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說幽窗棋罷,再吐衷腸 7
“君墨。”
谷小琳喚他。
韓君墨頓住,回過神來。
“谷律師,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比較習慣你叫我韓先生,或者,乾脆直接稱呼我的名字。”韓君墨回答,禮貌且疏遠的微笑了一下。
谷小琳抿嘴不語,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
因爲這番突如其來的話,讓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和尷尬。
韓君墨是個非常有禮貌的人,儘管她明白,很多時候,是教養在促使他始終保持着禮儀和風度。
可這樣直白、直接的與人說話,是從未有過的。
“我就是想告訴你。”谷小琳幹練的臉上迅速的掛上了一抹嫺靜溫柔的笑容,讓她此時的狀態看上去,無懈可擊,“我很高興,你還是一個人。”
“還有事?”韓君墨手抄在褲袋裡,不答反問。
“韓君墨……”谷小琳對着他微笑,“說這些話,真有些難爲情,真的非得我……”
“像今天這樣單獨‘敘舊’的事情,我希望下不爲例,並且,我並不認爲我們之間有多少舊情可以敘……另外,我非常不喜歡別人在我工作的時間,用一些無謂的事情來打擾我。”韓君墨停了一下,說,“那麼,抱歉,我們再會。”
韓君墨說完,毫不猶豫的轉了身。
他按開門上的密碼,客廳裡的燈還亮着,他走進去幾步,發現了君南的身影,君南正跟死魚一樣賴在沙發上。
谷小琳眼看着大門關上,想叫住韓君墨,卻沒出聲。
韓君墨看了君南一眼,從餐檯上拿了杯子,坐在高腳凳子上,大口喝水。
他想,他明白向真爲什麼那麼氣他。
上學那會兒,他的人緣向來很好,多少跟少年老成脫不了干係,都說他處事極有分寸,對任何人也都是禮貌有加。能讓他卸下防備,輕鬆面對的,統共就那幾人。除了她,就是幾個知根知底的發小兒兄弟,外加一個男女不分的潑皮破落戶兒——連向真。
並不乏異性對他流露出點兒意思來,但凡被他察覺到,他便開始刻了意的要跟對方保持了距離,所有人都當他是心高氣傲眼光要求高。也有熱情的師兄師姐玩笑說,院裡才女佳人多的是對你有意思的,怎麼就不挑一個呢。
他仍記得他當時的回答——不喜歡。
不喜歡除她以外的異性的親密及糾纏。
她跟從前一樣,喜歡翹課,偶爾會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過來N大周邊玩。向真本來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十回有九回是聯繫不上,他便帶着她一塊兒去上課、去食堂。
他想,許是除了她自己渾然不覺,所有人都該看出點苗頭來。
室友打趣他,合着咱們N大沒有合你心意的美女了?還偏偏找了個外校的女朋友。
這些傾向明顯的誤會,他總是樂意接受,並不去反駁、解釋。反倒是她,旁人說幾句,她便馬上侷促的解釋——不是的,我跟他就是老同學……
原來,她對他的定義,就是這三個字。
她與他交流的焦點,變成了……學長上次如何如何,學長剛剛獲得了怎樣怎樣的殊榮,學長的有多麼多麼的努力、上進……天知道,他有多嫉妒那位她口中頻繁出現的學長。
她從不曾在他面前說那位傳奇學長的姓名,可他知道,那個人叫凌越。
那個極敏感又小心的年紀,根本經不起這樣的定義,這樣的隔閡。一句簡簡單單的告白,膽怯的像是條滑不溜秋的泥鰍,一縮再縮,一退再退。
生怕那告白一出口,便是覆水難收,連他傾聽這一切的機會都沒了。
這是一場他輸不起的博弈,他寧可,辛苦的維持現狀。
很久之後,他跟文清愈走愈近後,向真氣急敗壞的指着他——你寧可跟一個瘸子在這兒曖昧不清。
他的心一疼,下意識的想要護住她。他清楚,失控的向真會有多傷人,每一句話都將成爲抹了毒的利器。
向真原地踱着步子,哆嗦着手——韓君墨,我還不知道你?丫挺的……你要不肯,哪個女人能跟你走的近?你TMD當真不瞭解自個兒,還是TMD純粹在裝傻呢?你TMD……
向真當真十分像個炮仗,說着說着就把自己給點着了,火光四射的,逮誰傷誰。連着爆出來一串TMD,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末了紅着眼睛,咬牙切齒的瞪他許久。
他必須承認,向真這一串毫無章法、邏輯的話,瞬間將他點醒。
倘若他沒有那份心思,怎麼能允許自己跟文清走的這樣近?
