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博對準那位騎士的右腿膝彎,射出了弩箭。
三箭齊射,至少有兩支弩箭深深地射入了那毫無防禦的部位。那位騎士一下摔倒在地上,弩箭的尾部在地上一磕,完全穿透大腿,箭頭從膝蓋前部露了出來。
那個騎士在地上翻滾着,高聲嚎叫。
不過他的嚎叫聲突然間停止了,眉心、咽喉、心臟部位釘着的三支弩箭,奪走了他的生命。
二樓的火光突然間暗淡了下來,正像這個騎士已經消散的生命一樣。
瑞博看了一眼那順着樓梯流淌下來的水,以及那越來越暗淡的火光,別墅的安全已經用不着再擔心了。
瑞博記得偷襲者中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好像從樓上跳下去了。
瑞博向樓上走去。
大火燒過之後的二樓,只能夠用滿目瘡痍來形容,那座藏着無數奇珍異寶的休息室,早已經被火焰燒灼得面目全非了。地上四處是燒焦的痕跡,斷落的木板,以及其他那些東西散落了一地。
雖然大多數火焰已經熄滅,但是仍舊有些零零星星的小火點,其中有三處火勢仍舊比較大,瑞博擔心它們會再一次令火勢變得不可收拾。
西面牆上的那條掛毯是所有東西中燒得最旺盛的一個,另外還有緊靠門口的一個櫥櫃,以及二樓、三樓之間的樓梯欄杆都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瑞博拉住掛毯沒有燒着的一角,一把將掛毯扯了下來,掛毯迅速得吸收着地板上的水,火焰漸漸熄滅了。
瑞博將地上完全沾溼了的地毯覆蓋在櫥櫃上。
從吸滿水的地毯之中源源不斷流淌下來的水將櫥櫃上火焰澆熄了。
大火雖然被水澆熄了,但是焚燒過後的木板上殘留的高溫,將水化作了漫天的水霧。一時之間,整個二樓霧氣濛濛。
瑞博信步走上三樓,樓梯上的欄杆仍舊熊熊燃燒着,發出灼人的高溫。
瑞博飛起兩腳向燃燒着的欄杆踢去。火星四濺,烈焰飛騰,欄杆斷裂破碎化爲一道道燃燒着的流星,向下飛去。
流星掉落到水裡便哧得一聲熄滅了。
瑞博信步巡視了一圈。
三樓沒有什麼損失,大火併沒有蔓延到這裡,不過他仍舊放心不下,在書房和實驗室裡面仔細搜尋了一番,這兩個地方是他最關心的所在。
幸好無論是書房還是實驗室都安然無恙,只是地板因爲二樓火焰的灼烤而到處是皺褶和裂痕。
瑞博看了看四周,一個窗戶被撞壞,顯然那個人是從這裡跳下去的。
瑞博走到窗口俯視着外邊。
別墅前的山坡上,原本是枝葉繁茂的樹冠之上,現在有一塊斑禿,可以明顯得看到斑禿四周到處是斷落低垂着的枝條。
遠處的曠野上人影閃動,大隊人馬向這裡走來,顯然別墅的大火驚動了四周的守衛。
瑞博看到那個人正從樹林裡面掙扎着往那隊人馬走去。
瑞博從窗口跳了出去,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證人,證明他的幕後主使是羅貝爾德伯爵。
從三樓往下跳,瑞博感到身體被風輕輕地承託着,好像根本沒有重量一樣。他輕飄飄得落到地上,完全沒有感到瑪世克老師曾經說過的那種腳板震得發麻的感覺。
瑞博穿過樹林,從樹林那頭鑽了出來。他手中扣着弩箭,向那個一瘸一拐的騎士走去。
眼前那個騎士顯然受傷不輕,他的一條腿已經瘸了,手臂也受了重傷,正艱難地拄着那把長劍,一步一步向前磨蹭。
瑞博知道自己能夠輕鬆地追上這個身受重傷的騎士。
遠處騎着馬的護衛們手中握着火把,向這裡走來,突然間他們分成兩隊從一左一右兩個方向圍攏過來。
瑞博心中感到一種莫名的警覺。
當初在教堂前的時候,也曾有過同樣的警覺,那是危險的氣味,是致命殺機漸漸逼近的感覺。
大教堂前的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那貫穿頭顱的弩箭,那威力無窮的重型軍用弩,那爲了保密不惜殺死自己的危險刺客,所有這一切都浮現在他面前。
瑞博再一次回憶起凱爾勒多次警告過他的那句話,認爲最安全的時候,往往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遵從這警兆的指點,瑞博迅速向後飛退,他要逃回樹林。
樹林將是他最安全的藏身地點,因爲樹下的陰影將掩蓋住他的身形,錯雜的樹木以及枝條樹幹將替他抵擋住那四面飛射而來的箭支。
樹林將成爲不可攻破的堡壘,這座天然生成的屏障,甚至比別墅那厚厚的牆壁,來得更加安全得多。
好像要證實他的警覺的可靠性,只聽到身後傳來一片嘈雜的呼喝聲。
“抓刺客。”
“別讓刺客跑了。”
雖然口口聲聲是抓捕刺客,但是緊接而來的那漫天飛舞的箭支,顯然表明這些騎士們並沒有想讓他能夠活下來,咻咻之聲不時的從耳邊刮過。
遠處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顯然那個騎士已經被滅口了。
瑞博很清楚現在是危機萬分的時刻,所有的箭支都將朝着他射來,因爲能夠替他分擔掉一部份注意力的那個騎士已經死了。
瑞博就地一滾,鑽進樹林。
在他身後數十支箭追了過來,隨着一陣清脆的“奪奪”之聲,這些箭支大部份深深地釘在了樹木之上。
瑞博這時候才感到小腿之上傳來的陣陣劇痛,一支箭刺穿了小腿,更糟糕的是箭頭並沒有穿透而是深深地埋在了肌肉裡面。
正當瑞博強忍着劇痛,想要拔出這支箭的時候,突然間右臂好像遭到電擊一般,瞬間完全麻木了,只知道在此之前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緊接着劇痛開始向他襲來,這一次箭支完全穿透了手臂,箭頭掛着血珠從前邊冒了出來。
還沒有等到瑞博從劇痛中恢復過來,又是一支箭劃過肋部,擦了過去。他能夠清楚地感到血從腰間的皮膚之中滲透出來沾溼了衣服。
瑞博將身體蜷縮成一團,以便完全隱藏到那棵不算粗壯的大樹後面。他從插兜裡面取出魔杖,忍受着劇烈的疼痛,輕聲念起咒語。
到了現在這步田地,瑞博只能祈求自己的魔法能夠成功。
劇痛使得他很難集中精神進行冥想。
等到一切都準備好之後,瑞博將魔杖對準身後,啓動的咒文從他的嘴裡吟誦了出來。
迷幻粉溶劑被髮射了出去,並在遠處化作了一片方圓十米的看不見的飛霧。
瑞博繼續念頌着咒語,他根本就用不着瞄準,因爲身後遠處包圍着的都是敵人。
一滴接着一滴,化作一片連着一片的飛霧。
“不好,有埋伏。”
“怎麼一回事情?”。
“有毒,有人施毒!”
