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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身邊的敵人消失了以後,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苦捱,反而比之前更吃力了。`
地下室也不過兩米來深——在沒有了頭頂的房子以後,這一點深度起的作用簡直微乎其微;只要一個沒站穩,立刻會被平地拔起、高高地吸進天空裡去。
空中的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深了;誰也不知道裂縫後面是什麼,只有那一抹逐漸展露出來的黑暗,比夜晚更深邃、更純粹,叫人見之心驚。
風速已經達到了叫人根本喘不過來氣的地步,能夠借力的地方早就被氣流統統捲走了——地下室裡的管道、樓梯欄杆,根本吃不住力氣,撐不過幾分鐘,就被暴戾的風給扯了下來,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當然,就算附近還有什麼可以抓的地方,林三酒也不會知道了——因爲不管是她也好,還是另外幾個人也好,此時已經根本睜不開眼睛了。
彷彿是幾粒灰塵在抵抗強力吸塵器一樣,一行人緊緊地貼在了地下室的牆角處,一個拉着一個,被迎面洶涌呼嘯的風給拍在了牆面上;每個人都鼻青臉腫、渾身傷口——那是被地下室裡各種各樣的雜物、架子、工具給砸出來的。
林三酒用骨鞭將大巫女纏在了自己的後背上,在牆壁上打破了兩個小洞,伸手死死地扒在裡頭——上半身穩住了,雙腳卻不由自主地朝天空中飛了起來,連帶着禮包和清久留都飄了起來,嚇得她趕緊放出了意識力。
意識力一撲出來,像卷巨大的膠帶一樣,一邊抵抗着風力,一邊向下按住了他們的腿腳,幾個人總算是又頭上腳下地落了回來,一顆心差點也被風給捲了出去。
穩了穩神,林三酒緩慢、艱難地把指縫裡夾着的【百鳥朝鳳】解除了卡片化。
一隻鳳冠形的狹長刺青,立刻像是有生命一樣躍了出來,就近落在了她的左臉上——她倒是有心想跟那個殺手一樣,把刺青印在手臂上;只是現在她實在騰不開手,只好讓它沿着下頜線滲入了面部肌膚裡。
【百鳥朝鳳】
真鳳在此,天下來朝。
——作爲地位超然、統管百鳥的上古神話生物,你們走過來拜我一下,是你們對我最起碼的禮節。而且我這個鳥是很好講話的,我不要求每一個都像孔雀白鶴天鵝那樣好看,
就算你是一隻老母雞,你來朝拜我,我也很歡迎。
效果:所有與物品主人形似的生物,都會受到不可抗力,來到物品主人身邊朝拜。當物品主人對他們表示滿意了以後,這種不可抗力就解除了——當然,不肯行禮的話,也可以做一些別的事;跳舞獻歌偷竊殺人,這都是他們的自由。
備註:“身邊”,是指物品主人身前65—85釐米的地方。
人家來朝拜你,也不能總是拘着人家不讓走;所以在七分鐘以後,效果就消失了。
就算是真鳳,一天折騰百鳥一次也差不多了;所以本物品一天內只能使用七分鐘——這個七分鐘可以分多次使用,也可以一次用完;但如果時效已滿,就只能等待第二天。
“形似”:是指目標外形與物品主人大概相似。體重、體型、身高、毛量、腳的數目等數據,與物品主人相差不能超過某一個範圍,否則當然不能算是形似。
……有了【百鳥朝鳳】的引力,禮包和清久留頓時被拉近了不少,兩人不禁面色一輕,終於艱難地喘了口氣。
此時天空上的裂縫,已經張開了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程度。
若是單純用體力來抗衡風速的話,別管你是體能多強的進化者,恐怕也早就被捲上天了;如果不是靠着【百鳥朝鳳】和意識力的話,林三酒一行人根本支撐不到現在——
“過去多久了?”在烈風震耳欲聾的咆哮裡,林三酒擡高了嗓門吼了一聲。
季山青一條長馬尾高高地飄在空中,臉緊緊地貼着牆,聽見聲音,他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句:“——什麼?”
“維度裂縫出現有多久了!”話一出口,好像也被立即捲走了;連林三酒自己都聽不清。
“十幾分鍾了!”禮包好不容易纔聽見,大聲答道。
這麼長時間了?
林三酒儘量穩住了身體,心下一沉。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力,就如同被火焰點着的紙,正在迅速地消耗、減少、縮小着……但是天地間的強風,不僅一點也沒有減緩,反而更加兇猛了,好像要把這個星球都裹起來、送進維度裂縫裡一樣。
暴\露在風中的皮膚,早就吹成了一片潮紅;體溫被不斷地捲走,手腳已經冰涼麻木。林三酒甚至無法睜眼,即使是眯着也不行,氣流裹挾着沙礫,颳得她眼球都乾澀發疼——
“它減小了嗎?”
