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你說賦盡高唐，三生石上 2
甘文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轉開了臉，吸了下鼻子，勉強的笑了笑，說：“丹丹，我不能，而且也不會跟你說得太多，是的。”
她點了一下頭，“我愛他。”
愛了太久，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久到，這樣的感情，足以成爲她生命的一部分。
這話一出口，她竟有些如釋重負。
這三個字，她從未對旁人說過，“愛”這個字，太過慎重，也太過沉重，她不願輕易的說出口，那是屬於她的小秘密。
膽怯的，期待的，甜蜜的，酸楚的……不敢奢求有任何的迴應，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句漫不經心的話，都有可能讓她暗暗高興上好幾天……這就是那份感情的全部。
便是那時向真察覺出來，也只是用胳膊捅一下她，說，哎，你老實交代，你喜歡君墨那小子的吧？
總是免不了被人戳中心事後的面紅耳熱，卻還要死鴨子嘴硬一樣狡辯——他那麼討人嫌，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我愛他，所以，旁人再好，再用心，都沒有用……我騙不了自己，我也不想騙自己。”甘文清有些訝異自己的平靜，她靜靜的，握緊了水杯，“很抱歉，丹丹。”
“我愛他，我曾經以爲，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可惜，不是。我也因此傷害了很多，我本不想去傷害的人，譬如，你。或許，當局者迷，我自以爲是的秘密，在旁人眼裡，都算不得什麼……我還曾想過，興許，你不會發覺。”甘文清偏了臉。
“丹丹，你剛纔問我，怕什麼。”甘文清換了個坐姿，這一番話說出口，她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我已經過了只要愛情的年紀……我怕的事情有很多。”
甘文清擡起眼來，她的目光清澈，神情坦然，“如果說，我需要給誰一個交代，丹丹，你要清楚，需要我交代的那個人，不是你。”
“我還是那句，你想怎麼做，不需要徵求任何人包括我的同意，因爲那是你自己的感情問題。同樣的，我跟他之間的問題怎麼樣去解決，也是我個人的問題，是我跟他之間的問題。”
“我愛他，我與他的一切，都發生在你有可能成爲他的未婚妻之前。因爲，我們是姐妹，因爲，你極有可能成爲他的未婚妻，因爲我們現在坐在這裡……所以，我纔會跟你說這些，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也是我能給你的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解釋。很抱歉，或者，這連解釋都算不上……”
甘文清緩緩的說着，甚至，她還勉強的微笑了一下，“我的話至此，那麼，丹丹，你有話，不妨直說。如果沒有，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得先回去工作。”
童丹丹與甘文清，也只是一張餐桌的距離，童丹丹的神色裡有一點點的訝然，隨後放鬆了些，她的眼神，牢牢的盯着甘文清，沉默了有那麼一會兒。
她說：“君墨哥是個好男人，難得他，也難爲他……我不知道爲什麼姐你那麼確定你跟他不可能，可我一直在想，我跟他可不可能。我跟媽媽說，我不能跟君墨哥在一塊兒，可我沒有說爲什麼……因爲，他很愛你，他毫不掩飾的在我面前流露出來那份愛意，愛到了不惜想要告別心裡的那個人。”
“可是很顯然，姐，你沒有跟他一樣的決心……不管怎麼說，姐你不要後悔，因爲，是你放棄了這個機會……有些話，我現在說也許不太合適，可我還是想說，姐，你，能不能離君墨哥遠一點……我也想要爭取一回，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想爭取一回。”
“如果我贏了，姐，我希望你能祝福我。如果我輸了，那麼，姐，我不是輸給你，是輸給君墨哥。”
童丹丹的視線停在甘文清身上。
這一字一頓的，好似一把錐子，尖尖的戳中心口。甘文清只覺得疲憊，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丹丹，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眼下，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你都比我更有可能得到他，不是嗎？”甘文清盯着丹丹，“至於離他遠點兒……丹丹，你不該跟我說這話……我一直認爲，眼下，沒有誰比你更能配得上他，也沒誰，比你更有條件跟他在一起。”
“還有，丹丹……”甘文清望着她，“一個好好兒的女孩子，什麼時候，都別讓自己走到這一步，平白落了下乘。”
童丹丹的臉色變了變，臉上的笑容跟着凝了一下。
“出了這個隔間，我們都忘記現在的談話吧，不論如何，我還是你的姐姐……抱歉。”甘文清起身，“我先走一步，款子我會讓助理儘快落實。”
她按了一下鈴，對進來的女侍說，“這一餐，請務必記在我賬上。”
說畢，她轉身離開。
“姐！”童丹丹站起來，喊了一聲。
甘文清沒有再回頭看丹丹。
