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祝你在未來的日子裡一切順利。”
辦理完了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長的交接儀式,丹尼爾一身輕鬆:“以後,租界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信任警務處長辛克萊爾·喬·索爾特拉斯信心無限:“我會讓租界的治安,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一個前所未有的階段。”
丹尼爾撇了一下嘴。
一個前所未有的階段?
這話的意思,是你的能力遠遠強過我嗎?
“警務處長先生,有您的一個包裹。”
“哦?是誰送來的?”
“不知道,一個年輕人,送到這裡,專門交代交給辛克萊爾·喬·索爾特拉斯處長先生後就離開了。”
辛克萊爾接過,饒有興趣的拆開了外面的包裝。
裡面是一個不大的木盒子。
當他打開木盒子,居然驚呼一聲。
丹尼爾趕緊湊了過來。
“上帝。”
他也一聲驚呼,面色大變。
木盒子裡,是一截女兒的手指,上面,還帶着一個碩大的藍寶石戒指。
“該死的,這是誰搞的惡作劇。”辛克萊爾怒了。
“不,喬,這不是惡作劇。”丹尼爾面色無比凝重:“我認識這根手指。”
“你認識這根手指?”
“準備的說,我認得手指上戴的這枚戒指。它是盧卡斯爵士和他夫人結婚三十週年的酒宴上,爵士親自送給他的夫人的。那天,很多人都親眼目睹了爵士將這枚戒指戴到了爵士夫人的手指上。”
一瞬間,辛克萊爾臉色也變了。
盧卡斯爵士夫人的手指?
天啊,有人綁架了盧卡斯爵士夫人?
或者連爵士也綁架了?
上帝。
盧卡斯爵士在英國國內可是擁有很高地位的,更加重要的是,他的家族,他夫人的家族,有當議員的,有當交通和運輸大臣的。
兩個家族,在英國可是非同小可的存在啊。
尤其是盧卡斯爵士本人,在世界大戰的時候,指揮着部隊和德國人浴血奮戰,那可是英國的英雄啊。
現在,他們在中國居然被綁架了?
在自己上任的第一天?
“該死的!”辛克萊爾憤怒了:“立刻調動租界的所有巡捕、密探,一定要找到那些該死的綁匪,救出爵士夫婦!”
“等等。”丹尼爾阻止了他:“請不要莽撞行事,喬。我們還無法判斷爵士夫婦是不是真的被綁架了,即便出現了最糟糕的情況,你這麼大張旗鼓,也會讓綁匪警覺,甚至產生進一步傷害爵士夫婦的想法。這根手指,已經是一個警告了。”
辛克萊爾一怔,隨即仔細想想,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前任說的話是正確的。
“丹尼爾,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不,喬,應該說你現在應該怎麼辦。”丹尼爾若無其事地說道:“別忘了,你現在纔是警務處長,而我即將回國。
不過我可以提醒你的是,盧卡斯爵士受人尊敬,他下週就要回到國內,如果在這個時候他遭遇到任何的不測,後果將會是非常可怕的。”
後果將是,也許自己會是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長這張位置歷史上最短命的一位處長。
他會毫無懸念的被調回國接受訊問的。
辛克萊爾還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
“喬,幫幫我。”辛克萊爾絕不容許自己在歷史上扮演一個小丑的位置,他好不容易纔坐上了這張位置,千里迢迢的從英國來到陌生的上海,還想大展拳腳,怎麼可能失去這份權利?
所以他不得不放下了架子,向他曾經的同行求教。
“喬,我在上海生活了將近十年。”丹尼爾緩緩說道:“我經歷過很多事情,在公共租界,我們統治着這個地方,我們是這裡的主人,但更多的,我們卻必須要依靠中國人才能保證租界穩定。
上海灘有三大亨,當初我們和他們展開緊密的合作,共同保衛着租界。如果沒有他們的話,那些流氓惡霸,是不會因爲你外國人的身份而放過你的,任何一個國家的外國人,在這裡都有可能遭到綁架、虐待、殺害。”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這三個人?”辛克萊爾急不可耐地說道。
“耐心的聽我說完,喬。”丹尼爾不慌不忙地說道:“三大亨已經逐漸退出了曾經讓他們風光過的歷史舞臺,但他們一定會有繼任者的。正如我們需要這些中國人一樣,那些中國人一樣也需要得到我們的支持。
最初接觸中國人,你會覺得他們很奇怪,尤其是一些做法,但慢慢的,你也就適應了。比如,中國人講究先禮後兵。如果你拒絕接受他們的禮物,會讓他們的自尊心受到挫傷,他們會認爲,你是看不起他們,是不想和他們做朋友。”
“禮物?朋友?”辛克萊爾剛說完這兩個單詞,忽然就好像想到了什麼:“難道,你說的是那個孟嗎?”