將臉埋在胳膊裡,她近乎絕望地高聲喊道。
這一次回答她的是清久留——“裂縫比剛纔更大了,”明明只是咫尺之遙,他的聽音卻飄忽模糊得一不小心就會消失:“……我的煙都被捲走了!”
什麼時候了還關心你的煙!
林三酒吐了口鬱氣,死死地咬住了嘴脣。
“姐,姐!有沒有能用的特殊物品?”季山青這句話,是一連喊了好幾聲才傳入林三酒的耳朵裡的。
林三酒一愣,隨即精神一振:“有!”
【皮格馬利翁項圈】在季山青聲嘶力竭的喊聲裡,很快就迅速地溫熱了起來——
禮包因地制宜,給她描述出了一個“重量增加”的能力;隨着描述一起效,林三酒立刻將自己的體重一口氣增加到了500噸,雙腳終於緩緩地踩上了地面。
由於項圈造成的能力,始終受到潛力值上限的影響,她即使有心想讓自己再沉一點兒,也無能爲力了——腳一着地,她立刻收起了意識力,順着牆角坐了下來;現在體重太過驚人,如果不分攤一些壓強的話,別說她自己的骨骼了,地面也會被壓壞的。
隨着林三酒一穩定下來,其餘二人也都鬆了口氣。
這樣一來,至少又能撐過去五分鐘了。
“如果五分鐘以後,維度裂縫還沒有消失,”清久留一點點靠近了,大聲對二人喊道:“——還可以用【戰鬥物品】來模仿項圈!”
林三酒鬱卒地吐了一口氣,非常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用【戰鬥物品】模仿項圈,就意味着她可以在某一天內把【皮格馬利翁項圈】的效果延長至十分鐘;若是遇上了人偶師、大巫女這種水平的對手,這可完全就是扭轉生死的利器——想不到卻要浪費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下。
算了,能保命,就不算浪費——林三酒一邊安慰着自己,一邊用胳膊擋着風,困難地從縫隙裡朝天空中望去。
……正如清久留說的那樣,那條彷彿要撕裂天地一樣的深深縫隙,不僅沒有合攏的趨勢,比之前更長了,好像一張咧得越來越大的嘴。仰頭從那張嘴裡望上去,入眼只有一片死寂般的黑暗——除了正在瘋狂涌入的碎片之外。
纔看了幾秒鐘,林三酒就不得不縮回了頭,垂着臉,忍受着幾乎可以打碎皮膚一樣的氣流,默默地在心裡計算着時間。
當她數了六十多個“密西西比”的時候,兇猛的氣流猛地緩了下來。就像它突如其來的登場一樣,裂縫一消失,天地間立馬近乎戲劇化地平靜了;被裂縫夷爲平地的小鎮,只剩下了最後一點點亂七八糟、毫無意義的殘垣斷壁,在呼吸可聞的寂靜裡,一動不動。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發現彼此的表情仍然凝重着——按照上一次的經驗,維度裂縫很可能還沒有結束。
“快,”林三酒忙撐着地面站了起來,聲音嘶啞:“趁着第二次裂縫還沒來,咱們趕緊準備一下。”
【百鳥朝鳳】一關,禮包和清久留也忙起了身。相比其他地方來說,地下室不會直接受到引力影響,因此他們也沒打算離開;利用此時的自重,林三酒迅速把水泥地面砸出了一個洞——由於房子下頭還有地基,使得挖洞這個工作輕鬆不少,幾個人便爭分奪秒、手忙腳亂地將這個洞又挖了下去;他們小心地避免了擴大洞口,沒過幾分鐘,地基裡就多出了一個不太深的“井”。
幾個人趕緊爬進了洞口裡,扶穩了,上半身仍然露在地面上。
“唉,想不到居然要鑿個洞躲起來,”清久留嘴裡叼着自己最後一根菸,珍惜得甚至捨不得點火:“裂縫來了還好說,沒有來的話,咱們這樣跟土撥鼠似的,有點兒傻啊。”
除了不能說話的大巫女,另外兩個人都像是看神經病一樣地看了他一眼。
林三酒擡手在自己臉上滑了一下,很快臉色沉了沉。
【百鳥朝鳳】的效力纔剛剛出現了不過幾秒,緊接着又消失了——加上那個殺手用掉的時間,今天的七分鐘已經到了。
……當氣流靜了下來以後,這個世界彷彿已經徹底死了。幾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沉默的時候,甚至連彼此的呼吸、血流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麼半天了,”季山青稍微探高了身子,忽然輕聲說道:“好像不會……”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地殼就猛然顫動了幾下,登時將禮包的話擠成了一聲驚呼——一時間山搖地動,好像有人將這個星球裝進了袋子裡劇烈搖晃似的;林三酒目光一掃,清楚地瞧見了遠方地表上驟然被撕扯開的一條條裂痕——
當大地都在開裂的時候,一切的聲音都細微得成了雜音;緊接着,她連自己眼前是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能死死地按住洞口邊緣,被忽然發起了狂的土地上上下下地拋着。人的力量,在這種可怕的傾倒之力面前,顯得那麼可笑;唯一阻止了幾個人唄拋出洞口的,是林三酒一瞬間用來按住他們的意識力。
季山青一個沒把持穩,就被重重地扔在了林三酒身上,撞得她眼冒金星;隨即,禮包帶着哭腔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了起來:“姐姐,維度裂縫開在地面上了!”
