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說幽窗棋罷,再吐衷腸 6
那是N大100週年的校慶,他收到了回N大參加活動的帖子。那一程子剛好無事,浮生他們幾個剛好在國內,小寶又是個但凡熱鬧便要湊上去的主,他們便約好了,一塊兒去N大。
那天學校裡有很多人,便連停車位也是滿滿當當的,小寶那招風的車子便無處可停,只得獨自返回去,將車停在遠處一家超市的地下停車場。再回來跟他們碰面時,手裡已經拿了幾套t恤衫,上面印着“N大100週年”的字樣,慫着他們都換上。
浮生搭着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說,咱也陪你一塊兒感受下國內大學的氛圍。
迎面碰上了學生時代的系主任,看見他,便笑着與他敘舊,末了又拍拍他的肩膀,說,“晚上有學生舉辦的晚會,你過來看看,現在的學生,可比你們那會兒有主意多了。”
他答應下。
浮生他們一行人提出要四處走走,他得去拜見幾位老教授,便約好在禮堂見面,暫時分開行動。
從教授那邊回來,便有學生蜂擁着朝着一個方向而去。他憑着記憶,知道那是學校禮堂的方向,便隨着人.流亂走。
他記得她是考進了這個學校,還選修了法科,只是今天這樣多的人,不知能不能遇上。
有不少學生見他穿着N大的校慶t恤衫,以爲他也是學生,跑過來拍他的肩膀——快去看哪,下一個節目就是表白。
他不禁笑了,想着如今的學生與他們那會兒果真不同,膽兒真肥。他們那時候,當衆表白這樣的事情,並不像如今那樣司空見慣。
在他漫長而短暫的學生時代,統共也就見識到了一回,在當時引起的轟動及話題,持續了很長時間。便連後來同學聚會時,那件事還是會被衆人拿出來當做談資,津津樂道。
他從側門進了禮堂,已經沒有空位,便連後面的空地上都是人頭攢動。正巧前一個節目剛剛謝幕,從他所站的位置,並不能將清舞臺上的情形看的十分清楚,只是依稀看見上來幾位抱着樂器的男生,一個吉他,一個貝司,一個鼓手。距離並不僅,他仍能看出主唱是位頗俊朗的男生,面前放着一臺高架電子琴,靦腆的對着臺下微微笑着。
那架勢,不像是臨時組合的樂隊。
自他們一上臺,便似是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禮堂裡異常喧鬧起來,到處都是瘋狂與熱情。年輕的熱情像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熱浪,要將這禮堂的天花都掀翻了似的。
旁邊的學生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討論着。
原來舞臺上的這位男生,是N大藝術系的音樂才子,今日是要藉着這舞臺表白,臨時更改的節目,卻很快傳了開來,許是隻有當事人還矇在鼓裡。
臺下尖叫聲像是一團又一團的響雷,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舞臺上的人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主唱彎腰站在那裡開始彈着高架電子琴,禮堂裡很快安靜下來。
音樂聲響起,唱的是beyond的經典曲目——《喜歡你》。
“細雨帶風溼透黃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雙眼無故地仰望,
望向孤單的晚燈是那傷感的記憶,
……”
這首歌曲調優美,滿賦詩意的歌詞卻爲這首曲子平添了許多感傷。
他的注意力集中到舞臺上,音樂到了間奏,電子琴聲停歇,主唱對準了麥克風,輕聲說:“這是beyond的一首歌,是你最喜歡的樂隊。”
“這是我在N大的最後一年,我知道不該佔用這個舞臺,這個時間來唱這首歌,但是,我怕,沒有時間,沒有機會,跟你說一句——喜歡你。”
隨着主唱的聲音,一束強烈的白光,迅速的照亮了臺下的某個位置。
“甘文清,你在聽嗎?”