呼喝聲此起彼伏,中間還夾雜着有人摔落到馬下,以及馬匹躺倒在地的聲音。
瑞博根本不理會這些,他繼續施展着他的魔法,連續不斷地將迷幻粉溶劑發射到那些皇家騎士們的隊列中間。
呼喝聲越來越微弱,射來的箭支也越來越稀疏。
瑞博估摸着現在移動應該沒有剛纔那麼危險了。他悄悄地躲到樹林深處,在一株粗大的樹木後面找到了一個安全的棲身的地方。
前方樹木茂密,箭支根本就射不進來,不過魔杖卻不會受到這些樹木的影響。
從空隙中,瑞博繼續發射着迷幻粉溶劑,因爲可以瞄準,那致命的攻擊可以稱得上百發百中。
原本想要趁亂將瑞博徹底消滅掉的皇家騎士們因爲害怕而紛紛向後撤退。曠野之上散亂地留下了一地躺倒的皇家騎士。
他們中的一部份人,可能從此之後再也無法醒來,高濃度的迷幻粉溶劑是足以致命的。
瑞博慢慢爬到在山坡之上,找了塊他臥室窗口看不見的地方坐了下來,他可不想讓芙瑞拉小姐和蘭蒂小姐擔驚受怕。
坐在山坡之上,瑞博手中緊緊地攥着那根魔杖,只要一有人靠近,他就毫不留情地發射迷幻粉。
凜冽的寒風吹過,瑞博感到渾身發冷,傷口的疼痛已經有些微微發麻,那顯然是因爲流血過多的原因。雖然疼痛已經不再像剛纔那樣折磨着他,但是渾身無力,昏沉沉虛脫的感覺讓瑞博感到想要就此睡倒下去。
瑞博只能夠依靠意志和睡意進行搏鬥,到了最後這種搏鬥成爲了一種掙扎。
“領主大人,我是賴維伯爵,這裡有我,費司南伯爵,還有蒙爾第長老。”遠處傳來高喊聲,那正是熟悉的賴維伯爵的聲音。
對於這位傲慢的伯爵,瑞博原本並沒有多少好感,但是現在,他的聲音在瑞博聽來,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悅耳。
“對,我是費司南伯爵,領主大人,您受驚了,請您不要再施展魔法。我們幾個人想要過去見您。”遠處又傳來費司南的聲音,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爲緊張還是害怕。
瑞博已經無法開口說話,他背靠着樹木,儘可能地不讓自己倒下來。
過了好長一會兒時間,有三個人影向這裡走來。
爲首那個昂首挺胸、闊步而行的人,顯然是賴維伯爵,後面跟着一位身穿長袍的老者,步履穩健,應該是蒙爾第長老,最後那個萎萎縮縮地躲在蒙爾第長老身後的傢伙,肯定是費司南伯爵。
看到他們三個人走上山坡,瑞博心情一鬆,他緩緩地將魔杖插回插兜,然後扶着樹木想要站起身來,突然間瑞博感到兩眼一黑。
他失去了一切知覺。
※※※
黑暗中漸漸亮起一絲光明,雖然眼前仍舊一片模糊,好像隔着重重紗霧觀察這個世界,不過視線正在慢慢變得清晰起來,就好像迷霧正漸漸散去一樣。
從昏迷中醒來,瑞博找回了一點知覺,他側過頭來正好看到蘭蒂小姐和芙瑞拉小姐坐在他牀邊右側。
蘭蒂小姐見瑞博醒來,歡喜得輕聲歡呼起來,不過又立刻壓低了聲音,因爲她身邊的芙瑞拉小姐正沉沉地靠在瑞博的牀邊睡着了。
看到蘭蒂小姐雖然臉上掛着一絲疲憊之色,但是臉色紅潤,頭髮也梳理得整整齊齊,顯然危險早已經過去。
和蘭蒂小姐相比,芙瑞拉的精神狀態顯然要差了很多,只見她頭髮蓬鬆披在肩上,頭枕着手臂,趴在牀沿之上沉沉酣睡,隨着呼吸,脊背輕微地起伏着。
“你餓了嗎?還是有些口渴?”蘭蒂小姐壓低聲音問道。
瑞博看了一眼睡着的芙瑞拉小姐。
“她已經守候你整整三個晚上了,讓她好好睡一會兒吧。”蘭蒂小姐將芙瑞拉凌亂垂落着的髮鬢,輕輕地撩了起來,掛在肩頭,輕柔地說道。
“我已經昏迷了三天?”瑞博感到極爲驚訝,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的傷勢如此嚴重,顯然他能夠清醒過來,幸運的成份不在少數。
“是啊,可把我們擔心死了,姑婆爲了你搬回了別墅,不過她現在住在底樓另外一頭,原本蓮娜住的那間房間。你實驗室裡面的那些生物讓她害怕。”蘭蒂小姐和瑞博說着笑話,讓瑞博開心。
“姑婆已經派遣賴維伯爵將四周嚴密的保護起來了,那位特使先生這一次絕對損失慘重,他沒有想到你是一個魔法師,帶來的皇家騎士只逃脫了十幾個人,大多數都倒在了你的魔法之下。”蘭蒂小姐盡挑能夠讓瑞博心情愉快的話說。
“海德先生和埃克特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嗎?”瑞博問道。
“將費司南伯爵和賴維伯爵招來的正是埃克特先生,他始終派人密切注視着別墅周圍,當別墅起火的時候,他已經去調動賴維伯爵的人馬了。”蘭蒂小姐一邊回答着,一邊將瑞博身邊翻起的被角壓好,那溫柔的樣子,就像是一位妻子正在照顧着自己生病多年的丈夫。
不過在蘭蒂小姐的眼睛裡面,除了溫柔之外,還有一絲責備和憂慮。
瑞博被這目光盯得極爲不安,滿含歉意地說道:“這一次我太大意了,原本我並不會受傷的。”
“答應我,下一次不要再這樣冒險,你讓我們所有人都很擔心,別說是芙瑞拉小姐和我了,就是愛娜她們幾個,也已經好幾天睡不着覺了,還有那位隆那小姐。她和她的朋友整天守候在這裡,再過一會兒她們恐怕就要到了。”蘭蒂小姐並沒有說一句責備的話語,但是她的這份溫情讓瑞博感到深深的自責。
瑞博感到自己在感情方面的虧欠越來越多,他擔心自己將來沒有辦法還清所有這一切。
也許,他真得快要成爲和他名義上的父親一樣的花花公子了。
“海德先生和埃克特正在做些什麼?他們應該不會對此沉默的。”瑞博問道。
“這我不是很清楚,你可以親自問埃克特先生,我立刻派人去請他到這裡來。”蘭蒂小姐顯然並不想參與那些陰謀和暗殺。
“海德先生不在嗎?”瑞博問道。
