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金軍又對據地策動攻勢,這趟不單派出步兵,還用上了器械。
一串串火箭,利爪般劃破漆黑長空,如雨而降,投襲向民居所在。
遠處陣陣進攻的喊殺聲,林朝英首次站在防守者這一方,產生一股莫名的受辱與憂慮。遙望着他與守軍如螻蟻般抵抗,想上前協助惟恐反添他的煩擾。「妳的想法定必和我一樣,找機會弄幾個金人,來活動一下手腳,對嗎?」周伯通不知何時冒出,林朝英尚未反應,便聽到他興奮嚷道:「摧山火石呀!」林朝英也叫了起來,道:「那是狗兒的家!」蹤身趕赴,穿越火舌,直衝入屋內。
孟週二人與鄰舍趕至,只見她身上冒着煙,抱狗兒母女出來。把母女交予二人後,轉身拆毀圍笆。鄰舍惶恐斥道:「魔女,你在幹嗎?」孟漢光勸止,道:「別誤會,她在阻止火勢蔓延。」林朝英邊吩咐孟漢光道:「快帶他們躲開。」邊拉下曬架上布疋,駁成長條狀,並將一端牽着罐子,然後投入水缸,躍起順勢抽出溼透的長帶和注滿水的罐子,向火場拋灑;如是者迅速來回不斷,終把火勢控制了。動作曼妙,衆人逃離時,忍不住紛回頭觀看,均覺像雨師派遣水龍鎮壓火狼。周伯通最感興趣,欲依樣畫葫蘆不成,乾脆扛起其中一個水缸潑向火場。
最愛惜的秀髮被燒焦,林朝英撫了又撫受損的部份。兵退後,王世雄立即跑來探望,觸目此情此景,鼻子一酸,歉疚地於她身旁坐下。當他坐下那一刻,林朝英驚駭自己像被注滿了他的力量,有了依靠,旋覺被綑綁。夜彷彿怕騷擾二人,變得更沉靜。
尹衛孟三人同來,尹平致噼頭便道:「金兵又準備進攻了,毛雅像瘋了一樣!」眼睛盯着林朝英。孟漢光接着道:「縱然我們四人的命不值錢,義士們早豁出了命,一直頂着;但附民也飽受煎熬,比投靠據地前更慘!」王世雄道:「需遷附民到另處。」尹平致晦氣地道:「哪兒?遷回秦嶺深穴吧。」王世雄道:「忘了『影子山寨』的作用嗎?」衛介推道:「那裡剛剛開墾而已。」王世雄道:「跟大家明言,懇他們諒解和協力建設,應沒問題」尹平致道:「免節外生枝,我們兄弟回議事堂再談吧。」王世雄只得隨他們離去。
他一走,林朝英覺自己猶如快要掉落地上的枯葉,感說不出的討厭,惟靠四周蹓躂排解滿腔悶氣,想:這……相信他寧願被割斷頭顱,也沒如此難受……歸去跟外婆領罪算罷!
左右思量,不經意來到蘇大娘家外,忙碌清理物件的蘇大娘連忙趨近,道:「到內裡梳洗、休息一下吧。」沒有他的溫暖,倒有點像外婆的親切。蘇大娘奉上一套衣服,林朝英本欲拒絕,但見是套黑色衣服,低頭打量了自己,便替換了。蘇大娘接過了換掉的衣服,林朝英爲免她招惹麻煩,道:「不用洗。」蘇大娘會意道:「放進竈裡燒掉?」林朝英猶豫一下,點了頭。蘇大娘道:「坐下來,讓我爲妳整理髮髻。」林朝英坐在椅子,任蘇大娘解散髮髻,修剪和重新梳挽。狗兒靠着林朝英的腳邊,玩耍撿來的碎石。林朝英看着她晃來晃去的丫角,憶起了外婆,不禁伸手輕撫。蘇大娘整理後,道:「造了些糕餅,去拿給妳嚐嚐。」轉身剛到竈邊,便聽狗兒叫了一聲:「好玩啊!」回頭已不見林朝英在。
林朝英尋至毛雅領軍的駐地,穿回暗黑劍士的裝束,整個人踏實了。往毛雅的帥帳,打算自請罪狀,盼能緩和他的「瘋了」。遠眺帳內黑影幢幢,心念忽動,繞道背後竊聽。
毛雅正調兵遣將,道:「王匪欲將暴民主力遷移至,所謂的『影子山寨』,讓我們浪費力量於空殼基地上。南,先領暗黑劍士把抵抗主力殲滅,我親自領軍收拾餘孽。」
林朝英想了一想,輕輕飄遠。在營地繞了一圈,再拿取些物資才離開。
按照計劃,王尹負責護送附民到「影子山寨」,衛與孟等則留守據地掩飾。日沒密林,林朝英跟蹤吳南詠率領的劍士們,見他們繞遠拐曲不禁起疑,莫非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猜度間,見到了王尹隊伍,前頭的吳隊卻忽然消失。此時,聽得尹平致斥道:「魔女,果然引羣魔來犯!」
