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止心猛地一個激靈。
不知爲何,這樣的敲門聲,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怔愣了幾秒以後,他緩緩起身,披上睡袍,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她真的很怕別人知道,此刻她真的在家。
黎止心心虛的慌,而這種感覺,也是在黎教授去世以後少有的。
不過,知道看到監視器門口的人,黎止心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程俊堯,而不是其他人。
黎止心承認,每當自己看到這張溫潤的面孔的時候,便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漸漸地,安全感會化成佔有慾,一點點腐蝕她的內心。
手,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
可忽的,她卻又怕了。
畢竟就在剛剛,自己化妝成爲一個護士,走進了喬蘭的房間,而揭掉她口罩的人,也是程俊堯。
所以,他現在過來,是來報復的?可是,像程俊堯這樣的男人,如果是來報復,不應該是帶着很多人到來麼?
這是一個常理。
顯然,程俊堯應該不是這個目的,對不對?
黎止心想了很多,她的心緒就這樣來來回回徘徊着……
不過最終,強大的佔有慾還是佔據了上峰——她的身上一直都有一張王牌,自己是黎教授的“侄女”,她不相信,以程俊堯這樣一個將恩情看得如此之重的人,會真的將她“繩之於法”?
“吧嗒”一聲,她打開了門。
也便是在這一瞬間,原本慌張的面孔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天真的笑容。
“俊堯哥……”此刻,連着她說話的聲音,都是十分甜膩的。
程俊堯雙手插兜,深棕色的眼眸凝視着對方,卻久久沒有回答。
黎止心忽然有些不敢,微微扭動了身子,黎止心尷尬的笑笑:“俊堯哥,你怎麼了?要不……進來坐坐?”
她說完,卻依然沒有得到程俊堯的回答。
男人依舊站在前方,他眯着眼睛,眸光中的冷色越來越濃烈。
“啪”的一聲,微弱的火光在兩個人之間亮起,可雖然是火,但卻讓此刻的氣氛越來越冷。
程俊堯長長的抽了一口香菸,幾秒鐘以後,青白的煙霧在空氣中冉冉升起,一點一點,將他本就情緒不明的面孔,遮掩的更深……
黎止心到底還是看不懂這個男人。
她怎麼也不明白,這個男人這麼晚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中,黎止心甚至有種想迅速關門的衝動,可是面對這樣一個自己十分心儀的男人,最後她還是選擇了等待……
就這樣,門口。
一男一女,相視而立。安靜到讓人發麻……
“叮”的一聲,電梯的到達聲忽的打破了這樣的寧靜,下一秒,答題們打開,只見三四個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鏢迅速向黎止心靠攏。
黎止心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可還沒有反應過來,卻被幾個保鏢立刻控制住。
“把她帶過去。”熟悉的聲音再次開口。
可是,這一次,這樣熟悉的聲音從原本的溫和,卻冷得如同一把把刺刀。
程俊堯說完,已經轉身朝着電梯鍵走去。
在保鏢控制住黎止心後,他幾乎都沒有再看這個女人一眼。
“俊堯哥,你這是什麼意思?”直到確定剛纔發生的事實,黎止心才努力冷靜,一字一句的問着程俊堯。
原來她還是猜到了,程俊堯這次來還是過來報復的。
可是,她卻太看重自己在這個男人心目中的地位,所以理所當然的以爲,這個男人根本不會對自己怎樣。可結果呢?這個男人還是出手了。
出乎意料的,此刻的黎止心出奇的冷靜。
因爲在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內,她已經想好了對策……
……
紐約布魯克林。
兩輛豪華的轎車在一個廢棄的倉庫前停了下來。
周圍的燈光昏暗,在毫無月光的夜晚搖曳,周圍一片破敗。
許是長久都沒有人住,所以這個倉局安靜的出奇,連着面前的道路也是如此。
“砰”的一聲,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程俊堯依然坐在車裡,他看着保鏢們將黎止心押如倉庫,看着這個女人十分冷靜的樣子,忽然間,脣角揚起了一抹諷刺。
因爲,也只有在這樣的暗夜裡,看着這個女人的背影,他終是明白了,其實從一開始,這個女人就比他想象中的要狠戾很多。
以前,他總是將這種“咄咄逼人”認爲是年輕女孩的“不諳世事”,可是現在程俊堯明白,這不過是說明,這個女人從來都不善良……
想着,他打開了車門。
“噠噠噠噠”,邁着沉沉的步子,他走進了倉庫,接着,一點點向着黎止心靠近。
老舊的倉庫內,點燃着一盞微弱的老式電燈。
黎止心的雙手雙腳被控制,她大大的眼睛凝視着程俊堯,面無波瀾。
她似乎在告訴眼前的男人,自己是被冤枉的。
程俊堯就這樣看着,走着……
最後,他走到了這個女人的面前。
再次雙手插兜,他微微俯身,帶着沙啞的語氣問這個女人:“怎麼?不想說點什麼?比如……我已經查到,你留下的那支注射劑,裡面是讓人迅速致死的藥物。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做這些,是爲了救喬蘭?嗯?”他倒是好奇,走到現在這一步,黎止心到底會如何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
“所以,你認罪?”他意外這個女人會這樣雲淡風輕的說出這些話。
忽的,黎止心沉默了。
很久以後,她冷冷一笑,看着程俊堯,道:“俊堯哥,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而且我也和你說過。你覺得,當我看到你對你妻子深情款款的時候,我會很大度,我會不嫉妒?”
