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璟微微皺眉。
程俊堯和安默的往事他是聽說過的,而這個男人和喬蘭在一起的緣由他也明瞭——他清晰地記得,是因爲那件“性侵案件”引起的。
所以……說到底,程俊堯的心裡還是隻有安默,而喬蘭是個掩人耳目,或者至多是個日子久了,生了親情的孩子母親罷了。
陸少璟是男人,所以男人的這點心思都懂。
他並不是一個性子沉悶的人,此刻見程俊堯將真實的情況告訴了他,於是乎,他便大着膽子繼續問。
他問:“所以,程先生,你還是愛着安默?”男人與男人之間聊起女人的話題,其實從來都沒有那麼沉重過。
程俊堯合上了電腦。
他看了身邊的陸少璟一樣,繼而將整個身子陷入在座椅上。雙手自然地放在膝前,轉而眸光望向機艙外的雲朵。
他看着窗外出了神。他的眼神有些暗淡,讓人猜不透此刻他的心中所想。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溫和一笑。
“對了,少謙這段時間還好嗎?”他問陸少璟。
陸少璟愣了一下,許是沒有反應過來程俊堯會這麼快的轉移話題。
他是明白人,想來這兩個女人——無論安默和喬蘭,對於程俊堯來說,內心的位置終究是複雜的。這世上,最簡單的問題是“是與否”的問題,可是往往,感情的事情,哪裡是“是與否”能夠解決的。
所以這麼看來,喬蘭在程俊堯心中的位置還沒有那麼糟糕?
“我堂哥已經接手了陸家的事業,現在除了高端酒店佈局,旅遊產業也做的不錯。”陸少謙是D市陸家的繼承人。
D市的陸家是商貿起家,但是這幾十年來卻專注於高端酒店產業,而到了陸少謙的手裡,佈局就變得更大了。
程俊堯和陸少謙、方俊他們都是好朋友,而這些人曾經也是沈之承的好朋友。他們無話不談過,可是終究還是因爲女人,因爲“情”這個字,少了多少嫌隙。
沈之承在D市根基深厚,所以那些朋友們圍在沈之承的身邊居多,自然也就跟程俊堯少了聯繫。
投資券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對於程俊堯來說,有些人不想見,也可以見不到。沈之承是,陸少謙也是。
“嗯。”程俊堯應了一聲,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結婚了嗎?”他又問,似在有意無意的找着話題,即便這樣的話題有些乾澀。
陸少璟想都沒想道:“哦,還沒有。”
“嗯,也正常。”陸少謙雖然是沈之承一輩,但是年紀卻比他們小好幾歲。
機艙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程俊堯回頭看了看在他身邊的小寶。
他溫柔一笑,伸出手指,小心地在小寶的臉頰上蹭了蹭。
“好好照顧他,畢竟,我還是他的爸爸,以後我也會時常來看他的。”他對陸少璟說。
像是警告。
陸少璟自然是“嘿嘿”一笑。
他道:“這個程先生您放心,我父親把他捧在手心裡還來不及呢!”沒有小寶,巴黎陸家的長房怎麼繼承龐大的產業。
……
上東區的公寓內,喬蘭坐在寬大的客廳裡,看着窗外繁華的曼哈頓景色,漸漸發了呆……
她就這樣坐在沙發上,從白晝到了黑夜。
過了好久,她才明白,程俊堯真的走了。一個月,真的很漫長。
傭人在準備晚餐,小墨還在睡着。
不知爲何,喬蘭第一次發現,這個寬大的公寓空寂的厲害,而此刻自己的心房,就如同抽乾了一樣。
一整個傍晚,她都在問自己一個問題:程俊堯,她的丈夫,真的只是去找沈之承嗎?還是說,用沈之承作爲幌子,而實際卻是卻找安默的?
“太太,吃完飯了。”耳邊傳來茱麗阿姨的聲音。
喬蘭點點頭,卻沒有起身。
她拿起了身邊的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了沈之承的號碼。
看着這個陌生的號碼,她思緒良久,最後還是大着膽子撥了出去。
“嘟……嘟……”耳邊傳來電話的聲音。喬蘭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她在聯繫沈之承,她情敵——安默的前夫。
看,這是不是一出狗血的婚姻連續劇?
所以之後的劇情,是不是情敵前夫將真相告訴她,而後她明白了自己的丈夫其實並不是愛她?
“喂?是喬蘭?”電話裡,傳來沈之承極富有磁性的聲音。冰冷卻又熟悉。
曾經,她和這個男人還圍了彼此的情感,成爲過戰友,而現在,是不是要再次結盟?