電子琴聲重新響起,合着臺下四周響起的此起彼伏又震耳欲聾的掌聲、歡呼聲、口哨聲和尖叫聲。
“願你此刻可會知是我衷心的說聲,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
願再可輕撫你那可愛面容,
……”
他盯着光束裡那個纖細的身影,歌聲裡的一字一句,跟砸在他心頭似的,這一番情景,竟是那樣的似曾相識。
他閉了下眼睛。
眼前的舞臺沒有了炫目的高光……他去Z大找她。那時候,她跟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碰上面。他們進了N大,她則去了Z大,
她忙,他也忙。
剛入大學的新奇,來回奔走在各個社團之間,踊躍參加各種活動,他們甚至有那麼一陣子的疏遠。
他打電話去她宿舍樓,總是要等上很長時間,才能打通那樣一通電話。
她說,我們輔導員是個剛畢業的小姑娘,看着跟我差不多大。我們班誰誰上課打呼嚕,老教授的鬍子都氣的吹起來了……他說,我進了學生會,上週他們繫有個舞會,同寢室的老李在這個舞會上找到女朋友……他不認識她的輔導員,也不知道她班上誰誰上課打呼嚕是多有趣。她不清楚他究竟參加了哪些社團,認識了哪些人,同寢室最好的兄弟有了女朋友,可她連老李是誰都沒有見過……
他彷彿
與她漸漸的失去了關聯,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經歷過什麼,他無從得知。他高興、沮喪時,她同樣無法參與。他打籃球、打網球時,拿着溼毛巾、礦泉水在一旁給他加油的,再也不是她。
他曾設想過,進入大學便是個全新的開始,他們該理所當然的,也光明正大的走到一起。當浮生他們準備出國留學事宜的時候,他填了N大的志願。因爲她說過,不要出國,國內接受的教育,不比國外差,她不能離開爺爺的身邊。他們約好,要一起上N大。
可是,她的成績並不穩定,尤以理科最爲捉襟見肘,目標定在N大,實在是一場不確定指數極高的博弈。
原是有保送名額,她若接受,可以少吃許多苦。她拒絕。他心裡是支持她的,他給她補課,盯她複習,在那個昏天黑地的高三,她的模擬成績終於穩定,分數也夠着了N大的門檻。
那時候,教育部的規定是——先填志願,後公佈成績。誰也沒料到,她差了N大整整十八分。他知道不能怪她,高考那幾日,她疼到臉色發白。看見了,卻不方便過問,更沒法替她疼,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跟向真鬼鬼祟祟的,窩在角落裡互相安慰。
她好強,不肯復讀,也不肯讓舒爺爺替她打點關係去N大。
向真罵她笨,只有他,依然支持她的決定。
她說,四年後,我一定會成爲你的校友。
他點頭,他相信。
N大與Z大的距離是五個小時的車程,他們也只能通過電話,瞭解彼此的情況。起先,還會頻繁的通信,後來,信漸漸斷了,電話也越講越短。
不是不心慌的,他們之間彷彿多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的蠻丫頭跟他通電話時,禮貌用語越來越多,越來越客氣,他知道,不妙,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害怕他們之間的陌生。
他甚至動過轉校的念頭,卻被父親呵斥了回來。
任何一個頭腦清楚的人,都不該舍N大,而奔Z大的。
可N大,沒有她,沒有舒晴晴。
他得告訴她他的心意,便是綁在身邊也嫌不夠,如何能這樣“相安無事”的繼續下去?他是抱着這樣的心情去Z大,並沒有告訴她,心裡期盼着,想象着,她見到自己的情形。是繼續勾肩搭背,還是,乾脆給她一個擁抱,告訴她,他非常想念她……到了之後,才發現Z大的一間公共教室前面熱鬧非凡,人頭涌動。
那是她當日所在的教室,他來之前曾旁敲側擊的打聽過。
他被推搡到人羣中間,他從未想過,平靜的校園裡,會發生這樣堪稱勁爆的事情。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凌越,揹着一把舊吉他,唱着那些年流行的《愛之初體驗》。歌聲並沒有多麼動聽,略略沙啞的聲音,半走音的歌聲,生澀的吉他聲……可這些疊加在一塊兒,便是致命的毒藥。
四周的女生彷彿比當事人還要陶醉,在下面低低的的跟着哼唱,那樣的氣氛,他一下子在人羣中找到了她。
因爲凌越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凌越說:“舒晴晴,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在氣氛和歌聲的帶動下,教室裡所有人的情緒都那麼激動,他清楚的感覺心臟在劇烈的收縮,全身的血液都彷彿在倒流,難以名狀的痛楚將他層層包裹起來。
有越來越多的聲音,隨着凌越那並不出色的歌聲,唱的越來越大聲,最後,滿耳裡都響徹着這首歌的和聲。
他站在離她並不是那麼遠的地方,看着凌越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那一瞬間,她與他之間,像是隔着條銀河。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從她沉靜的背影裡猜測她此刻的表情。
依稀記得,有幾回打電話時,她似乎頻繁的提到一位學長……他看着她肩頭搭着的那隻大手,心頭一堵,整顆心臟都彷彿龜裂似的破開來,疼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齊齊的在喊——答應他,答應他……
他卻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每一個聲音都彷彿是有着劇毒的刀刃,尖銳的紮在心口上,帶出淋漓的鮮血。
那天,她沒有見到他,比起這樣的陣仗,他的“驚喜”也算不得什麼驚喜了。
他離開了Z大,坐在汽車上,只覺得渾身都在疼……
凌越在Z大的壯舉,迅速在城裡的各大高校,傳了開來。結果如何並不重要,這件事情本身,已經被渲染的極富傳奇色彩。
……
那時候,他並沒能堅持到凌越唱完一整曲歌,他看着光束裡的甘文清,卻突然挪不動步子。
他很想知道,她是如何面對這樣的場面的。
那一瞬間,甘文清、舒晴晴,兩人的背影似是在他的視線裡,漸漸重疊。
一曲完畢,良久,禮堂中顯得格外安靜。 щщщ ▪тт kan ▪CO
那名主唱已經下臺走到她面前。
一時間,氣氛竟有些緊張。
也許,僅僅是他在緊張。
她伸出手,與那位主唱擁抱。
他清楚的看見她在那位主唱耳畔說了句什麼,他並不能對眼下的情形做出準確的判斷,可有離他們近的人,一聲嘆息彷彿會傳染似的,遺憾的氛圍迅速在禮堂中蔓延。
那一刻,他竟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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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謝謝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