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你說良辰美景,乘興獨往 8
甘文清咬緊了牙關,背後的寒毛直豎,身上一陣一陣的起慄。
她發現,自己根本受不了任何其他男性的氣息,淡淡的菸草味,混着邢朗的體味,在這個時候,卻都混合成了令她窒息的味道。
有那麼一瞬間,她恨透了這樣子的邢朗。
身上有些發顫,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憤怒。
她只能強迫自己,緊緊的抿着脣,忍耐着,再忍耐着。她甚至不敢喘氣,好讓自己支撐的再久一些。
臉上滾燙滾燙的,所有的血液都齊齊的涌上來了似的。
被他抵緊了的雙腿,明明是痛着的,卻還是要用力的,沒有方向的踢出去。
可是,沒有用。
邢朗不喊痛,也不鬆手。
她慌張的躲着他的脣。
腿,或者,根本分不清是哪兒,灼灼的疼着,並迅速的蔓延開來。
心跳的又急又亂,身上起了一層層黏膩的汗意。
她能想象自己此刻有多麼狼狽,可是,壓根顧不得。
她的身子發軟,她多害怕,害怕她會連這最後的蠻力都消耗殆盡。
口裡漸漸的滲出點兒血腥味,和着一絲鹹鹹的味道,分不清是淚水,亦或是汗水。
“文清……”邢朗漸漸的,鬆了手,望着她。
她的眼圈兒紅通通的,閃着淚光。
邢朗望着文清,胸口一陣氣悶。
甘文清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手甩了出去。
只聽到“啪”的一聲。
邢朗一怔。
這一巴掌,連甘文清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甘文清嚥了一口吐沫,胃裡一陣翻騰,她忍住了。
心頭亂如麻,她像是岸邊乾涸的魚,艱難的翻着腮,吸收這難得的氧氣。
“文清……”
邢朗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卻怎麼樣也比不上心裡的疼。
他看着她發顫的肩頭,伸出手,試圖給她一些安慰。
甘文清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她瑟縮了一下,咬着牙,聲音還打着顫,卻還一字一頓的:“別碰我!”
邢朗無聲的瞅着她,手漸漸的垂下來,心口緊揪着。卻沒有道歉,也不想道歉。
“我敬重……因爲,你是五哥……”
甘文清喘着氣,她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怎麼才能徹底的拒絕邢朗。
她以爲,她已經說得非常清楚,表現的非常明顯。
他是“她”豁出性命去愛着的人,她不想這樣,不想傷他。
可,倉促之間,情急之下,她似乎只能這樣。
“你,只是刑五哥,我只能做到這一步……”她的身子發抖,有些精疲力盡的搖着頭,“對不起……”
邢朗看着她,卻不敢再伸出手給她一點溫暖,一點安慰。她的慌亂,甚至恐懼,源頭都是來自他。
這個認知,讓他覺得悶。
心底有些涼。
喉嚨裡像是堵住了什麼似的。
“告訴我,我可以……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可是,沒有關係,我說過,等多久都沒有關係,”
甘文清過濾了他溫和的聲音,深潭似的眼神。
她轉開了臉。
邢朗在她身後,看着她踉踉蹌蹌又匆匆忙忙的背影,彷彿他是什麼毒蛇猛獸般的,他用越來越大的聲音說:“我要的,不只是這一步。”
……
甘文清走下法院的臺階時,腿肚子都有些打顫,並沒有半點兒放鬆下來的意思。
手上一滑,公文包落到地上,拉鍊並沒有拉上,文件袋、檔案袋,便盡數從包裡跑了出來。
她懊惱的看着滿地的狼藉,吸了吸鼻子……她蹲下來,竭力的讓自己不去思考,伸手撿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文件,也不整理好,胡亂的塞回公文包。
甘文清走到停車場,卻找不到柯知涯他們,也不清楚君南的車子在哪裡。
她偶爾會這樣,站在停車場,卻找不到車子。
有一回,她跟蘇七七站在Tavola餐廳門口,竟是怎麼樣也找不到溫浮生他們的車子,電話也是撥不通。蘇七七對車子的茫然程度,比她更甚,基本上是看見車子就犯懵的狀態。
蘇七七說,這些車子就好比老人們看見外國人似的,通通都是白皮膚高鼻子藍眼睛,毫無辨識度。
她深表贊同。
後來才知道,是葉小寶有意作弄他們。
那時候,溫浮生與蘇七七已經在準備婚禮了,溫浮生擁着蘇七七,推了葉小寶一下,說,你別欺負我老婆啊。
葉小寶撇撇嘴,表情頗有點兒不以爲然。
他也在,看着她,囑咐道,下回,別傻站着,給我電話。
他那樣說,興許也只是一番客套話,可她驀地就安了心。
儘管,她從未打過這一通求救電話。
甘文清這樣想着,忽然意識到,手機還沒有調聲,她掏出手機,上面有文博的未接來電。
她回覆過去,文博說臨時有事,不能去接她回家,問她一個人有沒有關係,她搖
着頭,說當然沒關係。
不遠處,有車子駛近,“滴滴”兩聲長鳴。