她抿了抿脣。
“是,沈先生,您好。”
“找我有事?”
“我……”她的大腦開始飛速旋轉,所有的嫉妒和不甘統統用上心頭。她覺得自己是程俊堯的正牌妻子,當然有理由有身份去質問她丈夫的去向。
呼吸變得沉重,漸漸地,她攥緊了自己的雙拳。
“我……我想問,暖暖和小睿還好嗎?”可最終,她還是退縮了。
她愛的卑微。在她和程俊堯的愛情裡,她永遠都是一個沒有自由的奴隸。
“挺好的。”沈之承的話語沒有情緒。
“嗯。”她的懦弱,也只能讓她用這種方式迴應。
所以,乾澀的迴應,讓她和沈之承的對話陷入了沉默。
“有事?”他又問,“現在是早上六點半,你是不是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沈之承到底是精明的人。
心口忽然間壓抑的厲害,這一刻,喬蘭多麼想問沈之承,知不知道程俊堯來找他的事實。如果說不是,那麼她可以確定,自己的丈夫撒了謊。
而在D市,除了安默,還有那個人對於程俊堯來說是真正“重要”的?如果是他的親人,那麼程俊堯又爲什麼要用“沈之承”這三個字作爲幌子?
她不是傻瓜,裡面的緣由她都懂。
“安默好嗎?”她又沒骨氣的問了一次。
“嗯,還好吧。”
“好,那……好好照顧她,可以嗎?”她說了一句連她自己也想不通的話。
她想,自己所謂“照顧”,一定是希望沈之承好好“看着”安默,繼而別讓程俊堯搶走了吧?
太多的時候,心和人的理智其實並不是在同一條跑道上的。
“好。”對沈之承來說,這樣的話語完全不需要思考。
“那……再見。”
“嗯,掛了。”
“等等。”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問,“沈先生,你……你和俊堯之間,是不是都已經相互原諒了?”
沈之承冷嗤,“程太太,你是來當說客的?抱歉,我還沒有沒戲沒肺道這種地步。”
喬蘭的心裡“咯噔”一下。
男人的聲音冰冷,這樣的溫度澆在喬蘭的心上,瞬間凝滯。如果幹戈還沒有化解,哪裡是什麼重要的人物?
所以,她的丈夫,還是騙她了!
……
喬蘭掛下了電話。
她的身體變得無力。漸漸地,她覺得靈魂像是被抽乾了一樣。
忽然間,她有種錯覺,覺得程俊堯和沈之承的關係再次回到了幾年前。
幾年前,這兩個男人爲了一個女人而爭鬥,而她喬蘭,卻終究還是成了一個局外人。
可是,他們已經結婚了啊!
所以,如果有一天,程俊堯和安默在一起,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會爲了他的白月光而離婚呢?
“太太,要不……您還是想來吃飯吧。”身邊的茱麗阿姨再次催促。
“好。”
茱麗阿姨有些擔心喬蘭,“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或者哪裡不舒服?”
喬蘭強擠出一絲笑意,“沒有,挺好的。”
“想先生?”
“沒有。”她機械的,本能地回覆着。可是卻在同時,她對自己的行爲嘲笑不已。人啊,尤其是戀愛中的女人,總是愛撒謊,總是患得患失的。
因爲太愛,所以太害怕失去。
曾經她也想過不把自己的心交出來,可是愛情是毒藥,當一個人深陷其中的時候,哪裡能夠獨善其身?
“太太,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講不該講。”茱麗阿姨像是看透了喬蘭的心事。
“您說。”
“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搞得特別清楚,這個世界上,活得太明白的人,反而是不開心不幸福的。”頓了頓,茱麗阿姨繼續道,“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
喬蘭愣住了。
她明白,其實茱麗阿姨是讓她學會淡漠,學會放下,學會不要太貪心罷了。
她苦澀的點點頭。
“是,我明白了。謝謝您茱麗阿姨。”其實這個到底她在讀書的時候就已經明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可是有些道理說的容易,但是真的做起來,太難了……
愛情,來不就是無慾無求的方面麼?
她怎麼會不明白,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個男人呢?
……
喬蘭一夜無眠。
在這個寬大的臥室內,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一個男人,有熟悉的溫度,有熟悉的懷抱。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爲一旦抽離,人就如同失去了氧氣一樣……
她轉身,伸手撫了撫左側冰涼的溫度,漸漸地,心也開始縮瑟的厲害。
她看了看時間,現在這個時候,想來他還在飛機上。
他好嗎?
