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日,墨瀾的飲食起居全由羅汐一人包辦了。
這日子過得實在是清閒,少了訓練,按着墨瀾的吩咐,除了魏仲文和沈亭偶爾會在帳外向羅汐詢問一二,便也無人再去打擾。墨瀾傷在後臀,前幾日幾乎只能趴在榻上,難免會覺得腰腿痠痛,羅汐倒是難得的貼心,也不知在她身上的哪幾個穴位用了針,這疼痛竟也減緩了不少。
而這些日子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偶爾翻翻書以及和羅書生鬥嘴了。
當然這裡面還出過一個意外事件。
某日清晨,墨瀾剛睡眼惺忪的醒來,夠着旁邊的水盆洗漱完畢,就聞到了一股十分奇特的氣味。
憑着這些時間在火頭軍裡的經驗,墨瀾斷定這應該是有人在燒菜,而且這燒菜的方式……大概比最初的自己更加不敢恭維。
四下一掃,竟是不見羅汐的影子。墨瀾心裡咯噔一響,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
“墨墨!來嚐嚐我的手藝!”
不出所料,羅汐的半張俊臉出現在帳幕後面,而同時傳來的,還有那股愈加濃烈的氣味。接着,墨瀾看到了他手裡端着的盤子裡,裝着慢慢一盤——豬蹄。
“嘔……”
豬蹄混着其他古怪的氣味太過刺激,墨瀾忍不住別過頭捂臉乾嘔。羅汐卻恍如不知,直接將盤子送到她面前:“來,這可是我用二十三中活血祛瘀鎮痛的草藥熬煮的豬蹄湯,嚐嚐味道如何。”
墨瀾盡力提着脖子往後仰:“……滾。”
羅汐仍是一臉正經:“以形補形,這東西你需多吃。”
墨瀾覺得自己快敗給他了:“我傷的是後臀,不是腳。”
羅汐聞言點頭道:“所以我挑的除了豬蹄還有豬屁股那一塊的肉,豬蹄要補你的皮膚,至於屁股……以形補形就對了。而且我用的藥療效絕對好,我看你燒了這麼久的菜,操作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這纔是最值得擔心的。而且豬屁股……墨瀾直接把臉埋到木枕上,這真是越發的讓人反胃……
此時羅汐已經笑眯眯的夾了一筷子肉遞到她面前,半是勸誘半是威脅道:“來,趁熱吃,聽話。你要不配合這食療,小生只好用銀針封住你全身大穴,強行餵給你吃了。”
墨瀾給了他一記眼刀,如果目光能殺人,那麼墨瀾現在大概已經把他雕刻成豬蹄的形狀了。
“羅汐你混蛋你公報私……唔唔嗚嗚嗚!!!”
一句話沒說完,羅汐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那一筷子的豬臀肉塞進她嘴裡,同時另一手不知道點住了哪個穴道,那一口肉竟就這樣被她吞下肚去!
古怪的味道隨着口腔滑進咽喉,墨瀾捂着嘴猛咳:“咳咳、羅、汐,咳,你、你死定了……”
“不急,等你吃完再找我算賬不遲。想我第一次下廚就給你做東西,感激一下吧墨墨。”羅汐擱了筷子,一邊輕輕的撫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當墨瀾繼續是用眼神殺人法時,羅汐又笑容滿面的給她夾了第二筷子,這次則是隻碩大無比的……豬蹄。
不知道爲什麼,墨瀾突然很想直接把自己撞死在木枕上。
……
……
連着幾日折騰下來,墨瀾的身子倒是好的比預想中的要快。第四日已經基本能夠自行走動。不過羅汐對待病患的時候遠比想象中的嚴厲,稍有不慎被他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對傷口有害的事,那麼今日一整日的伙食都會可怕的難以想象。
真不愧爲吃貨,連折磨人都要從吃一字上下手。墨瀾暗中感慨。
墨瀾原想着自己拳腳功夫上多少佔些優勢,只是沒想到羅汐這傢伙卻很有手段,不會武功,對人體穴位摸得卻十分通透,早早就封住了她的經脈,揚言在傷勢無礙之前不會解開。至此,墨瀾竟也成了羅書生這一路貨色,除了懂些招式,也權能算是花拳繡腿。
竟然在功夫上敗給一個文弱書生,墨瀾覺得這簡直是她人生的一大恥辱。
羅汐倒是不在意,反倒笑吟吟的看着她:“這叫謀略,再者我也是爲你好,你就安心忍着吧。”
墨瀾給他一記白眼:“你說得輕鬆,趕緊給老子解開,老子沒事了!”
