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寶班,怎麼?”朱胤吃了一驚,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問道。
陸鴻忽然鬆開手,魔障了一般,嘴裡念念叨叨、翻來覆去地說着“七寶班”三個字。
邊上原本嚇傻了的白三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呦,怪不得聽這名字熟悉——去年二月的時候,在你們保海縣,刺殺大都督的那個戲班子叫啥來着?是不是七寶班?”
他說着自己的臉色先變得慘白,然後雙眼骨碌碌地在陸鴻和朱胤身上來回打轉。
這件事在當時的青州可謂家喻戶曉,誰都知道一個國公在保海縣的地界上遭到刺殺了!
雖然這件事是禿子頭上的蝨子,藏不住的,不過其中細節,卻是衆說紛紜,也有失詳盡。因此真正注意到其中這些班號名稱的人並不多,也沒有多少人會深究。
但是白三等人門路多,打聽的也更仔細些,一來二去便將那班號留了個印象,此時論說起來,頓時便想到了!
朱胤也猛地回想起來,愕然說道:“是……是這個名兒!怎麼會……”
陸鴻忽然向門外吼了一聲:“小五子!三流子!都來!”
大門砰地被人推開,門外放哨的喜子被門檻絆了個踉蹌,他急忙扶住門框站穩了身子,赧然說道:“大人,啥事兒?五哥被陳將軍拉去防禦署幫忙了,說年節要格外佈防,忙得很……”
喜子見屋內三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心裡先是“咯噔”一下。
陸鴻皺着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略略緩和了一下情緒,問:“那陳三流呢?”
喜子道:“三哥剛剛打完新羅,不是被您批准休假了嗎?昨天就回保海縣去了。”
“……”陸鴻暗罵了一句,說道,“那你去找陳森和胡小五,讓他們立即去查一個叫‘七寶班’的大麴班子,查到之後全部給我抓起來!”
喜子眨了眨眼睛,有些爲難地說:“這事可不好辦哩!您怕是不知,小年那日確實有這麼個七寶班來過巖州,不過聽說連城門都沒進,便往南州去了。”
陸鴻和朱胤等人面面相覷,知道終究是晚了一步!
他的神情接連變幻了幾次,終於咬咬牙,把腰間的獅虎佩扯了下來,丟給喜子說道:“你找陳森調一哨城防軍,騎馬去追!”
他孃的,他苦苦追尋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找到關於藍鷂子的線索,沒成想轉眼又斷了!
而且這龐家也不知打的甚麼主意,怎麼好好的派這樣一個大麴班子來安東?
他們到底是甚麼用意?
陸鴻在屋子裡來回踱着步,抱着手臂苦思冥想,卻高低也想不出個名堂來。
喜子自從跟他們家大人從軍以來,還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接了獅虎佩猶豫一番,又向朱胤和白三瞪了一眼,咬咬牙便向防禦署去了。
肯定是這兩個商人說了些甚麼話,惹得大人這般心神不寧的!
其實這倒是冤枉了朱胤了,他說這七寶班純粹是聊個樂子,可半點兒多餘的用意都沒有。
而且他聽到的消息就是這麼個消息,半點兒也沒帶摻假,誰知道對方狡猾得很,虛晃
一槍便跑得沒影兒了,他上哪找人說理去?
就在陸鴻擰着眉頭苦苦思量的時候,突然大門再一次被人打開了,小王正也沒通報,直接便闖了進來,手裡還拿着一份紅皮子的加急文書,進門便嚷嚷着道:“鴻哥,兵部急令!”
陸鴻雙眉陡然一揚,伸手接過文書來,並飛快地向朱胤和白三掃了一眼。
那朱胤是個精乖人,當即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拉着白三避了出去。
等到王正關上大門,陸鴻才迫不及待地拆開封皮,將書信抻平了一看,卻見上面果然寫着一道急令:契丹公主蕭婉出逃,命幽、嬀、檀、薊、營五州及安東都護府嚴防關隘,捉拿亡犯,勿使出境!年月日。
一瞧時辰,是六天前從神都發出來的……
陸鴻頓時一頭霧水,這件事怎麼又牽扯到蕭婉了?
他來不及多想,便指着王正說:“你立即派人快馬給南州的扶吐瀚取信,讓他發兵搜查要道,務必捉拿一個叫做‘七寶班’的大麴班子,捉到之後立即扭送巖州。”
王正一聽這名號,也吃了一驚,叫道:“七寶班?那不是藍鷂子當年的戲班嗎,有他的線索了?”
他沒瞧過公文,也不知其中說了些甚麼,聽到七寶班便以爲與藍鷂子有關。
藍鷂子在壩集刺殺李毅的時候,他和陸鴻一樣,正在現場,因此記憶尤其深刻!