頓了頓,她繼續道:“我想,對於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而言,這種嫉妒心都是存在的吧?”
程俊堯的手忽的緊緊攥着,莫名的,黎止心的這些話,讓他分外的憤怒。
他冷冷道:“你倒是很爲自己找藉口!”
“不是藉口,我只是實話實說。再說,喬蘭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麼?更何況,我也沒有真的將那些毒藥注射……所以俊堯哥怎麼會以爲,我真的有將喬蘭置於死地想法呢?”黎止心的話說的十分淡定。
從邏輯來說,黎止心的話沒有太多的錯誤。
可是這些言語,卻也在同時,一點點透支這程俊堯對這個女人最後的一點點耐心。
他是世界著名的投資人,他不傻!
他已經越來越看清這個女人,也越來越對這個女人憎恨——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心狠到要將喬蘭殺害。
此刻,他的手指已經在口袋中摩挲,微熱的指腹在冰冷的金屬上摸索着……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他忽的掏出了口袋中的手槍。
黎止心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她的鎮定迅速將不安的眼神掩飾了下去。
“你不會的,俊堯哥。我叔叔對你恩重如山,你怎麼捨得真的要了我的命。”她說的斬釘截鐵。
甚至連黎止心自己都佩服自己,原來自己在一支冰冷的槍面前,還可以這樣臨危不懼。
她想,也許自己從來都是“鬱金香”,從來,自己都是一個狠角色。
程俊堯的身子顫了一下。
黎止心說的沒錯,這個女人確實握住了他的軟肋,黎教授對自己恩重如山,自己真的怎麼可能讓他唯一的親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於是,他越想,他的手臂便變得越來越沉重……
最後,他竟直直的垂下了雙手。
將手槍給身邊的保鏢,他快步朝外走着。
“好好看着這個女人,不能出任何差錯!”他會好好懲罰這個黎止心,但是就如同黎止心說的,現在的他,還沒有心狠道真的要了這個女人的命。
在“黎教授”這樣的恩師面前,程俊堯到底還是退讓了……
……
黎止心一直被幾個保鏢控制着。
此刻,已經是後半夜,外面已經下了大雨。
大雨朦朧,讓窗外的視線變得朦朧。
“砰砰砰!”忽的,安靜倉庫裡傳來一陣槍聲,緊接着,那幾個保鏢應聲倒下。
很快,一個黑色的影子出現在這個倉庫裡。
黎止心看着對方,笑了。
“你怎麼纔來!”她的語氣嬌嗲而嗔怪的。
男人長長嘆了口氣,道,“你在組織裡發佈了救援信號,我就立刻行動,可是這個尋找也是要時間的,再說,這裡離上東區太遠。”
“哦?原來你也在上東區?”黎止心問。
“我就是在上東區出生的,怎麼,有問題?”男人一邊鬆綁,一邊說着。
黎止心,笑笑,道:“沒,沒什麼問題。”
男人的鬆綁很快。
下一秒,男人便拉着女人走到了倉庫的門外。
接着昏暗的路燈,黎止心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面容,她倒是驚訝,對方是個二十左右的男生,而便是在這個時候,男人將一輛紅色的法拉利的車門打開。
黎止心又笑了:這沒有想到,這個自己接觸了那麼久卻素未謀生的黑客,居然是一個“高富帥”,她原本還以爲,那些做黑客的人,都是因爲和她一樣,被生活所迫。
“怎麼不上車?”男人問。
“好。”
……
紅色的法拉利在紐約的道路上疾馳。
這時,沉默了許久的男人終於發話了:“我本以爲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鬱金香是個醜女,但是沒有想到,是個大美女。”男人說的語氣曖昧,但是許是隻有二十歲出頭的原因,所以言語中還是有些神色的。
坐在副駕駛上的黎止心脣角微揚。
她知道,看來這個叫做“荊棘”的黑客雖然是個天才,但是也是一個情感上的新手。她也已經感覺到,這個男孩應該對自己已經產生了好感,所以,爲什麼不利用呢?