車窗搖下來,是柯知涯。
甘文清愣了一下,生怕被柯知涯看出來什麼,臉一下熱了起來。
“我說等你一塊兒走,君南他們就先走了。”柯知涯解釋着,語氣已經沉靜了許多。
甘文清抿着脣,繞過去打開車門上車。
“媽媽跟外公還在家裡等着,只能改日請你吃飯了。”柯知涯看她一眼,笑了笑。
這樣子的笑容,真叫人……還不如不笑的好。
甘文清轉了一下頭,看向窗外,輕聲道,“沒有關係。”
她想,其實她們都不餓。
況且,這會兒她們的心情,都不適合坐下來大快朵頤。
眼裡似是有什麼要落下來,她急忙擡手掩住。
柯知涯掌着方向盤,過了好一會兒,才微微的嘆了一口氣,說:“我好像欠了你很多。”
“什麼欠不欠的。”甘文清的腦子有些木木的,卻還是玩笑說,“拖你的福,我也可以拿到相當可觀的一筆代理費。”
柯知涯笑笑。
車子裡靜靜的。
手機響了一下。
甘文清拿起來,有一條短信。
像是預知了一般,心念一閃,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滑。
“不要難過,你做的很好。”
短短的一句話,甘文清看了又看,怔忡着。
他似乎,一直都是那個最懂她的人。
屏幕一暗,她忙動了一下手指,屏幕重新亮了起來。
她想了想,打出一行字,卻又覺得不妥,於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如此反覆着,末了,只發了“謝謝”兩個字回去。
“文清……”
甘文清愣了一下,意識到柯知涯在與她說話,忙應了一聲。
“我有些好奇,你怎麼會有那份錄影的。”柯知涯說着,眼神帶了點兒什麼,看了她一眼。
甘文清愣了一下。
“那丫頭從來沒有給我看過這個。”柯知涯的聲音有些低。
甘文清啞然。
“文清……你從前有試過,非常,非常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柯知涯歪了一下頭,“類似,非君不嫁那樣的感覺。”
非君不嫁啊……甘文清的手指不自覺的滑過屏幕。
“沒結婚之前,我以爲……結婚就是終點,結了婚,我跟他就算是修成正果了。”
柯知涯的聲音有些異樣,甘文清望着她。
“不是。”柯知涯輕輕的搖着頭,“總是有,這樣的,那樣的,瑣事,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吵架,和好,再吵……他累,我也累……任別人怎樣說他,我都是信他的,無條件的,也不得不信……”
她知道,無論什麼時候,他的那顆心,始終在她的身上。
她亦是知道,他對她有多麼的在乎。
這樣一個永不乏花邊新聞的男人,她的丈夫,曾在她最難過的時候,賦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氣,還有安全感。
若非她偶然一次從護士的閒話中聽得,她還會一直被矇在鼓裡……原來他什麼都一清二楚。
他清楚她很難懷孕,卻從不曾跟她提過,甚而,時不時當着公公婆婆的面,說他不喜歡嬰孩,麻煩。
他也會親吻她的額頭,說,知涯,我還沒過夠二人世界呢。
這樣的時候,他是爲她遮風擋雨,頂着壓力保護她,保護他們婚姻的,她的丈夫。
於是,她刻意的忽視他身上,越來越濃重的菸酒味,還有陌生的,叫人難過的香水味。忽視那個,比她更像是田太太的,二太太。
二太太,多麼的諷刺。
她開始深居簡出,避開那紛紛擾擾的流言。
Make-Love成了他們忘卻痛苦的方式。
她痛苦着,他亦是難過着。
無休止的爭吵,無休止的互相傷害。
他們都竭力的表現出未知,並且淡然的樣子來。
事實上,越是不在乎,卻越是在乎。
隨着年齡的增長,他們都已近不惑,他們的婚姻發生着不可逆轉的變換,她與他的心態亦是在轉變着。
可就在這樣的時候,她竟然懷孕了。
……
柯知涯籲出一口氣,想着這些,不是不辛苦的。
甘文清深深的看着柯知涯,想要說什麼,終究是忍住。
“我曾經以爲,這個孩子是老天憐憫我的禮物……”柯知涯突然笑了下,說了句“抱歉”。
甘文清沉默着。
“其實我現在不想回家……我又害怕他堅持要送我……纔拿你做擋箭牌。”柯知涯抽着鼻子。
甘文清剛要說什麼,有電話進來。
是柯知涯的手機。
甘文清聽她叫了一聲“媽”,於是,低頭又滑了一下屏幕。
緊跟着,又聽她驚呼一聲。
甘文清轉了一下臉,看見柯知涯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的心驀地跟着一沉。
“我馬上就去……”柯知涯的手有些抖,摘了耳機看向甘文清,聲音裡帶着一絲慌亂,“文清,我外公剛被送進了醫院……不好意思,我得……”
甘文清胸口一疼。
“沒關係,我跟你一塊兒去。”她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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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