現在的他,是不是急切的想要見到安默嗎?她應該去質問他嗎?可是很傻對不對?很幼稚對不對?
更重要的,愛的那麼卑微的她,有資格嗎?
……
第二天,喬蘭準點起牀。
她想給原本錄取她的基金公司打了電話,推掉了那裡的工作。那基金公司的老闆自然是客套的挽留,但是私下程俊堯都告訴他喬蘭之後的安默,所以簡單幾句以後,便很快結束。
“太太,我帶您去公司上班。”這時候,秘書已經來到了喬蘭的身邊,他向喬蘭微微鞠躬,補充了一句道,“先生之前都已經交代過了,所有的細節您都不用擔心,如果有什麼專業上的問題,會有展業人員。”
喬蘭的心頭劃過一絲暖意。一瞬間,昨晚所有的小心思在此刻煙消雲散。
不自覺地,喬蘭發覺昨天的自己是矯情了。
“好,謝謝。”她已經整理好衣服,起身,隨着秘書走出門外。
……
喬蘭出門的時候,只見一輛邁巴赫停在門口。
司機爲喬蘭開了車門,她落座。
車子緩緩行駛,她看着窗外快速略過的風景,有些不自覺地自嘲。其實不管程俊堯愛的誰,到底重要嗎?
如果說,她現在不是程俊堯的太太,她哪裡有資格享受這樣的待遇,哪裡有資格在自己毫無專業能力的情況下,接手一個慈善基金?
“太太,先生說過,您的工作時間可以自己安排,所以如果說您下午打算照顧寶寶的話,也可以中午就回來。”坐在副駕駛的秘書告訴喬蘭。
她笑笑,又搖搖頭。
“不用,和日常上班時間一樣。”她知道她的丈夫給了她特權。
所以,這算不算是一種寵愛,可就是他這樣的寵愛,她哪裡能辜負他?
此刻,喬蘭的心頭變得很亂。都說女人是專情的,男人卻是多情的,如果此刻這個男人雖然心裡有安默,可是同時他的心裡也有她,那麼,對於她來說,是不是也是足夠了?
“好,我會把您的安排都記下。”秘書一邊說着,一邊做着記錄,忽然他不自覺地笑笑,“太太真幸福,先生對太太正好。”
“謝謝。”她覺得應該是算好吧,否則,他怎麼會爲了她的成長,而特別設立一個基金呢?
……
公司就在華爾街附近的一座高樓上。
公司不大,卻在頂層。
“爲了太太,先生特意讓這裡做了新的裝修,原本,這個地方也是先生買下的,只是放畫。”今天來的秘書,是程俊堯幾個秘書之一,因爲她的入職時間比較短,很多過往的事情並不是很知曉。
忽的,喬蘭的腳步不自覺地頓住了。
“放畫?”程俊堯並不喜歡畫畫,而她,也沒有這個愛好。而她所知曉唯一愛好繪畫的,是另一個女人……
不自覺地,原本坦然的心,一瞬間揪住了。
她覺得好笑,不知從什麼時候,她喜歡洞察這個男人的一切,揣摩他的心思——像一個女福爾摩斯,敏感,卻又讓她討厭。
秘書自然不知道喬蘭的情緒,“是啊,程總之前在這裡收集了好多畫作,但是很奇怪,這些畫作都不是知名的畫家,而且也沒有署名。”
“是麼?”喬蘭再次自嘲,看,真的是安默。
此刻,不知從哪裡來的酸澀,瞬間纏繞住了她的內心。
漸漸地,這些酸澀變成了一個魔鬼,將她原本的理智漸漸扭曲,繼而讓她自己也無法控制……
窗外陽光變得刺眼,打在她的眼角,刺眼,可是這一次,她卻連扎眼都沒有眨一下。
她想着,許是因爲太失落,而讓自己的焦距都變得渙散了吧……
“太太,我帶您想參觀參觀。”秘書以爲喬蘭對眼前的這一切很驚訝很喜歡,所以說的很興奮。
喬蘭淡淡一笑,只能跟在秘書身後。
秘書對喬蘭說了很多,說到了這個基金成立的目的。她告訴喬蘭,這個基金是程俊堯爲了關愛自閉症兒童所建立的。
自閉症,小睿,安默……
秘書又說,牆上的這些畫都是之前程俊堯很喜歡的,連裝修的主色調都用了淺藍色,聽說是程俊堯最喜歡的。
淺藍色,呵,喬蘭再次自嘲。她作爲他的妻子,自然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最愛的是灰黑的色調裝修,淺藍色,不過是安默的最愛罷了……
而這些年,程俊堯他知道自己最愛的眼色是什麼麼?顯然,他是不知道的。
之後,秘書有說了很多,可是之後的話語,喬蘭幾乎都沒有聽進去。
不知爲何,喬蘭只覺得自己深陷在一個迷宮裡,一個不屬於她的迷宮……
站在原地,身體卻漸漸傳來一陣涼意。
心臟像是被一塊石頭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很痛,一怔一怔的縮瑟……
她嫉妒了。
這一次,她真的嫉妒了!
