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帶着鄭凡走入了一座偏殿,裡頭,放着一把靠椅;
似乎是怕有人和自己搶似的,皇帝先行一步坐了上去,往後一躺,椅子輕微前後搖晃起來。
緊接着,
皇帝又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懸掛着的像是鞦韆一般的搖籃,
道;
“你坐那兒,這是按照先前住你家時,按你屋子裡的格局也弄了個,但感覺坐得沒那麼舒服,坐深了,腳都不着地。”
鄭凡走到搖籃鞦韆前,
站着,
伸手,
推了一下搖籃;
搖籃前後擺動,
前,
後,
前,
後;
坐在靠椅上看着這邊的皇帝,臉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不由罵道:
“姓鄭的,你他孃的真是個人才!”
平西王爺很平靜地道;
“腰不好的,吃不住而已。”
“你放屁!”
“腰好的話,一切皆有可能,萬物皆可奉爲依靠,人間處處可作依託,只有做不到,哪有想不到?”
“……”皇帝。
魏公公搬了個椅子過來,鄭凡很自來熟地坐了下來。
這時,
幾個宮女和宦官拿着似乎是胭脂水粉走到皇帝靠椅旁,開始幫皇帝上妝。
起初,鄭凡還以爲這是爲了接下來大宴時皇帝能夠容光煥發,但慢慢地就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皇帝的臉被故意畫得有些慘白,甚至連龍袍之外的皮膚也刻意地做了修飾,顯得……蒼老了一些,細節到,指甲蓋都沒放過。
“這是做什麼?”
“你姓鄭的沒在京城安插眼線麼?”皇帝反問道。
“費這個功夫做什麼?”
“真沒有?”
鄭凡伸手指了一下站在邊上的魏公公:
“魏公公。”
“……”魏公公。
皇帝笑了,道:“自打前倆月確定了你要到京城時開始,我就儘量減少自己露面的次數了,就算露面了,也會故意打扮一下。
在不少親近大臣眼裡,朕,是快不行了。
這個謠言,這會兒應該已經傳下去了,只不過還沒擴散到民間。
這次你進京了,在不少重臣眼裡,是有朕託孤的意思了。
簡而言之,
就是安排後事。”
“瞎折騰。”
瞎子向鄭凡做了保證,手術會很順利,風險可以降到很低,所以在鄭凡心裡,這次只是走一個流程。
“朕是皇帝,朕得負責任,不提前做一些鋪墊,萬一真出了什麼意外,局面該怎麼收拾?
早早地給自己放出風去,身子骨不行了,你鄭凡就是我欽定的託孤之人,到時候無論想做什麼,都名正言順。”
“行了行了。”鄭凡擺擺手,“魏公公,茶呢?”
“是,王爺。”
魏公公馬上奉上了茶水。
鄭凡抿了一口,
將茶杯放下,
閉上眼,似乎是在休息;
但還是開口道;“也是爲難你了。”
事兒,走到這一步,已經不能再說皇帝是爲了“交情”在故意演戲了,亦或者說,當其已經付出一切壓上一切時,到底是不是在演戲,也已經無所謂了。
古往今來,能將權柄將龍椅,推心置腹到這種地步的帝王,估計也就姬老六獨此一家了。
當然了,這裡面也是有自己和那些權臣不一樣的因素在內,但本質上,姬成玦確實是繼承了先帝的那股子心胸與氣魄;
不愧是最肖父的皇子。
皇帝還在被上着妝,
開口道;
“姓鄭的,你說我算不算是個好皇帝?我的意思是,把咱們幾年後要乾的事兒,也算上的話。”
“太近了,看不得真切的,距離產生美。”
“好句。”
妝化完了,皇帝也睡着了。
坐在椅子上的平西王,也睡着了。
魏公公拿起一條御毯,將皇帝輕輕蓋好,又拿了一條毯子,給平西王蓋上。
隨後,魏公公走到門口,站着。
半個時辰後,
時辰差不離了;
魏公公走回來,正準備先推醒平西王時,卻看見平西王已然睜開了眼,將毯子揭開。
起身,走到靠椅旁,看着躺在靠椅上,一片“病容”的皇帝。
忽然間,
有種不真實感。
半年前晉東一別,皇帝坐在馬車上曾說過:
“朕不信命,是因爲朕覺得,所謂的天命,沒你姓鄭的來得精彩!”