林三酒臉色驟然一白,還不等說什麼,身邊的大地又是轟隆隆一陣悲鳴;禮包被這樣一甩,登時又甩遠了——好在林三酒的意識力仍然包裹着他們,沒叫他被甩出洞外去;只不過這個洞,也在不斷坍塌、開裂,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了。
一塊一塊的大地,迅速地被裂縫吞噬了進去,在深黑的龐大引力面前,居然毫無反抗之力。
照這個速度下去,要不了一分鐘,林三酒一行人就會連着這塊星球一起被吸走;意識力瘋狂地涌了出去,只爲了讓他們勉強保持在原地——林三酒攥住了【戰鬥物品】,使勁地吼了幾聲,想讓身旁二人給她描述出一個擺脫眼下困境的能力;然而叫人驚恐的是,她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去。
纔剛剛抵抗了十來秒,意識力就迅速地少了一大半。當林三酒被不斷的顫抖晃得幾無招架之力時,她的餘光已經瞥見了那一條裂縫——一抹絕對的黑暗,撕開了天地,看起來就像是她的眼睛突然盲了一片似的。
“嗚啊!”
一聲清清楚楚的驚叫,忽然從林三酒耳朵裡響了起來,竟然蓋過了大陸被吞噬時的聲音。林三酒一驚,突然反應過來了這個聲音的來源。
“我纔不過睡着了一會兒,你怎麼落到了這種境地啊!”
意老師顯然也是驚懼交加,不等林三酒出聲就急急地說道:“你的意識力剩得不多了,我幫你控制意識力的流速,你趕快想一個別的辦法!”
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說什麼了,林三酒感覺到意識力流出的速度一穩,立刻艱難地爬向了離她最近的清久留;將手裡化成項圈模樣的【戰鬥物品】給他看了看,他頓時就明白了。
“反其道而行之,”他湊到林三酒的耳朵旁邊,聲音震得幾乎穿破了她的耳鼓:“你的能力是反其道而行之!出現在你身上的效果,一切都與本來目的相反!”
才一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林三酒心頭大石一落,幾乎連眼淚都差點涌出來。仿製品項圈迅速地開始發熱了,她趕忙用意識力和骨鞭將其他三個人都纏住了,等待着效果。
面對如此可怕的維度裂縫,受她潛力值制約的能力效果,當然是很不夠看的;但是最起碼,幾個人在被甩出了地洞以後,不但沒有被吸向前方,反而在一點一點地、掙扎着後移——
這一點點抗衡之力,在裂縫面前顯得如此飄搖不定;在度過了彷彿一輩子似的漫長時光以後,遠方地平線上的黑色大嘴,終於逐漸變小、最後徹底消失了。海水早被吸得一滴不剩,如果有人從星空裡往下看,就會發現這個星球像是一個被人挖了一大勺的果凍,深深地缺了一塊。
砰砰幾聲摔落回了地上,精疲力竭的幾個人一時間竟然誰也站不起來,只能趴在地上,從肺部深處擠出了幾絲風箱似的喘息。
“我、我說過,”清久留嗓子都啞了,一張好看的臉上盡是傷口和塵埃:“……遇見你們以後,我就特別倒黴。”
林三酒喘得根本無力反駁——事實上,她也覺得自己挺倒黴的。
“嚇死我了,”意老師作爲一個擬人意象,無需喘氣,此時的聲音倒還跟往常一樣平穩:“……我還以爲我好不容易醒過來,就要陪着你一塊死了。”
見林三酒還是不吭聲,她頓了頓,又說道:“對了,你的意識力還剩下一點點——正好足夠調用潛意識捕捉到的圖像。我有個東西想讓你看看。”
“……什麼?”林三酒終於在腦海裡迴應了一聲——她疲倦得連思維都木了。
作爲迴應的,是意老師在她眼前展開的一幅不斷劇烈顫抖的畫面——正是剛纔最要命的關頭上,她無意中朝維度裂縫瞥去的一眼。
畫面被拉近了,放大了。維度裂縫深處無邊無際的黑暗,頓時鋪滿了林三酒的視野。
黑暗一直持續了好幾分鐘,才終於露出了她驚鴻一瞥之下看見的東西——就像是圖片放至最大以後,模糊得幾乎辨別不出來的像素。
……在那一片幽黑的盡頭處,正浮着一個黯淡的小小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