羅汐抱臂搖頭:“非也,你就算要自稱也該是老孃。”
墨瀾表面上固然氣的牙癢癢,但實際心裡對他還是感激,甚至除了感激之外,還有一些別的情愫混雜其中,那些對於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連自己都理不清楚,只有一點她很清楚,那便是那段時日對於她而言,是十分難能可貴的愉快。
忘記身份,忘記自己所揹負的,忘記自己是一個戴着“墨家三子”面具的女兒。
甚至連另外那個人,她都鮮少記起。
而對於羅汐來說,他卻已經有四五夜沒好好合眼,熬藥燒火,照看她的傷勢,還要顧及兵醫院的其他事務,忙的幾是不可開交,墨瀾看到他眼下日漸加深的暗青色,也勸過他休息,不過全被他打着哈哈一笑帶過,說是自己以前出去的時候試過將近六日沒睡,這點時間算不得什麼。
終於第五夜,他守在墨瀾帳中撐不住趴下熟睡了。
墨瀾看着他的睡臉忍不住抿了抿脣,這個混蛋平時瞧着時懦弱無用時又囂張體貼,只有在睡着的時候才能讓人覺得他是安靜純粹的,單單看着,還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受傷這些天來,墨瀾睡得實在太多,此刻便是深夜也無半分睡意。是以觀賞書生的睡顏成了她現下唯一的消遣。
墨瀾饒有興趣的看了半晌,忽然發覺一個問題:這個羅書生居然在深秋就這樣着單衣睡着了。
她習武之人,體格強健些也就罷了;可羅汐這風吹即倒的體質,墨瀾想着就覺得不妥,慢慢的挪了起來,順手扯了條毯子就走了過去。
羅汐多日疲憊,此刻便是旁人近身也只是雙眸微微睜開一線,彷彿發現那人是她,便又沉沉睡去。
墨瀾替他披好毯子,怔怔的看着他的臉,頓時便想惡作劇一下,正巧看到案上的筆墨,於是抄手便沾了墨在他一張俊臉上畫了個豬頭。想當年君未已詩書畫是一絕,她學了半天只能宣告放棄,除了偶爾畫畫豬頭也沒別的本事。不想此時倒是派上了用場。
不錯,十分合適。墨瀾隔了筆,十分滿意的拍了拍手。想到第二日他出去見人的場景就忍不住竊笑。目光掃過案几時,卻看見他鋪滿一案凌亂的宣紙。
墨瀾記得,這幾日羅汐除了照顧自己,還在日夜不分的寫着東西,琥珀色的眼眸裡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和認真。她自然是問過,他也不瞞,擡臉還是一副欠扁的笑顏:“這可是我的家書。”
哪有人寫個家書還寫得一臉嚴肅還要不停返工的?墨瀾自是不信,擡眼便掃到案上被他壓住的紙上,只露出一個十分刺眼的稱呼——
——吾妻青青。
何其平常的一個稱呼,墨瀾卻是全身一僵,腦子裡空了半晌回不過神。
吾妻……原來羅汐已經娶妻了麼?
墨瀾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捂着胸口才反應過來自己心跳得很快,她慢慢的又挪回到榻上,閉上眼睛趴了許久,卻還是有什麼東西從內心深處滲了出來,苦澀的讓人睡不着。
不對,她爲什麼要難過?這個書生是自己的朋友不是嗎?朋友有家室,有嬌妻,人生圓滿,本是該高興的事情,可是爲什麼……
“我打算,等馨兒一及笄便向姨父提親。”
耳旁又響起當初君未已帶着羞澀與她說的話。兩種感覺竟有三分相似。墨瀾睜着眼看着眼前熟睡的男子,復又緩緩地垂下眼眸。
沒什麼,只是朋友而已。墨瀾這樣安慰自己。
……
……
三日之後,墨瀾正式重新開始訓練。
羅汐自然是不情不願的替她解開穴位,又雞毛蒜皮的叮囑她不能這不能那,然後還順便給她開好幾副方子以防萬一。墨瀾只是淡淡的“唔”了一聲,甚至還十分客氣的說了聲謝謝。
認識她這麼些時日,這種相處方式對於羅汐來說實在是彆扭,便道:“我們之間說什麼謝謝,墨墨,這不像你。”
墨瀾正在整理裝束,聞言也只是輕輕一笑:“是嗎?”
說着便掀帳出了門。
“墨墨!”羅汐愕然的站到帳外,卻只看到墨瀾背對着他揮了揮手,什麼都沒有說。
這丫頭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羅汐心中斷言,回頭看了一眼營帳。靠椅上還留着昨夜她給他披上的毯子。今晨洗漱的時候居然還洗下了一臉的墨水,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搞的鬼。
難道說……羅汐探手摸出了昨夜寫好的家書,瞬間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原來如此,這家書竟被誤會了。羅汐搖頭嘆氣,心說只能以後再同她解釋。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這信寄出去,否則問題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