林朝英猛回頭,背後涌現另一隊暗黑劍士,向王尹隊伍發射「蝶戀花針」。此針分子母二針,先射帶有勾刺的母針「花針」命中目標,後發的「蝶針」自然密集追尋而至,不易躲避,連環受傷。林朝英擲出剋制此針 ──「私傳札記」上的「松葉球」,把大部分的花針擊落和擾亂了蝶針。衆暗黑劍士曉得她的厲害和身分,加王世雄趕來相助,以及目的已達,交了十數招便四散。
林朝英問道:「你們三人協議,衛介推留守據地?」王世雄點了頭。林朝英冷笑一聲,朝據地方向飄去。
孟漢光暗中尾隨衛介推,到據地的東大門,見其形跡近乎企圖不軌,忍不住現身阻止,帶開玩笑的語調質問道:「衛兄,你應該不會把東大門打開,放金狗爬進吧?」衛介推微笑着答道:「當然不是,我只想……世雄大哥你怎……」趁孟漢光轉身查看之機,衛介推狠下殺手,抖劍分刺其太陽穴、咽喉和心臟。背後忽傳來「吱」一聲響,衛介推側身急閃,一枚長針擦面而過。
「等了那麼久,還未把大門打開,毛雅將軍不耐煩了。」林朝英冷笑道。
衛介推斥道:「魔女,休想挑撥離間!」
林朝英道:「『欲取姑予』此計是毛雅授你,金兵被『網擒』,正好藉此潛入據地,作裡應外合。我火燒繩網,壞了事情,你纔會如此氣憤……」
衛介推劍刺左右,虛實進擊,嘴巴只斥道:「一派胡言。」
林朝英繞步踏四象,一言說破,道:「溫玉還在他手上。」
衛介推再沒言語,持劍連環下殺手。過了幾招,衛介推見她露出破綻,即直刺其咽喉;眼看快要刺中,橫來一劍擊開。「世雄大哥……」
王世雄鐵青着臉,道:「你爲何要出賣我們?」衛介推羞憤地道:「從你來了這裡的一刻,韓世忠讓你代決一切,我早就被你們賣了!我苦苦花了十年有多的心血……」掩面痛哭。王世雄上前安慰,衛介推反手撩起一劍,刺向其眉心;劍在王世雄眉心前兩吋停下,衛介推軟軟地倒下來,
原來他已被林朝英從後貫胸刺了一劍。
王世雄見他活不成,不忍心抱起了他。衛介推用盡最後的氣力,道:「我私通了一女……喚溫玉……她有了我……孩子……被囚金……」
有義士趕來急報,金兵乘時攻入西大門。
王世雄雖竭力收拾悲憤,無奈滿腦困惑令其出招有點紊亂。林朝英在旁補塞漏洞,並令孟漢光與衆從後撤退。二人初次並劍聯手,但甚爲緊密和恰當,林朝英不斷抑壓竊喜,王世雄亦漸專注出招。王林孟攜殘部,且戰且退至百里外的支流密林處,方得喘息。
遠從南陽率部增援的關祖美提早趕至,有他接替照顧遷移影子山寨的隊伍之責,王世雄才會安心尾隨林朝英回據地查看,而得知衛介推之事。此時他接報,前來會合,甫見林朝英先是一怔,再問道:「妳就是那位林姑娘?」
林朝英微微點頭。王世雄稍稍側臉,不敢正面對他,道:「你那邊情況怎樣?」關祖美不由得怒瞪了林朝英一眼,道:「唉,金狗趕盡,魔人殺絕,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只餘不足二十戶,尹兄身受重傷,手腳怕被廢了……我實在無能……」哽咽說不出話來。王世雄亦哭了起來,道:「毀了韓元帥的心血……他當衆說退位讓賢,我實在當……更意料不到埋下了仇根……」關祖美安慰道:「世雄兄你傾家費力,經營秦嶺深穴,推動了南陽抗金力量,令人讚佩的。首應韓元帥之告急,他讓賢與能,亦確眼光精確,胸襟寬大。只恨天不予時!」王世雄仰天嚎叫, 道:「天啊!此處本是宋室樂土,今被暴軍踐踏,汝既不憐憫,我恥在汝之下,與惡賊共處!」關孟上前參扶勸慰。
林朝英道:「那就送附民越境,讓他們在宋土青天下生活吧。」孟漢光道:「難道你不知,根據『紹興和議』,北人南逃,干犯刑罰的嗎?」關祖美道:「整頓一下,大家返南陽據地,再作打算。」王世祖道:「一切依仗仁弟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