其實鄭凡也覺得,這個世上,要是沒了他姬成玦,似乎剩下的很多事情,也就索然無味了。
甚至連日後平楚滅乾,也不會再給人以激動的感覺。
男人在外汗流浹背,掙了一筆銀子,圖的,是回到家裡的那一口熱飯,再將銀錢交給婆姨手裡時的那種滿足感與自豪,除此之外,再多的苦與累,也都不算個事兒了。
自己日後出征時,後方龍椅上坐着的如果不是姬成玦,而是姬傳業,似乎,就少了那股子盼頭,想想都令人乏味。
皇帝睡得正香;
有件事,鄭凡不知道,皇后知道;
那就是以前鄭凡進京住王府時亦或者他們天家去晉東住平西王府時,皇帝總能感到很安心,睡得很踏實;
看着睡得這麼香甜的皇帝,
鄭凡心裡不由得也被觸動了些許溫柔;
魏公公站在旁邊,關注着平西王爺臉上的神情,心裡感慨着,想來,這就是非兄弟卻勝似兄弟的真知己關係吧。
陛下與王爺,確實是……
緊接着,
魏公公愣住了,
因爲他看見平西王蹲下了身子,
湊到熟睡的皇帝面前,
忽然發出一聲大叫: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通!”
皇帝被嚇得直接從靠椅上翻滾了下來。
要知道宮裡平日裡都很森然肅靜,宮女宦官們連嬉戲打鬧都不被允許,每次皇帝休息時,魏公公都會在門口把着風;
所以,皇帝睡覺時,還是第一次被這般“驚嚇”過。
皇帝自地上爬起,
對着鄭凡罵道:
“姓鄭的,你有病啊!”
平西王爺可沒有絲毫驚擾到聖駕的覺悟,反問道:
“你看看你,臉上的妝都被自個兒的口水給污了,這樣嚇一下挺好,就當給你補妝了。”
“姓鄭的,朕和你拼了!”
皇帝作勢要撲過來,魏公公趕忙上前抱住皇帝: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另一頭,
王爺則捲起了蟒袖,捏了捏拳頭;
天底下,四品武夫可以稱得上是大宗師了,開宗立派也沒問題,稀少是稀少,但絕不算稀奇;
可放眼古今,
又有幾個四品武夫能有機會揍一下當朝皇帝呢?
“來來來,正好再多上點彩妝,最好弄出點兒內出血,這下子就能以假亂真了。”
“鄭凡,你大爺的!”
……
大宴,開始。
飯桌,一直是最注重規矩的地方。
哪個官級坐哪裡,哪個衙門坐哪裡,哪個勳貴坐哪裡,哪個宗室坐哪裡,都被提前分配安排得明明白白。
酒水和菜式什麼的,早就已經上了,但很少有人會動筷子,宮內大宴,向來不是吃席的地方,大傢伙來之前,早就在家裡墊吧過肚子了。
接下來,
是內閣一衆閣老們入席。
曾任穎都太守的毛明才,如今是內閣首輔,在其身後,總共還有六位閣老重臣。
新君繼位後,對朝堂做了很多的改動,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內閣的確立與修改。
現在,六部已經快成爲內閣打下手的了。
一衆文武起身見過諸位閣老,大家和和氣氣互相打着招呼;
待得閣老們入座後,
大燕大宗正憫安伯姬成朗帶着兄弟們來了。
在對待自己兄弟們的這件事上,皇帝表現出了極大的氣度。
大皇子如今在南望城領兵,幾乎掌管着整個大燕南部的整條防線,連李良申都只能在大皇子麾下打下手;
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憫安伯,曾經的太子,任宗正以及這個伯爵名其實就能看出皇帝對這位競爭對手的奚落;
但奚落歸奚落,皇帝繼位幾年來,倒是沒去刻意地找什麼麻煩,當年的種種恩怨,也就一筆揭過了。