小年那天他是跟着陸鴻一道兒去送李嫣的,因此也不知道七寶班經過巖州的事情,否則也不容那幫人溜掉了……
陸鴻把公文甩給他,說:“不是 ,我懷疑蕭婉就在七寶班裡。”
王正略略掃了一眼,上頭幾十個字他只認得個大概,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聞言也是不禁聳然動容,連忙跑出去派人給扶吐瀚發信了。
陸鴻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大放心,隨即又把張衝叫了進來,讓他再帶一隊人馬往東北方向去追。
既然那蕭婉很可能在七寶班裡的話,那麼就決不能等閒視之了!
蕭婉的狡猾和機警他是早已領教過的,既然前頭已經被他們聲東擊西躲了過去,往後難保不會再出甚麼幺蛾子……
眼看着做足了幾手準備,假如不出意外的話,捉住七寶班和蕭婉似乎只是時間問題了。
不過陸鴻還是放不下心來,並顯得頗爲煩躁,便約着朱胤和白三兩位一塊兒到巖州市集上去轉轉。
如今巖州暫時由白居易出任州司馬,代行刺史之責,因此各項建設工作已經順利排上了日程。
還是老一套,首先需要完備的就是住屋、醫館和學校,其他的利民措施也在同時進行。
三人一前兩後,各帶着幾分愁容出了平定坊,漫步在貫穿南北的倉巖大道上。
小金子領着幾名侍衛,都換了便裝,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
巖州初建時並沒有進行規劃,只是在外圍修了一道城牆,其中的佈局一如既往,還是遵照上下民的等級劃分,由內向外輻射出去,商業區也集中在小小的內城外圍那麼一環之地。
這一切的打破還要追溯到都護府衙門正式入駐之前,
孔良在城北圈了一片平坦地,畫出了平定坊的範圍,並且以平定坊爲參照,向東、西、南逐步規劃拆遷。
不得不說,這一手決策對於整個巖州城未來的發展還是起了不小的積極作用的。
至少一上來就給這座城池的重建和升級定下了方向和基調!
如今平定坊以南已經建起了四個坊,包括巖州衙門和集安縣衙,以及第一座官醫館和州學的所在。很顯然,城北經過兩個多月的建設,已經初步形成了巖州政治文化中心地段的雛形。
不過按照陸鴻他們所走的方向,目標顯然並不是在城北這一塊兒,而是一路往南。
在城南一片新立的坊中,那裡原先鱗次櫛比的茅草屋,已經大面積拆遷完畢,並且逐步建成了一套市坊的輪廓,曾經聚集在內城外圍的商肆店鋪已經有三分之一搬到了這裡。
一見到南市二丈高的新立牌樓,和熱鬧非凡的街市,朱胤原本有些愁容的臉上便立即漾開了幾分喜色。
剛剛入駐的店鋪都按照統一要求,在“茶”、“酒”、“肉”、“布”、“米”等等各色各樣的招牌前頭,清一色地帶着兩個醒目的前綴——“朱氏”!
穿着具有明顯高麗土人特色豐慶的買家們,懷着幾分新鮮勁兒在兩邊稀稀落落的店鋪之間左顧右盼。
年關將近,他們懷揣着打擊傉薩土豪們分得的,爲數不多的錢財,一邊在心中暗自考量着,如何最大限度利用這些錢置辦更多的年貨,一邊默默地記下貨架上的價格,然後偷偷地計算比對着……
如今的市集上按照陸鴻的要求,所有的商鋪都必須在貨架之上對商品明碼標價,用最簡單的數字標出市價——當然了,假如顧客與店家都有意向的話,他們完全可以按照這個標示出來的市價,再進行合理的討還。
實際上,對於這些剛剛接受了改朝換代的百姓來說,刨去置辦新房的錢,他們身上就再沒剩下多少可以支配的了……
因此大部分人都是瞧完了行市,便戀戀不捨地從布鋪、肉鋪面前離開,甚至走了十幾步都還要不斷地回頭,向那些一刀刀新鮮的肉條和一匹匹漂亮的彩布流連張望。
當然了,即便是如此窘迫的生活,也能讓這些要求低得可憐的百姓們萬分滿足了。
想想幾個月前罷,他們還在爲下一頓飯而擔憂,還在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傉薩或者他老人家的打手們,而遭到斷糧的報復……
陸鴻從城北逛到城南,看着一路上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原本鬱悶的心情已經漸漸平復過來。
巖州城目前取得的成績,其實與新上任的巖州司馬白居易還沒有多少關係,一直在埋頭做着這些事情的,還是我們的集安縣令、曾經爲了給洪成挪位子而被陸鴻安排到巖州來的賀綸。
要問集安縣和巖州有甚麼關係,巖州城取得的成績又跟賀綸有甚麼相干?
其實前頭已經說過了,在陸鴻最早提出推廣州縣制的時候,便新設了一個集安縣,作爲當時還叫倉巖州的治所。
因此,巖州城其實就是集安縣城——就好像青州城其實也就是益都縣城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