想着,她便故作模樣的,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道:“是不是美女重要麼?你看我差點被這羣綁匪送到女支女院了。要不是我按下了手錶中的急救鍵,我想現在應該是在捆綁在大牀上了吧。”
男人聽言,臉色迅速變得凝重。“你不會的,我會保護你。再說……再說,我們在網上認識這麼久,我……我一直都很欣賞你的技術。”後半句話,不過是男人隨意找到的藉口
好皮囊的女人,總是很容易牽引着男人的鼻子,尤其是那些不諳世事的男人的鼻子。
這樣的事情,其實不過是一瞬間便是發生的。
於是,黎止心將自己的左手蓋在了男人的右手上,她的掌心在男人的手背上摩挲,帶着不可置信的樣子問:“真的嗎?你會嗎?”
“會的。”
“那我想離開紐約,你會幫我嗎?”
“你想去哪裡?”這時,男人的車速慢慢減了下來,他的眸光變得深邃,他繼續道:“還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想去南美洲,可以幫我嗎?”黎止心將自己的手握得更緊,“荊棘,其實我的故事很複雜,我怕這些仇家追殺我,所以,可以幫我嗎?”
這時,男人扭頭看了女人一樣,忽的,他的眸光頓了一下。
他忽然問黎止心:“我怎麼覺得你這麼眼熟,對了,你是不是報紙裡報道的程俊堯的女朋友?”
黎止心“咯噔”一下。
“不是。我根本不認識程俊堯。”
“哦,那就好。”
……
醫院。
程俊堯步子沉沉的走在醫院的走廊內。
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爲什麼這樣容易的放過了黎止心,就算是現在還是將她控制在那個倉庫,可是至少,作爲懲罰,自己也應該給她一槍。
可是,每當這個女人說起“黎教授”這三個字的時候,程俊堯的所有決定,都會變得無比艱難。
他忽然很恨自己。
“吧嗒”一聲,他打開了病房的門。
此刻,喬蘭依然在病牀上躺着。
他步步靠近,發現這個女人已經變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於是,走到病牀前,他俯下身子,在女人的額頭輕輕的落下了一個吻。
再次放開的時候,程俊堯的心空空的。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爲,自己的妻子也許已經感受不到了。
“篤篤篤……”就在這時,房門敲響。
“進來。”
“先生,有人找您。”助理小聲的說着。
“不見。”程俊堯冷冷的拒絕,他的心情很不好,而自己的妻子想還是這個樣子,他哪裡還有心情去見什麼人。
他說完,迅速起身,“噠噠噠噠”一步步走到了窗臺邊。
他在用這種方式再次拒絕。
“可是……我已經把人帶來了。”助理繼續道,這是他少有的自作主張。
“來了可以回去。”
“可是先生,這個人,你不得不見。”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緊接着,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程先生,您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黎安,就是你的黎教授的妹妹。”
程俊堯的身子猛地一震。
迅速轉過身子,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後的人。
一瞬間,四目相對。
他看清了房門口的那個女人,約莫五十多歲的樣子,穿着一身職業套裝,她的頭髮微卷,和黎教授一樣,她也是薄脣……
面前這個女人的臉部輪廓,包括五官……幾乎一切都已經說明,這個女人和黎教授一定有血緣關係。
可是,黎教授不是說,自己出了黎止心沒有其他親人了嗎?可爲什麼現在會出現一個像極了他的妹妹?還是說,這個妹妹是他曾經分開的,現在纔來相認的。
程俊堯的心口百轉千回。
程俊堯卻怕了。
他怕再次聽到“黎教授”三個字,再次出現像黎止心這樣的女人,一次次提出過分的請求,又迫害他深愛的人,可是卻讓他下不了狠手。
於是,他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好。請坐。”他的語氣冷冷的,早已經沒有了初次和黎止心見面的熱情。
好在黎安也不介意,點點頭,便朝着沙發走去。
兩個人坐定,黎安直接開口:“我這次來找程先生,是因爲我剛剛收到一份我哥哥的一封信。他說,讓我來紐約找你。”
