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內。
“就是這樣,”梅吉面無表情地向殞風和其他人解釋着,“不知是被邪靈附身還是頭腦中用於審美的那個地方錯亂了,總之,那個叫愛德華的傢伙愛上了吉安卡,並且三番五次地纏着她,向她求婚。吉安卡一直沒同意,還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結果那傢伙死性不改,竟然想出了逼婚這麼沒品的手段,把吉安卡關在了自己家裡。”
衆人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莫莉才小小聲地問:“那個治安官長得怎樣?也像矮人麼?”
“不,”梅吉搖了搖頭,“雖然我只是從遠處看了他一眼,但長得應該還不算太差。當然,比我是差了點,但至少也有格林萊士的水準。”
格林萊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一塌糊塗!”美麗的黯精靈用手輕揉着她(他)的太陽穴,“這樣子,豈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就算把吉安卡帶了出來,但是愛德華畢竟是這個城市的治安官,除非吉安卡逃到外地去,否則還是會有下一次。”
怎麼辦纔好?幾個人一起沉默了下來。
“我倒是有個辦法。”殞風忽地說道。在其他人詢問的目光下,黯精靈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這樣做,會不會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莫莉對這個計劃提出了質疑。
“沒關係,”美麗的精靈無所謂地說,“就算弄得一團亂,最多我帶着吉安卡私奔就是。”
其他人無語地看着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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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斐安城的治安官在工作了一天後,回到了他的住宅。
斐安城本是一座治安一向不錯的城市,然而,自從禁海令頒佈以來,治安開始一落千丈,很多以海運爲生的商人接二連三地破產,他們以往所僱的碼頭工人也全都失業。爲了生活,很多人被迫走向了犯罪的路子,甚至不惜冒着被吊死的危險走私違禁的貨物。
走私犯與小偷抓了一批又一批,沒完沒了。甚至還有一些不願被黑暗王子帕恩其統治的海盜也跑到了這裡,各自拉幫結派,搶奪地盤,並引發了一系列的街頭血戰。規規矩矩的平民除了抱怨還是抱怨,而維持治安的愛德華除了聽聽這些人的抱怨外,也是毫無辦法。
只要關於海運的禁令不解除,這個城市早晚會崩潰成犯罪者的天堂。畢竟,那些習慣了由海運所帶來的繁華的人,很難再去接受這樣一個開始變得死氣沉沉的斐安城。
一回到家中,他便向女傭問起吉安卡這一天的情緒怎樣。
“很能吃。”女傭簡潔有力地評價道。
於是,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愛德華已經快到三十歲了,卻始終沒有結婚。身爲一名在沿海城市長大,接觸過不少外地商人的他,對王國內那些矯揉造作的貴族小姐從骨子裡感到鄙夷,而對於城內那些輕浮浪蕩的商人的女兒,他又看不上眼。東挑西揀之下,他對自己能找到合適的人生伴侶已經不去希冀了。
直到他遇到了吉安卡。那一天,當他看到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的吉安卡明目張膽地衝着一位貴族小姐吐口水的時候,他的眼睛便立時一亮……就是她了。
沒錯,只有這種想咋樣就咋樣,完全表裡如一的女孩,纔是他想要找的人生伴侶。當他向吉安卡求婚,卻被她狠狠地揍了一頓的時候,他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多有個性的少女啊!
當然,抓起來逼婚這種事,確實是沒品了一點。不過對於愛德華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吉安卡的養父,那個矮人鐵匠可是出了名的老頑固,愛德華可不想去觸他的黴頭,而像吉安卡這麼有個性的女孩,什麼約會啊情書啊這麼平常的手段,肯定是不起作用的。他不眠不休地想了好幾個晚上,最終只能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來。
只是,吉安卡可沒那麼容易屈服,不管愛德華怎樣花盡心思討好她,她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見到他就罵。但這並不重要,對於愛德華來說,與那些虛情假意的商人和只知道投訴抱怨的平民周旋了一整天后,回到家中被吉安卡揪着耳朵大罵上一頓,那還真的是……身心舒暢啊。
在這幾天中,他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都覺得特別的香。
在晚餐結束之後,治安官又來到了吉安卡的房間,毫無例外地,吉安卡劈頭就向他罵了起來,然後,他就覺得這一整天的勞累感都煙消雲散了。
這纔是生活啊,他在心裡感嘆着。
大約是他臉上那越是被罵就越顯露出的幸福表情把吉安卡給鬱悶住了,少女在連續不斷地罵了一個小時後,終於停了下來,恨恨地問:“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愛德華趕緊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婚姻證明文件,陪笑道:“只要簽了這個後,你就是這裡的女主人了,自然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我們還可以把岳父大人也接過來……”
