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即使是造辦處的工匠也都會留一手?但是如果都留一手,傳到後來,不就什麼都沒傳下來了?”康熙想到這個了,馬上問道。
“陛下聖明!”蘇荔嘆息了一聲,老爺子總算是問到點上了,可是自己要說嗎?想想胤那個撲克臉,最終嚥了下去。要活着,不能再出風頭,而且自己也的確提不起勁。
“朕又不能真的命令他們教徒弟對不對?”這種事康熙想想都會覺得棘手,怎麼說那也是人家的手藝。
“陛下沒有皇家科學院嗎?”郎士寧忍不住插嘴說道。
“皇家科學院?”康熙一愣。
“是啊,英吉利在半個世紀前就已經成立他們的皇家科學院,每年評選一次,每次只許評出四十四個人,都是各領域在這一年中做出突出貢獻的第一人,讓其名留青史。可是如果想成爲第一人,必須公開自己的本領,讓大家評選出來。而且他們的論文可以匯訂成冊,讓大衆崇拜。”郎士寧說得慷慨激昂,蘇荔想想真是的,人家說得多自然,自己怎麼會戰戰兢兢?
蘇荔低頭笑了起來,這和她前一段提的鐵匠擂臺賽差不多,但是郎士寧更加概括到的各各領域,再就是還要論文!這麼一看就知道他不瞭解中國的國情,那些工匠連說都說不清,還寫文?這看着簡單,其實操作起來會很難,誰來當評判?誰能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公開自己祖先的秘方?
“荔兒,你覺得呢?”康熙覺得不太妥當,郎士寧怎麼會了解中國千百年的固疾。
“很難。人家都是傳子不傳媳,陛下的褒獎當然會好,可是真的公開秘技,只怕會讓他們覺得對不起祖先,受家族的唾棄。”蘇荔苦笑了一下。
“朕也這麼想。”康熙點頭,覺得還是蘇荔比較靠譜,更相信蘇荔地主意。“你說呢?”
“奴婢其實已經說了辦法啊!”蘇荔展顏微笑起來。看上去明媚閃光。正好小太監引着胤進來。看到蘇荔笑顏如花地樣子。
“你來了。”康熙呵呵地笑着。胤跪下磕頭。蘇荔收回了笑容。但還是勉強地給他行了個曲膝禮。
康熙擺擺手。繼續指着蘇荔。“荔兒。你繼續說。”
“其實在奴婢看來那些工匠們是沒有看到更好地。如果在草原上里加入一隻兇猛地野狼。您覺得其它地動物會如何?”
“物競天擇?”康熙捻鬚問了一聲。
“雖然殘酷。但至少不會坐井觀天了。”蘇荔微微一笑。大清朝最大地固疾就是坐井觀天吧。
康熙想想,有些不悅,“你就這麼相信洋人的玩藝比咱們好?”
“當然不!荔兒從不相信這個。就像您說的,咱們只要想做就能做到最好,荔兒對大清國人的智慧非常有信心,只是咱們沒有形成系統。荔兒前一段就對鐵器非常失望。曾經那麼輝煌的歷史,卻只是因爲留一手,而全部失傳,反倒是讓棒子和倭奴後來居上。而這些日子,鐵器鎮一建,奴婢就聽說好消息頻傳,民間能人極多,可是這些人識字的都不多,全部都靠經經驗。靠口耳相傳。這樣誤傳、後來失傳自是不可避免的。”蘇荔輕嘆了一下,中國有傳承的除了歷史與儒家的文化,還留下了什麼?嘆了一口氣,想想豁出去了,是啊,如果連死都不怕了,自己還怕什麼?
“剛剛郎大人說的科學院,奴婢聽說最早在一千多年前地西方都已經有了,洋人善於收集整理,他們從早就知道把這些咱們看不起的技藝用文字來記錄。並且分文別類。寫成書本。放到公共的書房裡讓人學習,這樣不斷的有人往裡增加內容。最後形成了學問。而且這些書卻不會被歷史和戰亂所掩埋,所以奴婢想說的是。咱們從來就不缺能工巧匠,咱們缺的是能成爲巧匠的讀書人,不,應該說,只要能認識字,把巧匠的技藝記錄下來,再由專人來整理,最後印成統一地書籍,讓後世來稱讚陛下的千古之德。”
康熙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你讓十三做善堂時就已經說了,你只要教他們認字,不是要他們教狀元,說哪怕是當鐵匠、木匠也是要認字的。那時你就這麼想了?”