“海德先生好像出遠門了。最近南港發生了一些大事,好像和你有關,還是讓埃克特告訴你吧。”蘭蒂小姐說到這裡,伸出手指在瑞博的嘴脣上面輕輕地點了一下,示意瑞博別再說話。
瑞博心中感到一陣恐慌,這是一種莫名的驚悸。
蘭蒂小姐看着瑞博,她不想瑞博剛剛甦醒便因爲這些壞消息而憂心忡忡。
“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肯定很餓了,廚房裡面有剛從南港運來的新鮮海蟹,我讓愛蓮她們將蟹肉挑出來。”蘭蒂小姐說道,讓這位小丈夫閉嘴的最好方法,莫過於用美味佳餚封住他的嘴巴。
說着,蘭蒂小姐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剛剛修復的木門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
原本靜靜地躺在瑞博身邊的芙瑞拉小姐一下子被驚醒了,只見她睜開朦朧的睡眼,當看到已經清醒的瑞博,芙瑞拉高興地抱住瑞博,親吻起來。和蘭蒂小姐比起來,芙瑞拉小姐表達喜悅的方式顯然激烈得多。
“好了,一切都過去了,芙瑞拉小姐請你照顧瑞博,我離開一下。”蘭蒂小姐躲了開去。
“我不准你以後再這樣冒險,這三天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樣子,我擔心死了。那個狗屁牧師還嚇唬我們,說你弄得不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呢。”芙瑞拉所說的那番話和蘭蒂小姐極爲相像,但是她們兩個人的口氣完全不同。
“你很擔心,是嗎?”瑞博看着芙瑞拉小姐那憔悴的面容,感到又心傷又慚愧。
“是的,簡直是吃不下睡不着,你得意了?”芙瑞拉瞪了瑞博一眼,又親了他一口,然後貼在瑞博耳邊說道:“蘭蒂小姐也很擔心你。我知道,她揹着我們哭過好幾次。”
聽到芙瑞拉這樣一說,瑞博心頭涌起一陣暖流。
“現在我醒了,你們就再也用不着擔憂了,我要好好補償你們。”瑞博真誠地說道。
芙瑞拉小姐詭秘的微笑着說道:“你想要報答我,還是等到你身體康復之後吧,我要你好好補償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還要加利息嗎?”瑞博打趣道。
“我的利率可是很高的喔。”芙瑞拉小姐來者不拒。
和蘭蒂小姐的拘束成熟比起來,芙瑞拉小姐的熱情奔放同樣是他極爲喜愛的。
“對了,海德先生那裡好像出了一些事情,但是蘭蒂小姐不肯告訴我,你知道是什麼事情嗎?”瑞博從蘭蒂小姐那裡沒有得到消息,便將主意打到芙瑞拉身上。
芙瑞拉小姐撇了撇嘴說道:“這兩天我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別人的事情我哪裡管得了?”
“不過放心吧,海德先生能夠將所有事情擺平的,你和他比起來還嫩的很呢!你只不過多點小聰明,還有一個魔法學徒的身份而已。”芙瑞拉小姐笑着說道。
“對了,別墅給大火燒過了,怎麼我們仍舊住在這裡,我原本以爲所有人都會搬到瑟思堡城裡面去呢。”瑞博說道。
“還不是因爲你,長老說你的傷勢沉重,最好不要隨意搬動,至於那場大火,別墅已經重新修整過了,樓梯和二樓的會客廳是受損最嚴重的地方,修復原樣是不可能的了,梅丁小姐將家族世代珍藏的那些收藏品運回了城裡的老宅,二樓重新佈置過了。
“三樓損失不大,何況那裡有你的實驗室,沒有你的允許,我們不敢隨意動那個房間,更何況,實驗室裡面的那些毛蟲也不是我們這些人搞得定的,書房也沒有什麼損失,只不過地板因爲二樓的大火而有些燒灼的痕跡,那位老小姐已經讓人重新上過油漆,打過蠟了。”芙瑞拉小姐侃侃道來。
瑞博聽到實驗室和書房毫無損傷已經不太擔心了,對於他來說,這是他最大的財富。
正說着,蘭蒂小姐走了進來,在她身後跟着那三位侍女。
在蘭蒂小姐的手中捧着的玻璃盤子裡面盛滿了潔白如玉的蟹肉,另外三個侍女則端着面盆、毛巾和餐具。
瑞博在她們的服侍下,簡單地洗漱了一番之後,開始享用他三天以來的第一餐。
蘭蒂小姐親自爲他圍上餐巾,愛蓮則站在一邊將餐具陳列整齊。
因爲瑞博失血過多,因此他平日最喜歡的檸檬汁被換成了普通的酸醋。
“蓮娜的身體怎麼樣了?”瑞博信口問了一句。
“你還想着別人呢!”愛蓮輕哼一聲,在三位侍女中她最活潑。
“放心吧,蓮娜的身體比你還健康呢,原本她已經可以下牀行走了,只不過梅丁小姐吩咐她再靜養一段時間。”琴娜安慰道,她並不想讓瑞博着急。
“瑞博,你快點康復吧,等到你的身體好了之後,我們就搬到城裡去,郊外的別墅相對來說比較偏僻,不太安全,姑婆已經清理好城裡的老宅。費司南伯爵也是這個意思,他怕再出現那種意外。”蘭蒂小姐說道。
“那些皇家騎士不是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嗎?”雪娜在一邊插嘴道。
蘭蒂小姐輕輕地瞪了她一眼,不過她的嘴角帶着笑意,顯然並不是真得生氣。
“那位羅貝爾德伯爵大人確實損兵折將,但是很難說他不會另外找一些幫手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這樣莽撞了,他已經知道了瑞博的魔法師身份,他一定會用對付魔法師的辦法來對付我們,那將會是更加猛烈迅速的進攻。”蘭蒂小姐這番話其實說給瑞博聽的。
“那位特使大人到底損失了多少部下?”瑞博對於他的戰果很感興趣。
蘭蒂小姐最終還是決定滿足小丈夫的心願,對於一個病人來說,自豪感並不是一件壞事。