如果這個男人曾經沒有給她假象,也許她早已接受了這個現實。可是當今天,秘書在她面前畫了一個美好的畫面的時候,她以爲自己真的得到了這個男人的真心。
可事實呢?
其實這個男人的心裡,永遠都只有一個人——安默。
可她是他的妻子啊!
她愛他,所以她也有自己的佔有慾。
“抱歉,我有點不舒服,我明天來上班吧。”喬蘭已經無法繼續留在這裡。淺藍色,自閉症……她不是聖人,這個時候,她真的無法生活在安默的影子下。
對,她是犯賤!
男人給了她所有人所向往的東西,可她還是貪心,想要擁有自己丈夫的所有!
她終是明白,在愛情這場戰役中,她終究是無法大度的。
“太太,您……您還好嗎?”秘書只是覺得奇怪。
“沒什麼。今天麻煩你了。”喬蘭不再言語,她轉身,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了電梯。
“那個……我現在馬上聯繫司機。對了,讓她在門口等您好嗎?”
她擺擺手,卻終究沒有說話。
現在,她哪裡還說的出什麼話?
電梯口,她按下電梯鍵。數字不斷跳動。
開門,無人,再次按下電梯鍵。
只在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喬蘭卻忍不住眼角溼潤了。
她覺得自己矯情。
是啊,如果發現自己的丈夫依然對自己的白月光放不下,還有哪個妻子是不矯情的?
如果不矯情,那麼只能說,是不愛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趁着打開的一瞬間,喬蘭低頭,用最快的速度抹乾了眼角的淚痕。
此刻,有人流涌入,她便擡步走出了電梯間。
“程太太,好久不見。”就在她走出商務樓大門的時候,一個影子攔住了喬蘭的退路。
喬蘭猛地止住了步伐。
擡頭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地往後走了幾步。
“是你?”她不會想到,沈宗巖居然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你找我來幹什麼?”她質問。
沈宗巖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他道,“有空嗎?找個安靜的地方聊天?”
“沒興趣。”
“那麼……程太太對自己的先生已經去找初戀情人的這件事情,也沒有任何興趣?”沈宗巖的聲音很低,此刻大廳的人並不是很多,他的聲音,也只有喬蘭能夠聽見。
喬蘭強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無聊!”其實,她在乎,太在乎!可她怎麼能讓自己的地燃看穿了她的心思。
“程俊堯現在在醫院裡,而且在陪一個叫做安默的女人。”沈宗巖繼續道。
她的心跳加快。
“我並不關係。”她又撒了謊。
她說完,繼續擡步。
這個時候,身後沈宗巖的腳步也開始加快。
“程太太,我想我們的交易你也可以好好考慮,你要知道,你的先生並不愛你,所以你繼續揪着他不放有什麼意思?生活在你的假想裡?
所以,還是和我合作不好嗎?
你想方設法要到程俊堯一半的財產,而我也銷燬你殺人的證據。而且,我保證,我會把其中的一半再次分給你。”沈宗巖幽幽道。
所有的一切,他都是有盤算的。
“我沒有殺人!”
“看到的就是真相,你說呢,程太太?”
……
喬蘭走的很快,她也沒有等司機的車,而是打了一輛出租車,以最快的方式朝着公寓駛去。
路上,她的手蹭了蹭自己的手機。
點開屏幕,她按下了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個號碼。
可是良久,她卻沒有點開。她的呼吸很沉,不確定自己這樣做對還是錯。
“喂?喬蘭?”卻沒想到,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頓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按下了撥通鍵。
“俊堯。”不知爲何,此刻的喬蘭竟然有點做賊心虛的錯覺。是她管得太嚴了嗎?還是說,她根本沒有這個資格。
“有事?”他問。
“你……你還好嗎?”她既然在這個時候找不到任何話語,曾經的最爲一個妻子的理直氣壯,此刻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好,你呢?”他的聲音淡淡的,周圍很安靜,聽不到任何情緒。
隱隱的,她還聽到“滴滴”的聲音。
深呼吸一口氣,她問,“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