“當時奴婢並沒有想這麼深,奴婢只是覺得會讀書寫字是基本的生存條件,無論是誰,認了字,總能有用處。當然,陛下倒是提醒奴婢了,可以從善堂裡把這些認字的孩子們分到他們感興趣的類別中,由他們來收集整理,陛下可以給他們月錢,並且做得好的,有獎勵制度。也許不要幾年的時間,這些孩子們真的能寫出一本本自己地書來,再後來說不定能再辦一個專門的學校,讓成不了狀元的孩子們去學這些技藝,多好啊。”蘇荔想想就覺得前景很棒,有點像自己看過的種馬小說,只是可惜的是,自己沒法像他們那樣娶一堆老婆。嫁個人還在成這樣,不禁落寞起來。
“你這丫頭,天天腦子裡想這麼多不累啊?”康熙搖頭,想想就覺得累得慌,
“累!真累,不過有時覺得時時處處都是大學問,荔兒常常聽人說各地的事兒,才知道咱們現在的畝產各地大多都是兩到五石。爲什麼同一地區的畝產之間也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如果說,大家都把自己的種田地經驗拿出來,而且說不定因爲交流了,於是取長補短,改變方式,於是說不定五石都不止吧!那咱們得有多少糧食啊?”
康熙最重視農業,而且這些數字比蘇荔明白,一下子就聽懂了蘇荔地潛在含意,糧食啊!這麼多人,卻永遠也沒有那麼多糧食來喂。也許真的像是蘇荔說地,大家湊在一起,好好寫寫自己的經驗,倒真是一件很重要地事。
“是啊!咱們有農官的,可是這些年,看來真的是方向錯了。”康熙敲敲頭,看向胤,“你管戶部的,你怎麼看?”
“管農業的都是讀書人,他們按着千百年來的農書在管着這事。他們更多的還是以自己的方式在想這些事,荔兒站在的角度不同。”胤強笑了一下。
“所以荔兒剛剛纔說,要各司其職!”康熙點頭,一臉嚴肅。
“是您說的,奴婢可沒這見識。”蘇荔馬上推手,跟老爺子爭功,不是找死嗎?康熙大笑起來。
“說得是啊,看來國家不能只有讀書人。”康熙輕嘆了一聲,想想,“荔兒說得對啊,有些人也許不是當狀元的材料,可是在旁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當年的陳潢,前一段你們鐵器鎮的那個陳弘謀,哪個不是人材啊?荔兒想得好啊!難爲你怎麼會想這些?”康熙嘆道。
“荔兒其實什麼都想讓寶寶和蕙芷看看,讓他們常懷一顆謙卑的心來看待這個世界,可是奴婢能找到的書實在太少,奴婢只能讓人帶着他們去看、去做,卻仍感力不從心。所以奴婢常以陛下爲楷模,讓寶寶學習陛下的好學不倦、勇於接受新生事物,努力的多學一些東西。”說完了還不忘記捧康熙一下。
康熙聽完蘇荔無力的話,沉默了。胤也沉默了,常懷一顆謙卑之心,蘇荔沒有野心,她只是想讓孩子多學點東西,可惜她上哪去找那些東西給孩子學。此時胤才明白蘇荔剛剛跟年氏說的,因爲你不是我,所以你養不出能代替寶寶的孩子。年氏沒蘇荔的這種見識,她也沒有蘇荔肯付出這麼大的努力和精力。
因爲蘇荔的無力,讓康熙感動了,於是,章程定出來了,先按蘇荔說的,先讓師傅把環節分開,他要技術保密就由了他,反正以後總能弄出來的。再就是,十三要從善堂裡挑出各行各業的孩子出來充實到各各作坊裡,他們最大的作用就是記錄,把師傅的一字一句都記下來,回去再整理。除了工錢,還有額外的獎勵,只要做得好;再就是郎士寧去找各行各業的人才回來,再就是把他們專業的書籍都帶些來。
因爲在談重要的事,於是讓人把蕙芷送到德妃那兒。再後來,康熙和胤有別的事要談,蘇荔便送郎士寧出來,順便商量一下郎士寧要人帶的需要的東西。蘇荔開不了書單,但只是把幾個重點學科的書點出來,讓他們每個學科都帶幾本。最好找學過漢文的,把書在路上譯出來,回來就能用。
跟郎士寧說完了,蘇荔真的覺得累得氣都喘不上來了,可是總怕自己會有所遺漏,想來想去,“郎先生,你手上有書嗎?除了聖經之外的。”
“就是些繪畫的,還有一兩本建築學。”郎士寧老實的回答,蘇荔點頭。
“現在您要開畫院了,那些繪畫原理總要用的,再就是,建築學其實也可以放在畫院之中,您可以開一門西方建築的學科,讓大清的孩子們感受一下西方的建築理論。您開了課,我讓我家的兩個孩子都去聽。”
“西方建築學?”
“只是欣賞,給他們長長見識。還有您應該會些基礎的數學,一起教教,阿拉伯數字什麼的。”
“恕小人無禮,福晉竟然都知道,您爲何不教?”
“因爲我是女人!”蘇荔苦笑一下,輕輕的給他行了個曲膝禮,去德妃那接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