“你的魔法相當致命,至少有二十多個皇家騎士當場死亡了,餘下的那些人大多數都癱瘓在牀。教會的牧師告訴我,他們的下半輩子可能就要這樣度過了,比較幸運能夠康復的恐怕不到十位。現在羅貝爾德伯爵孤零零的一個人,幾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他現在連身邊充當儀仗的侍衛都沒有。”
瑞博聽到蘭蒂小姐的描述果然極爲開心,對於自己能夠擁有如此戰果確實相當興奮。
正當瑞博興致勃勃地享用着豐盛的,又有美人陪伴的早餐的時候,窗外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和馬車駛進別墅前面那段青石坡道的聲音。
“肯定是埃克特先生來了,我剛纔吩咐人去請他了。”蘭蒂小姐猜測道。
愛蓮拉開窗簾望外邊探視了一眼:“小姐,您猜得一點沒錯,是埃克特先生。”
蘭蒂小姐點了點頭,揮手招呼着侍女們和她一起走出門去。
照顧瑞博的責任理所當然落到了芙瑞拉的身上。
芙瑞拉可沒有蘭蒂小姐那樣靦腆,她坐到了牀沿上,靠在瑞博身邊,這原本是她作慣了的事情,是她招攬和挑逗客人的絕技,不過和瑞博靠在一起卻有一股別樣的溫馨,芙瑞拉很喜歡這種感覺。
房門被打開,埃克特走了進來,他的手中捧着一束鮮花,不過不是探望病人經常帶來的康乃馨,而是一束黃蘭。
將花束放在瑞博牀沿,埃克特看了一眼和瑞博膩在一起親熱着的芙瑞拉,他心中不得不讚嘆自己的學生手段高超,居然有本事摘取這朵帶刺的玫瑰。
在他們這個圈子裡面,早就有傳聞,能夠摘取芙瑞拉這朵花的傢伙,絕對能夠稱得上是男人中的男人。
因爲芙瑞拉不僅僅是南港最漂亮的妓女,也不僅僅是因爲她百萬身家,更不是因爲她學識廣博才氣縱橫,而是因爲她從來沒有將任何一個男人看在眼裡。
甚至連頭兒,對於她來說也只不過是欠着一個大人情的老頭子而已,而凱爾勒就更不放在她眼裡了。至於自己,讓埃克特感到丟臉的是,他曾經被這朵帶刺的玫瑰狠狠地扎過一下。
這可並不僅僅是一朵帶刺的玫瑰這樣簡單,而是一朵帶毒刺的玫瑰,紮上一下可以讓你疼上好一陣子。
“瑞博,看到你能夠醒來,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海德先生這件事情,他會盡快趕到瑟思堡來。”埃克特微笑着說道。
“南港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嗎?”瑞博疑惑不解地問道,他原本以爲南港應該什麼事情也沒有才對。
埃克特猶豫了一會兒,又看了看瑞博,直到確定瑞博的精神相當好之後,才緩緩說道:“我們可能碰上了大麻煩,那位羅貝爾德伯爵不知道用什麼花言巧語說動了一些商人,他們鬧着要獨立自治。”
“這件事情我不是已經解決了嗎?我已經讓費司南伯爵將那些鬧着要獨立的商人搬出南港,怎麼還有事情?”瑞博並不想聲稱自己有多麼高明,但是,他很清楚的記得,羅貝爾德伯爵聽到自己處置南港的商人們鬧獨立這件事情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表明,他已經打算放棄在南港的商人身上做文章了。
“羅貝爾德伯爵原本已經打算撒手了,他覺得這件事情希望不大,而且可能還會讓你從中得到大量的好處。但是現在局勢有些失控,那些商人好像從羅貝爾德伯爵那裡看出國王和瑟思堡之間有些分歧,再加上羅貝爾德許下的好處,那些商人打算從中得到利益,有些人甚至直接上書給國王陛下。”埃克特詳詳細細地告訴瑞博南港所發生的一切。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是與虎謀食嗎?”瑞博疑惑不解地問道。
“世上的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在南港土生土長、辛辛苦苦的將這個地方建設成今天這副規模的那些人,絕對不會這樣思考,但是那些後來的人,那些自以爲有門路的商人,那些和其他地方的貴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的商人,他們可不是這樣考慮的。
“國王陛下如果收回權力,他也不會對他們怎麼樣,他們仍舊能夠享有特權,而且,將原本在南港根深蒂固的那些商人趕走之後,南港的貿易便全部落在了他們的手中,因此,想要從中漁利的人大有人在。他們不僅僅依靠羅貝爾德伯爵的勢力,更有自己背後的靠山支撐在那裡。”
對於人性的黑暗,貪婪和愚蠢,沒有人比埃克特更加了如指掌,他仔仔細細地向瑞博解釋着一切。
“海德先生對於這些人沒有辦法嗎?”瑞博感到極爲奇怪。
埃克特當然很清楚瑞博心中的想法是怎樣的,和他們相處了這麼久,瑞博現在思考問題的方法也漸漸和他們一樣了。
對於盜賊來說,解決問題的最終手段是訴諸武力。
盜賊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崇拜武力的一個職業,甚至還遠在士兵和騎士之上。
因爲士兵和騎士所參與的戰爭,畢竟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對戰,因此他們對於武力始終保持審慎態度,但是盜賊則完全不同,這些行走在黑暗之中、擅長從背後捅刀子的人物,對於武力的認知就是狠辣,兇猛,絕不留情,更信奉先下手爲強。