他還沒說話,就聽到外面傳來砰的一聲響,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他錯愕地走到門口向外看去,卻發現通道的另一頭陷入了黑暗。雖然已到了傍晚,但天色本不應該黑得如此快,而且,就算天真的黑了,傭人們也應該會點起燭火。
治安官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明白了這片黑暗是出自魔法的效果。
敵襲?他嚇了一跳,趕緊呼喚守衛,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很顯然,有人在他毫無覺察的情況下解決了所有的守衛和傭人。他退進房間,試圖將門關上,一道光芒直刺而來,門在瞬間分崩離析。
他想要尋找武器,卻什麼也沒有找到,他的佩劍一回來就卸了,而爲了以防萬一,他也不可能在這個房間裡留下刀劍之類的東西。他把吉安卡護在身後,緊張地看着門口,只一會兒,幾個蒙面人便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你們是什麼人?”他想要在喝問的語氣中顯出威嚴,卻明顯暴露出自己的虛張聲勢。
“壞人!”爲首的蒙面人直接了當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治安官開始冷靜下來,對方人多,而且其中還有魔法師,硬拼肯定是不行的。他看着這些人,很鎮定地說道:“你們想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們……”
“我們不要錢,”那個蒙面人冷冷地說道,“我們只要色,把你身後的這位小姐交出來,我們老大要抓她做二奶。”
“不行。”愛德華的臉色立時蒼白了起來。竟然還有人像他一樣發現了吉安卡的好,而且還是和他一樣使用了搶婚的手段?但是,那傢伙竟然想讓吉安卡去當妾室,這可是他絕不容許的,像吉安卡這麼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可愛美麗的女孩,居然只能做妾室,這根本就是暴殄天珍啊。
“我絕不容許你們把吉安卡搶走。”他嚴肅地說道。
“那可不由你說了算。”那個蒙面人冷笑着。
這時,吉安卡從治安官的身後探出頭來,打量了那個蒙面人幾眼,忽地叫道:“我認出你了,你就是早上來過這裡的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是更醜一點的那個。”
“你認錯了,”那個蒙面人嚇了一跳,“我早上沒來過這裡。而且,我是更帥一點的那個。”
吉安卡:“更醜一點的。”
那個蒙面人:“更帥一點的。”
吉安卡:“更醜一點更醜一點。”
蒙面人:“更帥一點更帥一點。”
吉安卡:“更醜一點更醜一點更醜一點。俺老爹說了,醜八怪總是看不到自己的醜,你就是那種人。”
那個蒙面人:“更帥一點更帥一點更……”
“閉嘴。”他身後那個明顯是女性的蒙面人聽起來已是忍無可忍了,“梅吉,承認吧,格林萊士比你更帥一點。”
“那不可能。”那個叫梅吉的蒙面人死活不同意,“莫莉,你的眼光和她一樣有問題。”
“承認吧,我以隊長的身份命令你,承認你沒有格林萊士帥吧。”
“喂,你只有在這種地方纔會想起你的隊長身份麼?”梅吉不滿地叫道。
明顯被他們暫時遺忘的治安官只覺得額頭冒汗,這些人到底是幹什麼來的?
“我說,那個,”又有一個蒙面人怯怯地舉起手,“我們這是在私闖民宅……不,是私闖官宅,你們用得着把自己的名字報出來麼?”
“……”
“……”
房間內一片沉默。
“沒辦法了,”那個叫莫莉的女蒙面人不知從哪拖出了一把大劍,“殺人滅口。”
“等一下,這不符合計劃。”叫梅吉的蒙面人趕緊拉住她。
叫莫莉的蒙面人滯了一滯,思考良久,才小小聲地問:“計劃是什麼?”
“……”其他的蒙面人顯然無語了。
“還是交給我吧。”叫梅吉的蒙面人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後,重新看向愛德華。他乾咳一聲,命令道:“把你身後的這丫頭交給我,我們老大要捆綁她,強姦她,SM她。快點,否則我們就把你殺了。”
“休想。”治安官護着吉安卡,一步不讓。
“你最好想清楚!”梅吉慢慢地舉起右手,吟唱了幾句,在他的手指上立時閃出熒光,“這是強力咒殺魔法‘死亡一指’,你現在讓開還來得及。”
治安官看着那閃着死光的手指慢慢指向自己,脊樑上開始冒出冷汗。是看着吉安卡被他們抓走,還是自己死?他發現做出選擇竟然是異樣地難。
“你讓開。”吉安卡在他身後哼了一聲,“他們要抓的是俺,跟你沒關係。”
不。治安官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盯着梅吉:“我不會讓你們把吉安卡帶走的。”
“就算死了也無所謂?”莫莉在邊上冷笑道,“你應該用鏡子照照你自己現在這個這樣,你根本就已經怕得一塌糊塗了。”
“沒錯,我在害怕,”治安官毫不猶豫地承認了,“但是,要想帶走吉安卡,你們只有踩過我的屍體纔可以。”
梅吉怔住了,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按照殞風的想法,當他們用死亡相協的時候,這傢伙肯定不敢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吉安卡。只要他眼睜睜地看着吉安卡被人帶走而不敢吭聲,等下次再見到吉安卡時,肯定就再也沒臉向她求婚,事情也就解決了。然而,沒想到的是,這傢伙竟然真的願意爲了保護吉安卡而不顧惜自己的生命。
吉安卡顯然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做,呆了好一陣,才粗魯地哼了一聲,從他的背後走了出來:“俺又沒答應嫁給你,你就算這樣死了俺也不稀罕。俺老爹說了,種養的花才需要人保護,俺可是……”
愛德華卻猛地把她拉回自己身後,力氣大得出乎她的意料。
“你是俺什麼人?”吉安卡生氣地叫道,“俺要走就走,關你咋事?”
