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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面前有一條寬闊的洲際公,男孩和女孩揹着東西跟在他的身後,中間的黃色交通標線還斑駁可見。
公上有許多廢棄的輪胎,它們有的融化了粘連在馬上,公的水泥已經裂開了,就像乾涸的稻田那樣。一眼望去除了屍體,就是一些不知道從哪裡滾下來的大石頭,公距離山很遠,也許這些石頭是頭天上掉下來的,沒人會去在意這些石頭從哪裡來。
一些車還保留着他們出事時候的樣,有的側翻,有的車頭完全被撞毀,男人看了眼上沒有其他的人,他帶着兩個孩去車上翻找東西。也許那裡被很多人找過,能用的東西都被拿走了。
他們什麼也沒有找到,天了,他們都沒有找到任何能吃的東西。男孩有點走不動了,他的鞋破得厲害,大腳趾都露在外面,上面滿是黑灰色的泥巴,他坐在一個輪胎上懷裡緊緊抱着槍,一言不發。
女孩也坐在那裡沉默,這幾天他們很少說話,離開了厄瓜多爾小鎮之後,他們的內心或多或少都有了很大的波動,他們都沒有談到那個小鎮。可是男人和他們不一樣,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留在那裡,那個小鎮讓他缺乏安全感,他習慣了流浪,不停地翻找食物,他寧可擔心吃的問題也好過時刻處在被殺死的恐懼當中。
他打開了一輛安全氣囊全部打開的汽車,將氣囊割破,然後取了出來,他抖了抖上面的灰塵,試了試韌性,然後他將幾塊氣囊的材料拼接了起來,疊好塞入揹包裡。
男人看了眼手錶,已經是傍晚五點了,天色很暗,天上噼裡啪啦落下雨滴來,公上的塵土都在雨滴的攪拌下冒起一個個渾濁的泡泡,就好像下面有許多小魚在吐氣。
男人帶着兩個孩一快跑,他們找到了隱蔽的兩輛車的角落作爲據點,男人迅速拿出剛纔準備的氣囊材料當做遮雨布,他將氣囊固定好,然後和兩個孩擠在下面,他們看着雨落下來,夜幕降臨,就像無數個他們經歷過的夜晚那樣。
頭頂噠噠噠的聲音讓這個死寂的黑夜顯得不那麼冷清可怕。男人拿出汽油燈,在背風處,靠近汽車的底下點燃了,火苗微弱得竄起來,他打破了沉默,他說:“孩們,今天晚上我們點燈。”
可是孩們並沒有因此高興。他們覺得胃液都快燒穿了他們的胃。他們誰也沒敢提到食物的事,因爲越說越餓,從前他們還能看着圖片想象自己吃過東西了,可是現在他們顯然沒有這個心情,他們天沒吃東西了,只喝水,他們最多五天沒有吃過東西,所以現在還不是最糟糕的。
但是他們能說點別的,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男孩說:“爸爸,我們爲什麼不到車裡面去休息?那裡不會淋雨,而且乾燥。”
男人說:“你姐姐不喜歡狹小的封閉空間。”
男孩不做聲了,他很懷念在小鎮上過的幾天舒適的生活,他很想念他的小夥伴湯姆克斯,他說:“爸爸,你說湯姆還活着嗎?”
男人說:“他還活着,亨利救了他。但亨利死了。”
男孩哦了一聲,聽到亨利死了,他覺得挺難過。
女孩也加入了談話,她問:“爸爸,諾丁他還活着嗎?”
男人說:“死了,因爲你還沒被救上來,他不想點燃**。所以王陽殺了他。”
這是他們兩天以來第一次談到那個小鎮以及小鎮上的人。
他們已經能夠坦然地談起了。
然後他們又沉默了。
過了一會,女孩說:“爸爸,我告訴了諾丁我喜歡他。我想我不會再喜歡別人了。”
男人說:“不,你會喜歡別人的。”
女孩很堅持:“我不會。”
男人也很堅持:“你會。”
女孩說:“爲什麼你認爲我會?”
男人說:“我就是知道。”
男人說:“睡吧,明天我們就能找到吃的,我保證。”
女孩說:“我睡不着,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出牙膏墜落的場景,他一定不會原諒我。”
男人覆住了女孩的手背:“這不是你的錯,每個人都應該爲自己求生,他可以踹你。”
女孩低着頭:“如果他踹我了,我的心裡還會好過一點,可他沒有。”
男人說:“那你覺得你應該放手?或者是和他一起掉下去?”