四皇子姬成峰如今在兵部任職,但掛的是一個閒職,皇帝時不時地會命人賜給他一些書,意思是讓他多修身養性。
五皇子姬成玟,憑藉着前些年修建河堤的功績,現任工部侍郎。
七皇子姬成溯已經長大了不少,現在沒什麼差事,而且,皇帝也親口對外說過,自己這個七弟,心思太重。
燕國朝堂,經歷了先帝馬踏門閥的大清洗,且伴隨着這些年的對外戰事不斷,一大批擁有戰功的地方官開始進入京中,朝堂上的風氣還是很不錯的。
再者,燕人沒有乾人那種喜歡既當又立的扭捏。
皇帝的六個兄弟,除大皇子是軍功侯外,其餘的,因廢太子二皇子殿下被冊封伯爵,餘下兄弟們,也全都是伯爵;
朝臣們是很樂見其成的,這些年朝廷財政吃緊,對宗室開刀,在這裡做節流,自然是歡喜;
皇帝對兄弟們的敲打與苛責,哪怕最有名望的老臣也當沒看見,該敲打的就敲打,該直接斷絕仕途和政治影響力的就直接斷絕,這樣大傢伙以後都沒麻煩。
再者,皇帝已經有兩位皇子了,後繼有人,國本已立,宗室們,最好有多遠滾多遠……
不過,心裡雖然是這般想的,但當這批天子兄弟進來時,所有人都抱以極高的熱情。
接下來,是太子殿下和靖南王世子一同走進來。
“拜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
“見過世子殿下,殿下福康!”
當年鄭凡封王大典上,皇帝下旨收靖南王世子爲義子,讓太子拜其爲大兄,所以嚴格意義上,天天不僅僅是世子的身份,也算半個天家的成員。
不過所有人都清楚,今日的世子殿下能與太子並排走進來,靠的,不單純是靖南王留下的遺澤,主要還是靠着平西王爺“長子”的身份;
世人皆知,平西王爺最疼愛的,就是這個乾兒子!
再之後,
是皇后娘娘與平西王妃一同進宴,後頭跟着的,是鎮北王妃與鎮北王府郡主。
按理說,
皇后應當走在最前面,四娘應該和伊古娜走一起。
但皇后拉着四娘走一起,四娘呢,也就沒推脫,一定程度上來說,她比自家男人更清楚如今晉東的底氣。
郡主是沒資格走一起的,伊古娜呢,則很自覺地跟在後頭。
“臣等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諸位愛卿請起。”
“見過平西王妃,平西王妃福康。”
四娘微笑以應。
一番禮數下來後,大傢伙開始等着了。
既然皇帝沒有和皇后一起進來,那很顯然,皇帝必然是和平西王成一對進來的。
其實,後頭應該還有一位鎮北王呢;
但鎮北王,早早地就被大傢伙給忽略了。
論現實,論“錙銖必較”,街頭的攤販們連給朝堂大佬們提鞋都不配!
……
“爲什麼就不遮擋一下鎮北王那邊?”
“沒必要遮擋,就是讓他們明明白白地知道朕在裝病又有什麼關係?白天裡,調動李成輝部去往晉東的旨意已經下發到內閣了,這內閣知道了,朝堂上該知道的必然也就知道了。
到時候,文武只會曉得,我這是在抽鎮北王府的血來補你這位平西王,你纔是朕認定的託孤大臣。
鎮北王府只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他們不敢吵也不敢鬧的。
李飛和李倩,也不是傻子。
真要嚷嚷着這是朕和你演的一齣戲,他們能有什麼下場?
只會被天下認爲是鎮北王府不服安排,想要找藉口起事罷了,到時候你收拾它不也輕輕鬆鬆?”
“呵呵。”
前頭,李飛站在那裡。
皇帝與平西王都很自然地不再閒聊。
李飛看見躺在龍輦上的皇帝,整個人愣了一下,要知道下午時大家還一起泡湯來着,怎麼就一下子得靠人擡着了?