“海德先生自然有足夠的手段對付那些商人,但是……”埃克特猶豫了一下說道:“但是,我們的盟友,麥爾先生他不願意讓南港這塊地方成爲暴力說話的世界,他的主張和海德先生背道而馳。麥爾先生正在聯合他所能夠影響到的商會成員,打算通過談判的辦法,分化那些聯合在一起鬧着要獨立的商人。”
瑞博皺緊了眉頭,他絕對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種樣子,現在局勢已經完全失控了,但是失控的原因並不在他們身上,反而是整個計劃的根基發生了動搖。
“海德先生打算怎樣處置這件事情?”瑞博憂心忡忡地問道。
埃克特看了瑞博一眼,最終決定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他,因爲自己的這個學生已經成爲整個計劃中極爲重要的一個環節,對他隱瞞情報並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也沒有這個必要。
“南港的繁榮發達不僅僅有麥爾先生的功勞,海德先生爲此也貢獻很大,他們倆都不希望這座城市變得蕭條和破敗,不希望讓那些南港人世世代代建設起來的城市,因爲一些外來人的私心而化作泡影。
“兩個人的目的是一致的,只不過使用的手段不同而已。麥爾先生始終堅持他的原則,商人的原則,但是他面對的對手並不是真正的商人,他們並不會遵守真正的商人才會遵守的準則。
“而海德先生同樣也有自己的原則,盜賊的原則,至少在此之前這個原則從來沒有失誤過。
他們倆都打算堅持自己的原則,都希望對方放棄,這怎麼可能?海德先生已經讓凱爾勒做好準備,一旦麥爾先生談判失敗,就將執行他的計劃。”
埃克特將他們所策劃的事情全盤托出。
瑞博皺着眉頭關注地傾聽着這一切,他的確很擔心,擔心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萬一麥爾先生堅決反對怎麼辦?他可能將我們的事情宣揚出來,他知道很多事情。”瑞博皺着眉頭說道。
“這你可以放心,海德先生相當清楚麥爾先生是怎樣一個固執的傢伙,而海德先生自己則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他不會對意料之中的危險置之不理的。”埃克特意味深長地說道。
瑞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埃克特所說的一切,他全都能夠理解。
房間裡面一片沉靜,所有的人都不再說話。
瑞博心中充滿了擔憂,在爲南港的命運而擔憂。畢竟他也是埃克特所說的那種在南港土生土長,爲南港的繁榮作貢獻的人,雖然以前他的力量極爲有限,能夠做出的貢獻也極爲有限。
另一個讓他擔憂的事情是,他絕對不希望海德先生和麥爾先生互相之間爭鬥起來。
如果說海德先生是他現在心目中的英雄的話,那麼麥爾先生無疑便是他當年心目中的最值得崇敬的人物。
麥爾先生幾乎已經成爲南港商人的象徵,他身上擁有所有南港成功人士的優點——誠實,勤奮,公正,謙虛。
麥爾先生超絕的頭腦同樣令人讚歎。
想當初他高明的經商手段,曾經是令自己敬仰不已的原因之一。
瑞博並不希望看到麥爾先生成爲海德先生眼中危險的存在。因爲他很清楚,海德先生絕對不會容忍身邊隱藏着巨大的威脅。
海德先生也許是一位勇敢的冒險家,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冒險的勇敢者。
瑞博可以確定一件事情,一旦麥爾先生成爲整個計劃的威脅,那麼他所面對的將不會是其他任何東西,而將會是凱爾勒從黑暗中刺來的致命匕首。
“埃克特,我想問一下,馬迪耳德先生屬於哪一個陣營?”瑞博輕聲問道。
對於他以前的老東家,他仍舊充滿了好感,畢竟老東家在他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幫助過他。
“你放心好了,你以前的僱主並沒有參加任何陣營,他和南港大多商人一樣,將日常的商務來往和店鋪的經營交給了手下的掌櫃,而他自己則早已經身居海外,在意雷玫內耳島上的別墅裡面享受這個季節最美好的陽光去了。”埃克特輕聲安慰道。
瑞博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你好好休息,你還沒有康復對於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最大的損失,我明天再來探望你。”埃克特看到瑞博再也沒有什麼問題要問,便連忙告辭離開,因爲他實在有太多事情需要處理。
當埃克特打開房門的時候,只見外邊站着芬妮小姐和那位莉絲汀小姐。兩個女孩的臉上顯露出難以抑止的欣喜。
芙瑞拉小姐知趣地從牀沿上下來,牽着蘭蒂小姐的手,慢慢地退到窗口邊。
“你身上的傷口還疼嗎?”芬妮小姐的開場白正如她的性格那樣溫柔體貼。
“瑞博,你真是不簡單,現在整個城裡都在傳揚你怎麼施展魔法打敗那些皇家騎士,那些傳聞你沒有聽見實在是太可惜了,那真是太精彩了。”莉絲汀同樣顯露出她一貫的活潑奔放。
瑞博看到莉絲汀的手中提着一個極爲精緻的小竹籃,他猜測着裡面放着的是什麼東西,是可口的食物?還是托爾納姆家族送給自己的補品?
莉絲汀小姐並不想讓瑞博爲了這些小事費腦筋,將籃子放在瑞博的身邊,芬妮小姐親手將籃子打開。
只見在籃子裡面幾乎疊滿了用紙折成的幸運守護星。
這些用紅色的、藍色的、黃色的紙片摺疊成的幸運星,手工是那樣的細緻,每一條縫隙、每一道折邊都是那樣的一絲不苟。
這需要花費多少心血啊!