女孩將臉埋在膝蓋之間:“我覺得我們兩個都應該活下來。或者我和他一起掉下去。”
男人將女孩摟入自己的肩膀之下,他說:“可你選擇了救自己。那麼既然選擇了就讓過去的過去。如果你覺得對不起他,就讓自己活得久一點。因爲只有你會把他記得那樣深刻。能被人一直都記住是有福氣的,恨一個人除外。”
女孩將頭靠在父親的膝蓋上,她沒有殺過人,可她覺得她殺了牙膏。
男人將車門打開了一點,對着男孩說:“阿勇,你可以爬到裡面去睡,有什麼情況爸爸會叫醒你。”
男孩聽從爸爸的話爬了進去,然後他掉了個頭,將頭靠近外面,他看着爸爸,他說:“爸爸,那些和我們一起逃出來的人會怎麼樣?”
男人說:“我不知道。”
男孩又說:“那些植物都死了嗎?”
男人說:“我不知道。”
男孩將身體往外挪了一點,他說:“可我看到**把整個小鎮都給炸燬了,它們一定都死了。”
男人說:“我希望是這樣。”
男孩說:“那些殺人的孢能飛多遠?我們會把它們吸入鼻嗎?”
男人說:“不用擔心。孢飛不了那麼遠。”
男孩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好似在此之前他都憋着氣小心翼翼地呼吸那樣,他說:“我還以爲這些孢會隨時鑽進我的鼻孔。”
男人摸了摸他的腦袋。
男孩說:“爸爸,我們還向南走嗎?”
男人有一點猶豫,他有點懷疑那些植物是不是真的死光了,它們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如果它們沒有死光,那麼幾個月以後它們又會繁衍,然後等到全盛時期孢的噴發,會造成前所未有的擴張,在陽光微弱地等於沒有的地球上,它們會像森林大火那樣蔓延,只要是它們能夠生長的土壤或者是任何有機物腐爛物的地方,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往北走,那裡寒冷。男人覺得即便是他也對那種星際章魚的瞭解知之甚少,當他們發現這種植物危險之後就立刻扼殺了它,心裡對這外來物種充滿了恐懼。
男孩見父親沒有回答,以爲他沒聽見,他又問了一次:“爸爸,我們還向南走嗎?”
男人點點頭:“是的,向南走,我們走了那麼多年,也許很快就能走出這裡。”
男人心想往北走,那裡黑壓壓的天空更加讓人覺得壓抑,而且寒冷,越來越冷,至少往南走天空還能看到白的,也許他們走着走着就能看到一片可以透出陽光的天空。
過了一會,男孩入睡的呼吸聲傳來了,男人卻睡不着,他將揹包放在地上,把女孩的頭轉移到揹包上面,他咳嗽了幾聲,生怕身體的顫動吵醒孩,他用手掌捂住了嘴,等咳嗽止住之後他拿出了地圖仔細看着,他用筆在厄瓜多爾小鎮上打了叉叉。
他們到過很多地方,但並不是一直都往南走的,因爲他們需要食物,所以有時候他們會折回到地圖上標有地名的地方,或者其他的村落裡去尋找吃的。地圖上雖然標記了很多的地方,但是依然有十分之九的地方是他們沒去過的。這個世界大了,大到男人覺得自己走到死可能也走不完這些地方。
那張地圖有一個不明顯的邊界,邊界的外圍顯示的是空白,沒有標註任何地名。男人想也許這就是第九區的外圍,可是那些外圍究竟是什麼樣的,沒有人知道,也許有人去過,但是沒人告訴他們,所以他必須得親自去看看,他希望自己能堅持到這一天。
其實女孩在頭被轉移到揹包上的時候就醒了,她睜着眼睛,看着父親,她窺探到了父親的憂慮,他一直讓他們保持信念,而他自己的信念又在哪裡?他真的從來沒有絕望過嗎?女孩悄悄閉上了眼睛裝睡。
雨依然下得很大,慶幸的是這個晚上是溫暖的,他們並沒有感到寒冷,她聽着雨打在布上,汽車引擎蓋上的聲音,覺得很寧靜。
男人豎起耳朵傾聽了一會,他吹滅了油燈,頓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打算休息一會,公上傳來人的腳步聲,是鞋踩在雨中的聲音,噗嗤噗嗤,那個人的鞋一定進了很多的水。
男人不確定,他的脊背挺得筆直,一動不動,他又聽了會,腳步聲也停頓了會,他有些緊張。因爲他聽到這個腳步聲就來自於他們躲藏的汽車的另外一面,男人一個機靈,潛意識捂住了女孩的嘴,在她耳邊道:“噓,別出聲,我知道你還沒睡着。”
雨聲遮蓋了男人的說話聲。
男人不能確定他們有幾個人,他希望他們能夠儘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