可他也必須承認,不論過去,現在,甚至將來,甘文清這個他偶然救下的女子,在那個陡峭的山坡下,從他救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在他的生命裡,就必定會是個特殊的存在。
因爲,就在同一天,晴晴丟下了這個世上她所珍愛、珍惜的一切。
這樣的經歷,讓他與文清,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他們一同經歷了“生與死”,她劫後餘生,他痛不欲生。
生活還在繼續,屬於他們的軌跡還在各自朝前。
在晴晴之後,他從未想過
,這世上會存在着這樣一個與他如此契合的女子。
他們一塊兒說相聲,一起去打網球……她清楚的知道他的喜好,似是冥冥之中,他竟也能猜對她的喜好,他們彷彿有着說不完的話題……
他終於發現,她儼然就是另一個舒晴晴,世上竟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而她,亦是鄭重的告訴他,她不會做任何人的替身。
……
身後傳來悶悶的“啪”一聲響。
韓君墨回頭看了一眼。
原來是君南醒了,將茶几上的雜誌碰落在地。
“哥……”君南按揉着太陽穴。
韓君墨重新倒了杯水,站起來,放在茶几上。
韓君南機械的喝了口水,畢竟是漸漸醒了,意識也清楚起來,好一會兒,纔想起方纔桌上喝酒的情形。
韓君墨在沙發上坐下來,歪着頭,看向韓君南。
“你這半吊子的酒量,好意思喝成這樣?”他擡了擡下巴,樣子有些懶洋洋的。
“說我呢?還是說你自個兒呢?”韓君南站起來,晃了晃腦袋,走到餐檯前,又給自己續了一杯水。
韓君墨盯着君南,沉默了有那麼幾秒,說:“沒事兒了就早點休息吧。”
韓君南笑出來,“今天我是仗着有文清姐在了,便是衝着你,她也不會把我一個人給丟那兒不管。”
韓君墨眉尖一蹙,懶洋洋的表情漸漸的顯得有些緊繃。
“怎麼是衝着我?要衝,也是衝着三叔的面兒。”韓君墨呼了一口氣,鞋尖兒點了一下地板,“更何況,她並不是衝着我們任何人的面兒,你便是隻阿貓阿狗,她也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韓君南“哼”了一聲,“哥,晚上所裡宴請的是誰,你知道吧?”
韓君墨挑了一下眉,碰到君南的目光,他半倚半靠着沙發扶手,轉開了視線。
“我說什麼來着?”君南“篤”一下,將杯子磕在餐檯上,“在場的,沒有一個是傻子。但凡長眼睛的,都看出來他的心思了。”
“便連文清姐要喝酒,他也是大大方方的護着,一點兒沒有要避諱着的意思……哥,今天是我們請他們,說白了,還得是他們肯賞臉,如今,是不是掉了個兒,連主次都不分了?”
君南的語速極快,說着便進了衛生間,擰了條溼毛巾,仰頭蓋在臉上。
韓君墨卻是沒動,仍是保持着剛纔的姿勢。
“哥,你當真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君南走出來,手裡頭攥着毛巾,“真沒有?當真無動於衷?”
韓君墨仍是聲色未動。
“你無動於衷纔有鬼哩!”君南瞪着眼睛。
韓君墨沒出聲,但這回,沒有要避着君南眼神的意思,臉上也漸漸聚集了些陰沉。
“你無動於衷,你喝醉了會跟人擁抱?會跟人接吻?會……”
“韓君南!”韓君墨從沙發上站起來,看着君南,好一會兒,竟扯了一下嘴角,冷颼颼的笑了笑,說,“你喝醉了。”
他不再看君南,轉身回房。
“哥。”君南在身後叫他,“你忘不了晴晴姐,不想把她當成晴晴姐的替身……可難道,你就沒想過,她會是你錯過的第二個舒晴晴?真的,就一點兒不擔心?”
韓君墨怔了怔,沒有回答,關好了房門,才感覺渾身的肌肉都彷彿僵硬了一般。
中北律師事務所。
廉潔拎着食盒去敲甘文清辦公室的門,看到韓君南青着一張臉,坐在椅子上怔神。
徐朝陽風風火火的過來,看了一眼廉潔手裡的食盒,心領神會的點點頭,說:“你別說,我知道,我知道。”
“嘿,嘿,君南。”徐朝陽揮着手,“沒事兒吧你?幾樽酒就把你折磨成這樣兒?哎唷,你這樣兒不成啊……年紀輕輕的,還得好好鍛鍊鍛鍊啊……”
“徐朝陽!你沒事兒亂攛掇他什麼呀?”甘文清一把拉開了門。
甘文清的臉色同樣不好看,往日清亮的眸子裡,佈滿了血絲,怒氣騰騰的瞪着徐朝陽。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情況,十分不冷靜,也不客觀。胸口憋着一股氣,不抒發出來,她怕自己會疼死。
韓君南站起來,跟甘文清打了聲招呼。
“沒事兒吧?今天也沒什麼要緊的,如果不舒服,就先休息一下,身體比較要緊……下回……”甘文清頓了頓,看着君南,擺了一下手,“算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沒事。”韓君南挑了一下眉,呼出一口氣,原地活動了一下筋骨,立馬跟換了個人似的。
“嘿,嘿,不帶這麼差別待遇的啊。”徐朝陽從廉潔手裡接過食盒,“今兒早上,哥哥我也跟你沾光一回。”
甘文清皺眉,目光落在那食盒上,眯了一下眼睛。
“對面送過來的。”廉潔笑着。
事務所的斜對面便是法院大樓,那裡邊有心送食盒過來的,自然指的是邢朗。
又是邢朗……
甘文清抿了下脣。
她輕輕的吐了口氣,只覺得頭疼。
“你們拿去吧……”她轉身,手握住了門柄,又回了頭,看向廉潔,說,“下回,沒有經過我同意,不要收下這種沒用的東西。真收下,也不必給我,你可以自行處置。”
她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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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有個浪漫的說法叫520~祝大家快樂~
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