而且距離近了,分明能看見皇帝的“病容”。
這是……
“李飛啊。”
“臣在。”
“朕龍體欠安。”
“是……”李飛馬上醒悟,“請陛下保重龍體。”
“嗯。”皇帝滿意地點點頭。
其實,有時候也得感慨上一代那三位的智慧,尤其是李樑亭。
當代人管當代人的事兒,下一代人能承襲多少香火情,說白了,還是得靠“自覺”與“本分”。
晉東有鄭凡的底子做依託,自然就有站着的權力;
鎮北王府,沒了老王爺後,除了本分就只能本分,這不是認慫,這是識時務,大勢如此。
新君肖父,可不僅僅是長得像先帝呀,先帝的手腕與冷血,新君就沒有麼?
只不過有些話,擺檯面上說就傷感情了,不到萬不得已時,大家還是喜歡和氣生財。
入口處,陸冰在那裡候着。
如今的陸冰,兩個衙門一起抓,可謂大燕陰影下的第一人。
“臣,叩見吾皇萬歲!”
陸冰跪伏下來。
皇帝笑了笑,
道:
“還有一個呢。”
陸冰挪動膝蓋,向鄭凡磕頭:“叩見平西王爺。”
對於鄭凡來說,這是一個很有把握的手術,但對於皇帝而言,他必須把自己的“後事”給安排好。
“進去吧,見見……朕的臣子們。”
“喏!”
陸冰替換了前面的兩個宦官,擡起了龍輦。
原本,陸冰空留了一個把手位置給平西王的;
但平西王站在那裡,似乎在欣賞着月色。
這時,李飛走了過來,擡起另一個把手。
隊伍,
開始進入宴會。
當皇帝躺着被擡進來時,一時間全場譁然。
皇帝身子骨出了問題,這件事很早就不是秘密了;
前幾日鎮北王入京是太子去迎,今日平西王入京還是太子去迎,天子爲何不親自去?
自然是身子骨經不住了。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場所有人,都跪伏下來。
“諸位愛卿……平身……咳咳……”
“陛下有旨,諸位臣工平身。”
“謝陛下。”
“謝陛下。”
天子就這般被擡着,從外,進到裡;
不少大臣臉上掛着淚痕,有些,更是直接失聲痛哭起來。
有沒有表演成分?
有,肯定有。
但裡面,其實大部分人的眼淚,是真的。
天子性子刻薄,大傢伙都清楚,但比起先帝時,天子其實很好相處了。
而且與先帝在位時大肆征伐不同,天子是一直在做着與民更始的,一道道善政下去,大燕的子民終於得到了喘息與恢復的機會。
新君雖然繼位不久,但臣子們最清楚,這位天子,是一位明君。
皇帝被擡到了坐檯前,那上頭是宴會的最中央也是最高處,擺着一張極爲寬大的龍椅。
皇帝側過臉,看着站在邊上的鄭凡,道;
“姓鄭的,揹我上去。”
鄭凡扭頭看着他;
皇帝小聲道:
“演戲,不用覺得噁心,是吧?咳咳……”
鄭凡無奈,
走到龍輦前,
魏忠河幫助着“病重”的皇帝,讓其靠在了平西王的後背上。
接下來,
平西王揹着皇帝,走上了高臺。
皇帝手搭着平西王的肩膀,
道;
“姓鄭的,我忽然覺得自己好虛弱啊。”
“你太入戲了。”
“敬業一點不好麼?”
“再犯惡心,就給你丟下去。”
“呵呵。”
鄭凡將皇帝安置在了龍椅上,
皇帝坐下後,
整個人就斜靠在了龍椅側邊,很是虛弱且萎靡不振的樣子。
下方羣臣的哭聲,開始收起。
已經有不少人,將目光投送到站在前排位置的諸位“伯爺”,也就是昔日的那幾位皇子身上了。
但這幾個昔日的皇子,在承受着這些目光時,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歡欣鼓舞,有的,只是恐懼。
他們是不知道皇帝在裝病的,皇帝裝病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也就平西王家與鎮北王家,宮內那些宦官太監們,有魏忠河看管着,也不會多嘴。
按理說,新君身體出現問題,他們這些做兄弟們,似乎寓意着機會又來了,畢竟太子還年幼不是?