“我絕不會把你讓給別人,”愛德華卻大聲回答,“只有我才能娶你,其他誰都不行。我喜歡被你罵,我喜歡看你生氣,我要你做這裡的女主人。”
吉安卡再次呆住了。
“很好,很白癡。”梅吉不耐煩地說道,“那就去死吧。”
手指一點,那點熒光立時飛向愛德華。陰森森的冷氣直撞向治安官的心底,理智告訴他要趕緊逃開,躲開這致命的“死亡一指”,然而,吉安卡就站在他的身後,如果他躲開了,那吉安卡怎麼辦?
他死死地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着那點熒光刺在他的身上,他的身體立時一僵,心跳在那一瞬間如鼓聲般響徹他的耳朵,然後再漸漸慢了下來,慢得像是時間都爲之停滯……他倒了下去。
吉安卡睜在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他,彷彿整個人都被天雷劈中。忽地,她撲在治安官的屍體上,大聲哭了出來。
梅吉一把抓下蒙在臉上的面罩,直撓着自己的頭。
“你竟然殺了他,混蛋!”吉安卡衝着他傷心地大罵。對於她來說,不管臉上擺出怎麼個不情不願,但至少,以前從來沒有別的人像愛德華一樣如此殷勤地對待她。那種被人喜歡被人在乎的感覺,就算是她也沒有理由去討厭。而現在,這個笨蛋居然真的爲了保護她而死,少女的那顆心突然間變得脆弱了起來,只覺得整個天地都是一片灰暗。
躲在門口處的黯精靈殞風也摘下了面罩,走到吉安卡身邊:“放心吧,他還活着。我們只是嚇一嚇他。”
吉安卡認出了殞風,哭得卻更傷心了:“你騙俺,他連心跳都沒了。”
“怎麼可能?”美麗的精靈一臉好笑地伸手在治安官的胸口摸了摸,緊接着面色也變了,“真的沒了。”
“不可能。”梅吉嚇了一跳,“我只是用了個昏迷術。”
“會不會是你用錯了魔法?真的用成了死亡一指?”莫莉小聲地問。
“這是沒道理的,”梅吉直冒冷汗,“我是自然系的魔法師,任何咒法系的魔法都自動排斥,死亡一指我就算學過也不可能用得出來。”
“但他真的死了。”黯精靈的聲音開始發顫。
這時,原本一直隱身在邊上的格林萊士現出身來,一臉鬱悶地看着殞風和吉安卡:“咳,人的心臟在左胸……你們都去摸他的右胸幹麼?”
……
接下來的事,就一切都順風順水了。治安官醒來後,發現他的愛情鳥突然出現了,他的腦袋亂哄哄的,只知道和吉安卡又跳又哭地抱在一起,然後那幾個剛纔還是強盜劫匪的傢伙一個個過來握着他的手說恭喜,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卻始終沒明白過來。
第二天,他便跟着吉安卡去拜見未來的岳父大人。矮人都是頑固的,吉安卡的養父李克·星錘也不例外,對着愛德華劈頭就罵,跟他的養女完全就是一個作風。而吉安卡的固執程度也是驚人,既然認準了愛德華是她想嫁的人,乾脆就跟老矮人大吵起來,父女兩人的強韌都很可怕,竟然連吵了三天三夜,導致整條街上出現了好幾個精神衰弱症患者,到了最後,星錘大師纔不得不讓步,把愛德華抓來喝了一頓酒,然後自己給自己找個下臺階地說愛德華“酒量不錯,有資格娶他女兒”,其實那種來自矮人族的烈性酒愛德華才喝了一碗就倒在一旁睡去了。
總之,用莫莉的話來說,這整個兒就是一出“連吟遊詩人都懶得再去編唱的爛俗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