程俊堯聽言,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已經沒有任何欣喜,因爲這個叫做黎安的話,幾乎和黎止心的臺詞一模一樣。
好在,看到程俊堯這樣的表情,黎安一點也不介意,她繼續說道,“其實他的那封信我幾乎是在幾年前收到的,但是因爲我從小在德國長大,而且一直很獨立,所以就沒有想過和你聯繫。”
程俊堯聽着,又“嗯”了一聲。
他很敷衍,就如同看戲一樣。
此刻,他的身子微微朝後仰着,看得出來,他對這些言語沒有任何興趣。
“哥哥說,他把所有的不動產和股票都讓我繼承,而且在一年半前,已經做了秘密的讓渡。我感謝他,但是從來沒有想過用他的錢。但是就在幾天前,我的股票經紀人說,有人想動用那個股票賬戶,但是至於什麼原因,我並不知道。
而且,我還得知,我哥哥的幾處房產打算被變賣,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是誰做的。所以……我想程先生能不能幫幫我查清真相。”
程俊堯的眸光微閃,因爲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女人的訴求,和黎止心的完全不一樣。
黎安和黎止心分明是兩路人。
於是,他微微直了直身子,問:“所以你過來,是想讓我幫你調查清楚,到底是誰動用了黎教授的股票賬戶?”
“是。”
話落,空氣中忽然寧靜了。
黎安也不是傻瓜,看着程俊堯這樣不安的情緒,想着應該是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於是,她打開了幾個檔案袋。
“我想,程先生一定是顧慮我的身份,這個我理解。”說着,她緩緩地從檔案袋裡拿出了一疊厚厚的照片。這些照片全都是黎安和黎教授從小到大的合影,還有父母在一起的全家福。
最後,黎安也將一疊厚厚的信紙放在了程俊堯的面前:“這些是我哥哥給我的信,我哥哥一直都有手寫信的習慣。我哥哥一直告訴我,他有一個非常得意的學生,叫做程俊堯,說如果以後我有什麼難處,來找你一定沒錯。
我本來不想麻煩你,但是事關鉅額財產,我還是很想弄明白。我知道程先生是金融界的人,對這些一定是有辦法的。”
程俊堯看着那些泛黃的書信,手再次緊緊攥着。
他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而且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無比愚蠢的念頭。
“黎女士,請問,黎教授就你一個妹妹,有沒有其他兄弟姐妹?”
“沒有。”
“有沒有領養的子女?比如侄女?”
“沒有。”黎安快速回答着,忽的想到了什麼,她對程俊堯道:“不過幾年前,我哥哥確實跟我說過,他找了一個小女朋友。他本來想介紹給我認識,但是因爲當時在做一個科研項目太忙,所以就錯過了那次機會。但是後來我哥哥又說,這個女孩子太貪心,而且是黑客,很危險,所以選擇了分手。
也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所以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孩。
我想……程先生說的侄女,是不是就是我哥哥的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程俊堯的手祖安的更緊,而此刻,他的身體幾乎在顫抖。
黑客,女孩?
呵!
強忍着自己的情緒,他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他明白了,那個黎止心,就是黎教授的“小女朋友。”
他也更是明白,也許黎教授的死,並沒有那麼簡單,否則,自己從黎止心口中收到的消息,爲什麼和黎安口中的是不一樣的?
“你放心,我會幫你處理。”
黎安是個科研工作者,因爲有着科研人員的嚴謹,所以也不再多說。
“那麼謝謝程先生。”
黎安走了,程俊堯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着。他相信黎安的話,因爲自己在這個女人的眼睛裡,看到了真誠,還有,沒有一點點貪婪。
和黎止心完全不一樣!
程俊堯終於醒悟了!
忽的,他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可是卻要在呼出的時候,一個號碼呼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