來到租界,唯一給自己送過“禮物”的,只有那個特工姓孟的。
是孟紹原綁架了爵士夫婦?
“是他嗎?丹尼爾?是他嗎?”辛克萊爾一迭聲的問道:“就因爲我沒有收他的錢,他就綁架了爵士夫婦?”
“不,不,我可沒有說是他。”丹尼爾微微搖了搖頭:“但是,那天真正讓孟憤怒的,不是你拒絕接受他的錢,而是你說的那些話,我不能確定孟是否綁架了爵士夫婦,但我可以保證,如果他願意幫助你,你一定會有線索的。”
那天自己說的話?
“收起你的小聰明吧,孟先生。我不管你過去在公共租界怎麼樣,但現在我來了,你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做。越界了,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我都會抓你的,明白嗎?”
就是這些話嗎?
辛克萊爾從來都沒有把這些中國人放在眼裡,不管對方的身份是什麼,在他看來,任何中國人在公共租界,都是低人一等的,尤其是在高貴的英國人面前。
他也認爲,只有你在最初的時候壓制住了他們,才能讓他們乖乖的遵守租界的法律,乖乖的聽自己的話。
可是,現在孟卻做了這麼大膽的一件事?
“我立刻逮捕孟紹原!”辛克萊爾面色鐵青:“我會動用一切手段,讓他交代出爵士夫婦的下落。”
“你瘋了嗎,喬?”丹尼爾趕緊說道:“你有證據嗎?不,這些只是我們的猜測而已。你知道孟的正式身份嗎?他是中國國民政府的官員。你擅自抓捕一個國民政府的官員,而且在沒有任何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喬,這會引發成兩國外交糾紛的。”
“我不管那麼多。”顯然,憤怒已經衝昏了辛克萊爾的大腦:“明着不行,我會秘密逮捕他,這裡是租界,是我們說了算的地方。”
丹尼爾嘆了口氣:“喬,你還是沒有弄明白這個地方的秩序。秩序,你明白嗎?我們和中國的特工組織達成了默契,彼此保證安定。但其實更多時候,我們需要安撫那些中國特工,因爲一旦激怒了他們,租界就會亂了,他們會做出無數可怕的事情。”
“可是,現在中國政府正在和日本打仗,他們有那麼多的精力嗎?”
“你得先去了解孟紹原是個什麼樣的人。”丹尼爾緩緩說道:“這個人在中國的特工組織中,屬於年輕一代,他握有很大的權利,他的人和勢力,遍佈租借。他的身後,有很多國民政府的實權人物支持。甚至在租界名流和工部局內部,他也有大量的支持者。
一旦他被逮捕、失蹤,他手下那些狂熱的追隨者,在失去了領導者的情況下,會失去控制和約束,會讓公共租界,變成上海第二個戰場。很多的外國人會同樣失蹤,也許他們的屍體,明天就會浮現在黃浦江上,相信我。”
辛克萊爾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一箇中國人,竟然能給公共租界帶來那麼大的破壞?
“而這還不是他的最可怕的武器,你知道,孟紹原最厲害的武器是什麼嗎?”
辛克萊爾茫然搖頭。
“錢!”
“錢?”
“是的,錢。”丹尼爾非常肯定地說道:“他擁有着巨大的財富,喬,從古至今,金錢的魔力沒有幾個人能夠抵禦。他完全可以揮舞支票,大肆收買人心。你認爲我們工部局的董事,他們來中國是爲了幫助這個國家建設嗎?不,他們是爲了金錢而來。
你大可以設想一下,孟,他會開出鉅額支票,收買工部局的董事們,讓他們處處刁難你,你認爲還能在這張位置上坐穩嗎?好吧,那些董事們也許都是正直的紳士,他們斷然拒絕了他的支票,可是巡捕們呢?探長們呢?他們會拒絕嗎?”
辛克萊爾不說話了。
是的,如果那些華人探長和巡捕,集體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自己這個警務處長也就不用幹下去了。
過了一會,他有些艱難地說道:“丹尼爾,幫我一個忙,聯絡下孟紹原,我需要立刻見到他,好嗎?”
“雖然這件事已經和我無關,但我還是很樂意幫你打這個電話的。畢竟,這關係到爵士夫婦的安全問題,也關係到大英帝國的尊嚴,是嗎?”
丹尼爾說到這裡,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口袋裡新得到的那張支票。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