瑞博感到自己對於芬妮小姐的欠賬好像又增加了一大筆,而且更糟糕的是這一次的債權人又多了一位。
一個芬妮小姐已經夠他頭痛,現在這位莉絲汀小姐又加入進來,瑞博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了。
“我們不知道你已經醒來了,要不然肯定會帶些好吃的東西來看你。”莉絲汀興奮地說道。
“等我的身體狀況穩定下來之後,我一定拜訪托爾納姆家族。”瑞博想用這種通常的外交辭令來打發這位天真活潑的少女。
但是莉絲汀顯然並不在意瑞博的冷淡,或者說她早已經對此心中有所準備。
她笑而不答,只是專注並且深情地看着瑞博。
這種手段是瑞博從來沒有品嚐過的,他現在才明白,爲什麼俗話說:最難消受美人恩。
少女的真誠愛意有的時候確實是一種折磨,至少瑞博現在就很不好受。
“最近外面是怎麼傳揚我受傷這件事情的?我確實很想聽聽。”瑞博連忙找了個能夠讓他擺脫現在這種尷尬局面的話題。
芙瑞拉和蘭蒂小姐相視而笑,她們倆爲瑞博的拙劣表演而感到極爲有趣。
芙瑞拉是一心在看好戲,這是她的性格所致,雖然她愛瑞博,而且愛得很深,但是,瑞博出醜仍舊會讓她感到極爲有趣。
而蘭蒂小姐雖然有心解除瑞博心中的尷尬,但是她卻又不好意思插手於瑞博和那兩位小姐的感情糾葛之中,畢竟,她也是這場感情糾葛中的一份子。
“大家可氣瘋了,所有人都知道是羅貝爾德伯爵策劃了這場事件,你受傷那天,消息一傳開,整個瑟思堡都轟動了。我爺爺三更半夜從熟睡中醒來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想要來探望你,只是因爲那位蒙爾第長老大人說你的身體狀況很糟糕,需要絕對的靜養,因此他才訕訕作罷。不過,他和其他聞風而動的那些關心你的人,一起去拜訪那位羅貝爾德伯爵,想要爲這件事情質問他,不過特使大人因爲陰謀敗露而早早離開了瑟思堡,因此爺爺他們又白跑了一趟。”莉絲汀口若懸河地說道,她肯定覺得這一切很有意思,自己的心上人聽到之後,一定會極爲自豪,心情一定會變得很愉快。
“瑞博,爲你而擔憂的人很多,知道你現在已經清醒過來,恐怕整個瑟思堡都要歡慶一場了。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的父母和莉絲汀的父母都爲你在大教堂虔誠祈禱,這幾天來,大教堂進行彌撒的鐘聲從來沒有停止過。你受到瑟思堡大多數人的愛戴,我絕對敢肯定這一點。”
芬妮小姐輕聲說道。
“特爾博子爵也爲我祈禱?”瑞博驚訝地問道。這位子爵大人好像從來不對自己加以辭色,因爲自己的“父親”曾經奪去了他的所愛,更因爲自己讓他的女兒神魂顛倒,這位子爵大人好像始終將自己恨之入骨。
他會爲自己祈禱?
瑞博簡直難以想像。
看到瑞博一臉不信的樣子,莉絲汀翹起嘴脣,委屈地推了推瑞博說道:“你不要不相信嘛,你不要總是以爲我的父親將你看成一個下流無恥、卑鄙荒淫的流氓,色狼,下流胚。但是……但是,我的父親還是很在乎你的,他曾經私下裡說過,你作爲瑟思堡的領主倒是相當合適,甚至可能比老領主大人更強。我的父親很少誇讚別人的。”
莉絲汀顯露出一種“你應該感到很榮幸”的樣子。
不過她立刻想起自己是在和心上人說話,她吐了吐舌頭縮到了芬妮身後。
聽到莉絲汀那天真無邪的話,瑞博心中思潮翻涌。
他什麼都沒有做,但是受到如此程度的歡迎,看來瑟思堡確實希望有一位屬於他們的領主。
想起剛纔埃克特告訴自己的一番話,南港不就是因爲不同的人擁有不同的利益所在,因此他們心目中理想的領主也是各自不同的,正因爲如此,南港纔會陷入這種混亂的狀況。
瑞博不知道應該如何看待這一切。
作爲一個南港人,他倒是很希望南港能夠獨立成爲自治城市,因爲領主的存在對於南港的自由和繁榮始終是一種障礙。
一位開明的領主確實能夠讓這塊土地繁榮發達,但是一個貪婪的領主恐怕比現在的國王陛下更加肆無忌憚,更加不擇手段地搜刮南港人世世代代積累起來的財富。
可惜,身爲一個完全絞進這場紛爭中的人,瑞博很清楚,南港的自由是建立在梅丁家族的開明放任之上的。作爲梅丁家族的世襲領地,這塊沃土才得以保證不受到國王陛下的控制,這是一件難以調和的衝突。
在統治之下能夠獲得自由,而一旦擺脫統治將同時失去自由。這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情!
當監獄外面沒有任何自由和安詳的時候,監獄反而是一個最好的避風港,沒有比這更加奇怪的事情了。
並不知道瑞博心中在想些什麼的兩位少女,看着自己心中的白馬王子呆呆在那裡發愣,而蘭蒂小姐則以爲瑞博在爲羅貝爾德伯爵的事情而憂慮。
確實,羅貝爾德伯爵是一位難纏的角色。
就拿這一次的行動來說,任何人都看得出是羅貝爾德伯爵佈置了這場殺局。這位特使大人不但派遣了殺手,更安排了大隊人馬,打算在刺殺行動失敗之後,正大光明地以誤殺爲名把小領主解決掉。
但是儘管人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羅貝爾德伯爵卻沒有留下任何把柄。雖然,在這件事情上,他到處都留下了腳印,但是沒有一個腳印能夠明確地追溯到他的身上。
所有的刺客都死了,最後那個活口,在瑞博的眼皮子底下被羅貝爾德伯爵順理成章地殺人滅口。
蘭蒂小姐也同樣不指望從羅貝爾德伯爵手下的那些騎士那裡得到證據。
雖然這些騎士未必是勇敢無畏的軍人,雖然皇家騎士口碑並不怎麼樣,但是,這些人肯定不敢站出來指證羅貝爾德伯爵,因爲他們的家人都在京城,羅貝爾德伯爵能夠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他們的言行。
蘭蒂小姐爲怎樣對付這位特使大人而深深憂慮,雖然她相信那位埃克特先生肯定會想出辦法來的,但是在瑞博還沒有徹底康復之前,她得守護瑞博的安全。
在所有的人中,唯一有些明白瑞博心中在想些什麼的人便是芙瑞拉,她也是一個南港人,瑞博的疑問正是當年困擾着她的艱難問題。
她曾經是那樣痛恨那個引誘自己走上這條骯髒道路的可惡老鴇,在她眼中,那個老鴇無疑是在她身上吸血、用她的身體賺錢的魔鬼。
但是正是這個魔鬼讓自己,自己的弟弟,以及那些貧苦的孩子們度過了那最艱難的歲月。