她怕自己一回頭，眼淚會徹底的繃不住。
與丹丹這樣的面對，是她始料未及的，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汩汩的在心田涌動。
這些話，她不想對丹丹說，起碼，可以換個方式，說得再婉轉一些。可她，終究是沒能做到。
服務生問她要不要幫她叫車子，她笑了笑，說，不用了。
手機在響，她看了一眼，接起電話來。
是韓君墨。
韓君墨問她是不是得開工了，她說，是呢。韓君墨問，午休過了嘛。她點頭，說，當然。
他說，你在餐廳裡午休的嘛。
甘文清怔了怔，捏着手機，四處看了看。
一輛熟悉的車子停在她面前。
甘文清在後座的車窗搖下後，看清了裡邊的人。
然後，她收了線。
韓君墨推門下車，定定的看着她，笑微微的，如墨的眸子裡亦是融了笑意。
“你……”甘文清怔了怔，想問他怎麼會在這兒。
韓君墨臉上的笑容淡淡的，透亮的眼神卻始終落在她臉上，他不自覺的擡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在不出意外的聽到她“哎”了一聲後，眼裡的笑意更甚，眼角脣角都帶出些許的笑紋來。
甘文清本還想瞪他一眼，瞧見那細細的笑紋，卻不禁怔忡了一下。她出神的看着他臉上細細的紋路，一言不發。
“正好在這附近，正想着不知能不能碰上你，就一眼瞧見你站在這兒發呆。”韓君墨說。
甘文清沒有立即迴應。
“晚上我過來接你？”韓君墨問。
甘文清張了張嘴巴，想起來他昨日說要帶自己去看爺爺的事情，於是，緩緩點了一下頭。
“去哪兒，我還有時間，先送你。”韓君墨說。
甘文清搖了一下頭，沒讓韓君墨送她。
韓君墨也不勉強，仍是陪她站了一會兒，幫她攔好了車子，他才說：“路上小心。”
甘文清點點頭。
韓君墨的臉靠近了她一些，忽然的擒住她的下巴，甘文清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似的，猛的側了一下臉，溫熱的脣印在她的臉頰上。
於是，韓君墨笑了，擡手對着她的腦門兒，又是輕輕的一下子。
車子啓動後，甘文清坐在出租車上回頭看了一眼，司機跟着，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目送他們的韓君墨，笑呵呵的，說：“閨女，你先生不光是一表人才的，還知道疼人，這要是我女婿就好了。”
甘文清愣了一下，微笑，沒有解釋。
司機又問，“閨女，你先生怎麼看着有點兒眼熟呢，不會是拍電影兒的吧？”
她點了一下頭，說：“一過氣小演員。”
“我說呢，得嘞，閨女，那娛樂圈的事我懂，現在吧，雖然是混個眼熟，以後沒準兒就大紅大紫了，是吧？你先生吧，一看，那就是個潛力股！”
甘文清笑笑，捋了一下劉海，看着車外迅速倒退的風景，忽然說：“麻煩您，繞一下路，調個頭，我想去一下三帆。”
“好嘞！”司機應着。
韓君墨直等得出租車消失在視線裡，纔看了一眼時間，轉身上車。
車門關上，他仍是想着方纔她撅着嘴巴的模樣，忍不住要笑。
真的是，一模一樣……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會發生。
若是真有老天爺的存在，這當真是給他最大的恩賜。
歐陽從後視鏡裡瞥見韓君墨笑微微的樣子，不是平日裡千篇一律的臉譜式的笑容，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帶着鬆弛的微笑，便也跟着牽了下嘴角。
他隨意的掃了一下外面，忙回頭。
“韓先生，是童小姐。”
韓君墨斂了笑容，手扶着前排的椅背，盯着窗外那個曼妙的身影，眯了一下眼睛。
歐陽見狀，不敢吩咐司機開車。
韓君墨沉默了一會兒，說：“開車。”
“是。”歐陽忙遞給司機一個眼神。
手機在響。
韓君墨盯着閃爍的屏幕，終於接起來。
“君墨哥。”
他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轉了一下身子，單手支住了下巴，視線中再無那個影子。
聽筒傳來她的聲音，想必是斟酌過的，語氣依舊是帶着點兒撒嬌與體貼，卻又少了幾分底氣。
他耐着性子聽完，過了一會兒，他說：“抱歉，這件事應該由我一個人來解決，不該讓你爲難。”
“你什麼都不必再做。”韓君墨閉了一下眼睛，擡手揉了一下眉心，“我會給童伯母一個解釋……丹丹。”
他陡然睜開眼睛。
“你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別爲我這種人，變得這麼卑微，不值得……還有，如果是因爲這個，別再找她。”
童丹丹怔怔的捏着手機，咬了一下嘴脣。
他從來都沒有用這樣清冷的聲音，不帶溫度的語氣，與她說話過。
“君墨哥……”她有些習慣的想要笑一笑，卻忽然笑不出來。
“如果我對你的幫助，或者鼓勵，給你帶來了一些誤會，那麼，到此爲止。”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冷冷的，淡淡的。
童丹丹不由得張了張嘴，卻不出聲，後背上已是迅速的滾了一層慄。
她按捺着心頭的一股悸動，終於說了出來，聲線裡已然帶了一絲哽咽，“是不是，因爲我是她妹妹？”
這話，沒頭沒尾的，電話的另一端卻似乎明白她問的是什麼，乾脆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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