深陷險地,望侯爺看在脣亡齒寒上,施以援手。”
凌嘯沒有說什麼,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都是中華兒女,這一點上面,凌嘯是不會含糊地。
李照竹先走一日,接下了就輪到凌嘯了。
行軍是枯燥無味的。茫茫草原上,日出又日落,霜凝又霜化,唯一讓人感到映像深刻的,是晚上的寒冷。草原上的晝夜溫差大的嚇人,着實讓這些湖北的兵士們吃盡了苦頭,就連凌嘯,在湖北過了這小半年,也冷得直哆嗦,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趕緊鑽到被窩裡面卻歇息。
三天的時間,凌嘯按計劃率軍到達了烏拉特旗,這裡與在狼居胥附近巡弋的李照竹相隔三百里。選定了一個地勢較高山丘作爲駐地後,凌嘯選定了五營連環紮營,一時間斥候四出,這些都是各營選拔出來的精英,在每個偵察隊配上了兩名蒙古嚮導之後,揹負着全軍安全的重任,即怒馬如龍捲地而去。
而大網剛剛灑出去不到一刻鐘,凌嘯就開始頭痛如麻。
作爲主將,在集思廣益地佈置好各項事務和巡營完畢之後,到安置了簡易火盆的暖帳中睡覺,是凌嘯順理成章的待遇。胡濤見凌嘯進來,躬身一禮就退出去了,面上掛着的笑容卻別有一種曖昧。
對胡濤的這種笑容,凌嘯很是莫名其妙,側耳傾聽,遠處傳來胡家兄弟的號令聲,“弟兄們,輪流值夜,不會虧待你們的。若非軍情,不要放任何人靠進大帳三十步。”
“靠!不就是要老子睡個好覺嗎,有必要搞得這麼神秘?”凌嘯嘟囔着掀開內帳的簾布,登時就愣在那裡。
一個瘦小的親兵背對凌嘯,立在他的氈榻之前,猛一轉身,連珠炮一般嬌聲說道,“不許閉眼睛,不許喊老天爺,不許敢我走,也不許罵人家!”顯得碩大的頭盔之下,是嬌美的面容,正小魔女一般地指着凌嘯。
用驚訝來形容凌嘯顯然是不夠,因爲他已經完全傻了。雅茹竟然跟着他大軍來到了蒙古!
“哎!你沒事吧?嘯哥哥,你不要嚇唬我啊,莫非是看到我來陪你,高興得傻了!”雅茹伸出小手,捧住凌嘯的臉,格格笑道,“哈哈,嘯哥哥,你的臉真暖和,這大漠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你看,我的手都快要凍腫了,快幫我暖暖。”
凌嘯一把把她推開,怒道,“告訴姐夫,誰把你帶來的?”
看到凌嘯的臉都開始扭曲了,雅茹委曲極了,“這有什麼關係,人家就是想……”
打斷她的是凌嘯的怒吼,“說!是誰?老子要動軍法宰了他!”
雅茹比他還要兇,強忍着淚珠兒,一把掀翻榻几上的地圖和茶杯,帶着哭腔說道,“怎麼!你是不是看着我貶爲庶女,就挑三揀四,忘記了當日的承諾?!好,你想知道是誰帶我來的,我告訴你,就是我的奴才豪成,怎麼啦?不說話了吧,嗯?豪成比你念舊情多了,他還記得我這個主子,你凌嘯居然連親口承諾的婚約都不記得了。”
說道後來,已經是嚎啕哭泣起來,“人家吃了這麼多的苦頭,才偷偷地跟着你到了這裡,冷得腳都是木的,還每天跟着你們在馬背上顛幾百裡的路,你居然罵我,嗚嗚,你真是一個沒良心的人。”
看到這小丫頭哭得這麼傷心,凌嘯不覺心軟下來。他憤怒的不過是擔心雅茹的安全,沒想到竟是豪成所爲,和自己想象中的“性賄賂”完全不是一回事。“雅茹,你先別哭了,姐夫發這麼大的火,全是因爲擔心你的安危,這裡可不是你閒庭信步的御花園,是會死人的戰場,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我無法向岳父岳母和芩兒交代。”
雅茹卻是哭得更加傷心,拼命地搖晃着小肩膀,閃開凌嘯搭上來的手臂,“人家不喜歡聽姐夫,嗚嗚。”
“好好好,不說姐夫成吧!你別哭了,這半夜三更的,滿營一萬多的爺們,聽到女人家哭啼,還讓人睡覺不?”高分貝的哭聲,讓凌嘯頓時頭大如鬥。
“要我不哭也行,那你不許自稱姐夫!”
“好,我不自稱姐夫,你不許哭!”
“這還差不多。”雅茹得意地一樣粉白的脖子,破涕爲笑竟是笑顏如花,一如凌嘯日間行軍中看到的彩虹。
“我說,小姨子,你是怎麼才哄得豪成同意的?”
“哇──!不依,不依,你叫人家小姨子!”
更加高亮的女孩哭聲,刺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