如果說到曾經拯救過的人數,那個老鴇無疑比南港的所有神職人員加起來還多。
當然,芙瑞拉並不以爲那個老鴇真得如此好心腸。
瘟疫過後,那家妓院姑娘的人數整整增加了十倍,爲老鴇賺取了無數金錢,這畢竟是不爭的事實。
※※※
在巴特森林深處的一座小木屋裡面,羅貝爾德伯爵焦急地等待着他邀請的客人的到來。
正午的陽光在這個季節也顯得蒼白無力,巴特森林的樹木在秋季剛剛到來的時候,便已經開始落葉了,現在四周早已經是光禿禿的一片,只有一根根突兀的枝條縱橫交錯在那裡。
光禿禿的樹枝並不能阻擋住寒風的吹拂,羅貝爾德伯爵感到陣陣寒意。
不過爲了在那些南港的商人面前,顯示出自己的剛強和不可動搖的意志,他必須站在這寒風底下板着面孔,瞪視遠方。
羅貝爾德伯爵甚至不敢將脖子縮進去,讓該死的寒風無法鑽進他的衣領,更不敢隨意走動,因爲那是心慌不安的表現。
他在等待,等待一個好不容易爭取過來的盟友。
這位盟友到現在爲止仍舊猶豫不決。
羅貝爾德伯爵不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的東西,是不是足夠讓這位盟友徹底投靠他。
正當他內心焦躁不安,但是臉上仍舊錶現出一貫的冷靜的時候,遠處的大道上傳來陣陣馬蹄之聲。
一輛黑漆馬車慢慢向這裡行駛過來,趕車的車伕對於道路並不是很熟,因此常常要停下馬車確認方向。
羅貝爾德伯爵站在山坡之上倒是已經看到了那輛馬車,但是山腳下的車伕想要從重重茂密的枝杈之間發現他,卻並不那麼容易。
這位特使大人倒是很想大叫兩聲,引起那個車伕的注意,但是這將會破壞他那紋絲不動的形象。
幸好那輛馬車最終還是繼續前進,繞過一道彎,前面筆直的山路盡頭已經露出了木屋的一角。
車伕這纔沒有剛纔那番猶豫,沿着山路筆直地行駛而來。
羅貝爾德伯爵看着那輛馬車,那是瑟思堡隨處可見的公共馬車。
黑漆漆沒有任何光澤的車廂兩邊安着的不是昂貴的玻璃,而是兩扇格子畫窗,四匹快要走不動路的老馬,拉着這輛破舊的馬車,車頂放行李的籠子裡面,胡亂地塞着兩口皮箱,顯然那只是一番僞裝。
羅貝爾德伯爵不禁暗自佩服盟友的小心謹慎。那位盟友竟然坐這樣的馬車到這個地方來,倒是佈置周密。
正當羅貝爾德伯爵靜候着那位盟友打開車門,從車廂裡面走出來,沒有想到,下車的並不是那位他心中期待的人物,而是那個趕車的車伕。
車伕身上蓋着一條大斗篷,寬寬的帽檐將他的臉整個遮住。
出乎羅貝爾德伯爵預料之外的是,那個車伕輕輕地揭掉自己頭上的帽檐,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真是沒有想到,閣下確實謹慎小心。”羅貝爾德伯爵看着自己的盟友終於露出他那難得的笑容,也許是因爲他好久沒有笑過了,因此這種笑容顯得極爲詭異。
“沒有辦法啊,特使大人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是何種狀況。”那個人緩緩說道,事實上這一次來見這位特使大人,便不是他自己的意願。
“進屋裡來吧,客人們都已經到了。”羅貝爾德伯爵儘可能客氣地說道。
他已經不是當初風光無限的特使了,雖然欽差大臣的光環仍舊沒有撤去,但是由於那場失敗的行動,他的威信無疑已經蕩然無存了。
羅貝爾德伯爵知道自己一回到瑟思堡必然將會面對一羣憤怒的南方貴族,而且他們將毫不畏懼於他的剛強和冷酷,那位代理領主和軍政長官,是絕對不會幫助自己擺脫這一切的。
羅貝爾德伯爵並不知道,自己送交給國王陛下的信函,是否已經到了陛下的桌前。對於這次失敗,他全部歸咎於馬蒂爾伯爵的刻意安排。
這個混帳傢伙,顯然已經被那位居心叵測的菲利普斯親王徹底收買了,他所提供的那些情報,無疑編織了一張巨大而又嚴密的羅網,將自己和國王陛下全部罩在底下。
瑟思堡根本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完全受到代理城主和軍政長官的控制,那位領主繼承人更不是一個毫無主見的傀儡。
事實完全相反,真正控制住瑟思堡的竟然正是那位還沒有成年的小領主。
這個少年是自己所見到過最精明、最擅長策劃的人物。
和這個少年比起來,自己的表兄羅文內爾雖然貴爲財政次長,卻稚嫩得猶如一個商店學徒工一樣,即便是衆人皆知的厲害人物,那位老謀深算的菲利普斯公爵大人好像也沒有這個少年精通經營之道。
自己辛辛苦苦想出來的計策,幾乎被這個少年輕而易舉地便化解掉了。
還好,那些商人們中間擁有極大私心的傢伙大有人在,他們想利用自己獲得巨大的利益,也甘於被自己所利用。
即便如此,羅貝爾德伯爵也不敢將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這些人身上,他已經決定動用自己手中最強有力的那件武器。
雖然,這已經違背了國王陛下最終的願望。
羅貝爾德伯爵已經決定將他的一切和國王陛下都押在了這場賭博之中。
“特使大人,您將在下召到這裡來,想必是爲了領主繼承人身份的事情吧。這已經成爲被衆人所公認的一件事情,更何況,由於您的部下失手錯傷了領主繼承人,現在對於繼承人身份的任何負面的認定,都將會被瑟思堡的所有官員當作是惡意的侵犯,我可沒有能力頂住這樣強大的壓力。”那個被邀請的客人說道,他顯然不太願意進木屋。
面對着這個看上去正直清廉、堂堂一表人材的傢伙,羅貝爾德感到有一股怒火正洶涌地冒上來,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這個傢伙是怎樣一個忘恩負義、四處鑽營的東西,平時總是露出一副公正廉明、正直崇高的正人君子模樣,暗中卻沒有少和馬蒂爾伯爵這個下流胚勾結,作些傷天害理的勾當。
只不過,他比馬蒂爾伯爵高明在於他從來不拋頭露面,總是指揮着手下去作這作那,而當馬蒂爾家族破敗逃亡的時候,他對於曾經的合作伙伴,竟然落井下石,馬蒂爾家族在瑟思堡的那些藏匿得極深的財產,被這個深知底細的傢伙一一挖掘出來。
這筆龐大的財產除了其中的一小部份被當作馬蒂爾家族的不義之財獻給了領主繼承人,換來他更加牢固,不可動搖的地位之外,其他的那些都給這個貪婪的傢伙給私自吞沒了。
羅貝爾德伯爵的嘴角牽動了兩下,極力壓下心頭怒火,現在絕對不是撕破臉面的時候。
