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快快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的肺部開始急速地膨脹起來,直到兩肺的膨脹到了極限,骨骼被擠壓得有了點難受。然後他就閉住呼吸,聽自己心臟強有力的跳動,感覺自己太陽穴的膨脹,就這樣一直憋到無法忍受。最後他儘可能舒緩地把廢氣從鼻腔中一點一點地排出,再緩緩地吸入第二口氣。
可以再度開口說話,可以感覺呼吸和心跳,可以聽見聲響,這在常人看來很簡單很輕鬆的事情,在苗快快看來卻很珍貴。因爲他面前的世界開始變得多彩,不再是單調的,枯燥的黑色和白色。經歷了漫長的夜,在漫長的等待之後,他想象自己即將成功地擁有自己各種各樣的身體感覺。這,難道不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麼?
“思潔???”苗快快呼出第二口氣,叫出這個在他心底埋藏了很久了的名字,他最最想念的女孩子的名字。他的發音不再戰抖,他的心情卻仍然無法平靜。儘管李思潔曾經負他,儘管這個女孩曾經害過他,可是一年之後,即使在幻境裡面,他最最思念的,還是她!
聽到他的呼喚,鏡中的腦袋動了一動!
苗快快忍不住想伸手去撫摸那烏亮的秀髮。雖然他知道在這頭秀髮的下面也許沒有臉孔,也許在這美麗的秀髮下面沒有身體。
“這一年來,你過得還好麼?”他柔聲問,像對待一個許久未見了的朋友。“儘管你曾經那樣子對我,但是,如果有來世,我還是不會怨你的!我仍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一連串的畫面在苗快快的腦中晃過......自己堅持不懈地在Red Station裡捧李思潔的場,始終如初地買花送她。可是她鐵了心地跟着她的初戀情人,吃了秤坨似地頑固。當時她完全可以離開他,離開那個在事業上不會有多大建樹,不會再有什麼發展了的男朋友,選擇在無論哪方面都更優秀更出色的苗快快,和他攜手走完下半生,可是,她就是那樣的頑固!
這,大概就是女孩子所謂的愛情!她們堅持着,即使是錯了,她們也堅持着守候着她們的第一段愛情,毫無理智地爲她們的初戀堅持,直到一切夢幻破滅。
黑髮下面,那張看不見臉孔的臉在嚶嚶哭泣......
再見,已是陰陽兩相隔!李思潔的哭泣也令苗快快雙眼溼潤。記憶恢復之後,苗快快也曾去過李思潔的墓前幾次。可是面對着冰冷的墓穴,他表達不出自己的情感。現在雖然陰陽相隔,雖然身後的李思潔可能只是一個幻象,但苗快快很真誠地述說,因爲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述的對象。
“思潔,我恢復記憶之後,費盡周折才解開了你空間裡的密碼,也讀完了你所有加密了的日記。我理解你,理解你的心理,理解你所經歷的一切。也理解了你所做的一切。”
“你愛你的初戀,雖然痛苦卻還是和他堅守在一起,即使身受再大的委屈和哀傷,你還是和他,在一起。”
“你愛他,愛他的行爲並沒有錯。正如我愛你的心一樣沒有錯。不錯,你害得我身敗名裂,失去所有的一切。可是我並不怨你。因爲我已經明瞭,你的所作所爲雖然有錯,但是從你的角度上,站在你的立場上來說,對你的他來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也恨過。有一陣子我想,我是這樣的愛你,我是這樣真誠地對你,我的苦心你不瞭解也就算了,可是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現在,我不再恨你。要恨,就只恨那個已經死了的錢自通吧。”
“我的身敗名裂,在外人看來是蠻可悲的。但我並不這樣以爲。因爲失憶,因爲我曾經有段時間失去了我所擁有的一切,我這才徹底看清這個醜陋的世界。我看清了人生,看懂了人生是該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酸甜苦辣,統統嘗試一遍的。貧又怎樣?富又怎樣?只不過是在世間走上一回。自尋煩惱也是一輩子,借酒澆愁也是一輩子,自尋開心快快樂樂的也是一輩子。我爲什麼要負着沉重的心理包袱,艱難地走完自己的一生呢?”
“這個世界是黑暗的,人生卻又是短暫的。我恨,恨人生只此百年。我怨,只怨自己不是你的初戀!”
苗快快的話還沒有完全說完,就聽見嚶嚶而泣的聲音開始變得抑揚頓挫。他肩後的李思潔雖然黑髮遮面,但苗快快感覺得到,黑髮下的她已經哭得淅瀝嘩啦......
有人說,鏡子的背後有另一個世界存在。
這個世界裡所有的不可能,在那個世界裡全部都會變成爲可能。然而那個世界又是與這個世界相依相存的,只不過人的言行舉止,動作,事情的結果,往往都是截然相反的。
苗快快忽然間有了一種衝動,想要投身到鏡子裡的那個世界裡去,或許,他可能和李思潔長相廝守,在鏡中度過虛幻的一生?可是,這一切並不可能!
苗快快只有呆呆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和她,聽着身後幽幽怨怨的抽泣,柔情地看着她,看着李思潔烏亮的秀髮。陰陽兩相隔!可惜陰陽兩相隔!他自己也知道,今生今世,他是不可能再和他心底想念的李思潔再在一起了。可是,他仍然很迫切地期望,能夠再見她一面!
一面而已。
“嗚嗚嗚嗚嗚嗚......”李思潔的哭泣持續着,苗快快的眼眶也是陪着她溼了又溼!若不是他也是個男人,若不是他每天並不喜歡補充8杯10杯的雀巢飲用水,若非他不是個泥做的人兒,他也一定會陪着李思潔一直哭下去,哭個海枯石爛,哭個水漫金山!
苗快快努力地試了試雙手,可是沒有成功。他還是動彈不得。李思潔已經哭得他什麼思想也沒有了,只想騰出一隻手來,把漂泊已久的思潔擁在懷裡,也不管思潔是否只是一個幻影,也不管她是不是隻剩下了一個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