但平西王就站在那裡,
他就站在那裡;
這種威勢,
這種無聲的警告,
足以讓這些天子兄弟們不敢生出絲毫妄念。
皇帝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這時,
魏公公站在高臺邊緣,開始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繼位以來,深恐辜負列祖列宗之厚望,辜負先帝傳位之恩德,辜負大燕黎民百姓之………
……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朕原欲以畢生之心血,求大燕之大治,求諸夏之一統,可惜,天不假年。
今龍體欠安,恐時局動盪,不爲社稷求完全,爲萬民求依靠。”
唸誦到這裡,
魏公公抿了抿嘴脣,
繼續道:
“平西王,沉穩內斂,逸羣之才,雅人深致,雖命途多舛,磨難頻仍,但其仍自處者人也,秉‘天降大任’之說,恭順欽哉,身自悅納,曠達心懷,愛國體民,矜矜業業,深慰朕心。
今特製此詔,着其爲攝政王,望爾後勿忘家國,莫忘前諱。
欽此!”
一時間,
衆臣譁然。
倒是內閣諸位,似乎早有預料。
雖然大家都被騙了,但被騙的程度不一樣。
在閣老們看來,若是皇帝真的龍體不行了,最好的辦法,不是趕緊對平西王進行封殺打壓,因爲大家都清楚,這除了直接掀起整個大燕的大內戰外,沒有第二個結果。
最好的方式,就是將平西王從他的封地,請到京城來,讓其遠離封地的同時,再以大義的名義壓制他,以求皇權過渡,期盼太子成年親政。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也是如今之際,唯一的方法。
所以,
諸位閣老們先行出列,跪伏下來:
“臣等拜見攝政王。”
隨即,
李飛出列,雖然他一腦子疑惑,但還是跪伏下來:
“拜見攝政王。”
這時,
太子走上高臺,
對着鄭凡跪伏下來;
“傳業拜見叔父攝政王!”
天子的諸位兄弟,也在此時出列跪伏:
“臣等拜見攝政王。”
大佬們,宗室們都帶頭了,很多大臣,也就流着淚跪伏下來。
當然,也有不少大臣開始喊起來:
“不可啊,萬萬不可啊陛下!”
“陛下,怎能讓此獠竊居此位!”
“陛下,大燕江山不保啊!”
喊這些話的大臣,馬上被一羣宦官強行攙扶了出來,動作很是迅速。
這是天子的意志,
當天子將大燕第一等的實權藩王,送到攝政位置上時,阻力,真的很難形成,這比鄭凡率軍打入京城後,可能都要來得簡單方便得多。
畢竟,總不能讓大傢伙問:陛下何故造反吧?
與此同時,
大燕各路駐軍,也都將收到來自皇帝的密旨。
一位皇帝,
已經將權臣的篡逆之路,給鋪得穩穩當當,甚至還插上了花;
鄭凡還在站着,哪怕下方成片成片的跪拜“攝政王”之聲不斷傳來;
斜靠在龍椅上的皇帝,
伸手抓住了鄭凡的蟒袍衣袖,
輕輕扯了扯,
沒反應,
又扯了扯,
鄭凡回過頭;
皇帝伸手,
輕拍自己身側的龍椅空餘位置,
道;
“坐唄。”
曾經,在四下無人時,剛登基的皇帝曾偷偷拉着鄭凡坐了一把龍椅,還問他感受如何;
這一次,
是衆目睽睽,萬衆矚目之下,皇帝,再一次發出了邀請。
鄭凡後退兩步,
在龍椅上,
坐了下來。
這一夜,
上方,穹幕茫茫下,孤月高懸;
下方,大燕龍椅上,人影呈二。
側靠在龍椅上,
一臉“病容”的皇帝,
忽然開口道:
“姓鄭的,朕忽然覺得,這病,治不治的,都有些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