“法利斯子爵,這次失敗確實是我策劃不太周密,不過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們的領主繼承人是一個魔法師?你事先可並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情。”羅貝爾德伯爵對於這件事情始終耿耿於懷,雖然他還不想徹底撕破臉面,但是他仍舊忍不住提出質問。
“我以爲馬蒂爾伯爵已經向特使大人您提起過這件事情了。羅貝爾德伯爵大人,您原本並沒有來找我詢問過關於拜恩迪特少爺的事情。”那位子爵聳了聳肩說道。
聽到這位盟友如此一說,羅貝爾德伯爵恨不得衝上去,在這張方方正正的臉上留下一個大大的巴掌印子。
“我爲我不曾登門拜訪而表示歉意,不過我的副官曾經和您詢問過瑟思堡的狀況,您好像並沒有告訴他什麼有意義的東西。”羅貝爾德伯爵冷冷地說道。
“是嗎?那一定是您的那位副官沒有將我警告過他的事情向您彙報。我曾經再三提醒他,小領主大人雖然年紀幼小但是相當厲害,而且還是個極爲高明的魔法師,他曾經在我們面前殺死過另外一位國王陛下派遣來的魔法師。想必您的副官並不認爲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能夠有什麼厲害,以至於忘記了向您彙報我提供的情報。”法利斯子爵一腳將責任踢給了那個已經躺在墳墓裡面的副官。
對於這種死無對證的事情,羅貝爾德伯爵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看着眼前這個顯然打算和自己完全撇清干係的傢伙,羅貝爾德伯爵不得不使出最後的殺手鐗。
從馬蒂爾伯爵慌慌張張地將自己的家族從瑟思堡全部撤離到其他地方,可以想像這個白癡做出了讓瑟思堡人痛恨的極爲致命的事情。
如果人們知道,這位子爵大人和馬蒂爾伯爵曾經是親密無間的同夥,也許對於馬蒂爾伯爵的憤怒將落在這位子爵大人頭上。
“法利斯先生,馬蒂爾伯爵在京城的時候,深感閣下在他落難的時候給與他的恩惠,因此將您的品行在國王陛下和我的面前大大地讚頌了一番。
“您一定想像不到,馬蒂爾伯爵將您和他的信函完完全全地保留了下來,這些信函中提到您曾經參與證明領主繼承人身份非法的行動,這些信函現在就在我的手中。
“我並不知道馬蒂爾伯爵曾經策劃過一些什麼,但是我知道,他肯定觸怒了瑟思堡大多數人,如果我將這些信函交給領主繼承人,你說,你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困境。當然,也許那位小領主繼承人是一位寬宏大量的人物,是一位真正的聖徒,他將會寬恕你的一切行爲。”
羅貝爾德伯爵那滿含嘲諷的話,讓這位子爵大人渾身打了一個冷戰。這是他最害怕別人提起的一件事情。
和馬蒂爾伯爵之間的聯繫是始終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大石。
最可惡的是,馬蒂爾伯爵這個傢伙不曾告訴自己,他手中掌握着的絕對證據,居然是從莉薩小姐的遺骸上取下的指骨,如果早知道,馬蒂爾伯爵擁有的竟然是這樣的證據,自己絕對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和他站在同一戰線。
法利斯子爵絕對不相信,那位小領主繼承人會是一位通情達理、寬宏大量的人物。他絕對可以肯定,瑟思堡沒有一個人將這位小領主看成是一位聖徒,一個天使。
沒有人會忘記他站在那個魔法師的屍體旁邊時,那冷漠的好像看慣了死亡的眼神;沒有人不知道,那位小領主皺着眉頭對那些已經精緻漂亮得無可挑剔的玻璃製品,滿懷失望地命令工匠們全部打碎重新制作的模樣。
如果說,眼前的這位特使大人的剛強威嚴是刻意表現出來的一種形象的話,那麼那位小領主繼承人則已經完全獲得了其中的真髓,他的剛強,他的威嚴發自內在。
法利斯子爵絕對不希望和小領主繼承人爲敵,他不想成爲這位精通魔法的冷酷無情的殺人者的下一個目標。
更何況這裡是瑟思堡,小領主繼承人擁有着無盡的威嚴。
更何況小領主繼承人的身後還有那位海德勳爵,一位身邊隱藏着一位聖騎士實力的保鏢的厲害人物。
但是,法利斯子爵絕望地發現,他如果不想和小領主爲敵,他將面對另外一位更加囂張的殺人者。
這位特使大人也不是一位善男信女,他所策劃的暗殺行動,遠比馬蒂爾伯爵曾經策劃過的那幾場暗殺要周密兇猛得多。而且在這位特使大人的身後有國王陛下撐腰,他要肆無忌憚得多。
夾在兩個食人的猛獸之間,法利斯子爵感到自己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
“請吧,讓南港的客人們等候如此之久,總有點過意不去,我們快點進去吧。”羅貝爾德伯爵笑着說道,他很清楚自己贏得了第一局。
這個患得患失的僞君子現在不得不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意見了。
看着法利斯子爵那諾諾的表情,羅貝爾德伯爵好像又撿回了他的自信,他擡起下巴,挺了挺胸口,以他一貫的那種冷酷的模樣走進木屋。
在他身後,法利斯子爵猶猶豫豫地跟了進去。
木屋裡面倒是頗爲寬敞,屋子的一大半嵌在了山坡裡面,因此房間的三分之二是土牆,只有靠近門口的三分之一是木頭堆砌而成的。
和普通的山間小屋一樣,窗門是用普通的木板封閉起來的,平常人根本就用不起昂貴的玻璃窗戶。
照亮房間的光線是從屋頂上敞開着的幾扇天窗透進來的,除了光線之外,進入房間的還有凜冽的寒風,幸好屋子的牆壁上開着的壁爐之中燃燒着旺盛的爐火,總算將寒意驅散了開去。
爲了儘可能尋求一絲溫暖,那些商人們都將椅子儘可能地移得靠近壁爐。
大家擠在一起,因爲互相之間早已經是老相識了,因此木屋之中頗爲熱鬧。
看到羅貝爾德伯爵進來,所有的商人都站了起來,他們紛紛向特使大人鞠躬致意。
雖然每一個人都知道,特使大人在和小領主繼承人的爭鬥中暫時失勢,不過對於他們這些商人來說,特使大人仍舊是那位代表國王陛下的欽差大臣。
這位欽差大臣將會爲他們所有人帶來巨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