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冷語傷人
“止兒要離開妖域了,特來同兄長告別。”
一直以來,她都只是喚他“兄長”,從未喚過一聲“大哥”,在她心中,只有錦池才能讓她喚一句“大哥”。
此話一處,本就寂靜的殿內,此刻就連輕盈的呼吸聲也能聽得真切,皋牟不語,危險的眯起眼睛看着她。
離開妖域?好不容易纔等到她醒來,又豈會讓她離開妖域,離他而去?
白止站在殿中,頂着無聲的壓力,若是以前,或許會退縮,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她是一個母親,爲了瀧悅,也不該退縮。
看着仍舊不動聲色的白止,皋牟無奈,再次醒來,她已經不是以前的止兒了,那個時時刻刻都需要別人保護的止兒,如今反而還要保護別人。
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白止身旁,似笑非笑,“回去。”兩個字,足以體現出他此刻的怒氣。
白止翠眸,繼而又看向他,“兄長,止兒去意已決,望兄長好自珍重。”說完之後,便要擡步離去。
皋牟的性子,她素來很清楚,絕對不會請易讓自己離開妖域,然而,有了瀧悅,不得不離開妖域。
“站住,止兒,不要挑戰本尊的耐心。”這次,想來他是真的動怒了,平日裡,在她面前,他從不以本尊自稱。
白止停下腳步,揚起倔強的小臉,“兄長若是掛牽止兒,大可以來看止兒,但是,妖域,我是一定會離開的”
“止兒,你太任性了,以後這些事就不要再說了,今日,我權當無事。”
白止聞言,失望透頂的看着高高自居的皋牟,“兄長莫要讓止兒恨了你。”
面對着她的失望,瞬間覺得好笑,又是爲了那個孩子,一心要離開妖域,竟然還說出這話,“要恨本尊的人,不差你一個,本尊的決定,從來不會改變。”
看着他決絕孤傲的側臉,白止咬着嘴脣,努力壓下怒火,“兄長可知我爲何要離開妖域?”
皋牟掃了她一眼,無視她的明知故問。
“既然兄長清楚,那麼,止兒有一事問兄長,當初,爲何告訴我瀧悅不在了?”
皋牟似是早已料到,只要瀧悅還在,她遲早都知道她的孩子還尚存人間,“本尊認定的妹妹,豈能嫁於凡人爲妻?錦池有負與你,他的孩子,本尊自然不喜歡看到。”
白止走到他面前,殷殷相看,“兄長,你可愛過一個人,我愛大哥,也怨他,可自始至終都沒能恨上他,可是瀧悅不同,他是我唯一生存的信念,他的大哥生命的延續,而你,也是他的舅舅。”
皋牟冷哼一聲,抓住她的手腕質問,“你不恨錦池,不恨瀧悅,可是獨獨恨了本尊?”
白止看着他陰沉的面容,不懼反笑,“恨?兄長你可知道,我白止雖不是什麼深明大義之人,卻也不能恨了你,救命之恩,這世上,兄長你是我最該感激之人。”
皋牟聞言,臉色微微好看一些,鬆開她的手腕,“即是如此,那便就在妖域,報答本尊的救命之恩。”
“我敬重感激兄長,但我也愛瀧悅。”
“你不是說,他還得喚本尊一聲”舅舅“麼?”其中寓意,不明而喻。
“可是我賭不起,我自有瀧悅一個孩子,我不願涉險。”皋牟話音剛落,白止一口否定。
“你不信本尊?”
白止避開他的目光,半晌纔開口,“瀧悅和兄長,如果註定要有一個受傷,那麼,我寧願受傷的是――兄長!”
“哈哈哈哈……”皋牟轉身一陣大笑,走向妖尊之座俯視白止,目光猶如茫刺,是要將她看穿一般,“滾――”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動怒,他雖然身爲妖尊,掌管整個妖域,對她,卻是一句重話都沒有,那一句“我寧願受傷的是兄長”,猶如山澗橫在他們中間,即便是“稀壤”也填不平。
面對皋牟滿腔怒火,白止無言以對,他該是失望透頂了吧,不忍再看一眼威坐高堂的他,她明白,即便他是妖域之主,擁有着萬千榮耀,可他仍是孤獨的只需一眼,便讓人生出悲憐之心,轉身踏着沉重的腳步緩緩離去。
白玉宮殿,琉璃盞如星月,高堂之上,不過一生獨享一地荒涼。
皋牟閉眼,輕磕座上,彷彿又看到以前的美好。
止兒,還是那麼明媚活潑,折夕仍舊故作沉默,那時候,他們三人,不分彼此,踏遍無數留戀繁華,然,如今,護法仍是護法,妖尊仍是妖尊,而她,卻成了賢妻良母。
本事寂靜無風波的妖域,因她的到來,開滿盛華,擾亂一池春水,如今,她又要翩然離去,卻還不了,昔日的平靜。
止兒,爲何從頭到尾,你從不曾信我一會?
宮外,折夕遠遠的看着失魂落魄的白止,他知道,她和尊主走到了這一步。微微跨出的腳步,還是停滯不前,緊握的雙手,因着太過用力而青筋突兀。
恍惚之間,歲月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在人間閱歷數年的白止終於被皋牟找到,身子羸弱,卻是身懷六甲,近乎臨盆,那時的皋牟,臉色陰沉的可比妖域昏暗的天空,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用自己的靈力維持她們母子。
後來不久,白止誕下瀧悅,可是越界結合,誕下孩子,就連平常人家的孩子也比不上,需要母親靈力血液的維持,方纔存活,於皋牟來說,即便是十個瀧悅,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但是爲了白止,他將年幼的瀧悅施法封印他體內的妖靈,從此,他不會長大,只是一個嬰兒,不會危機白止的嬰兒,他告訴白止,那個孩子不在了,天地之大,容不下他的存在。
白止就那樣信了,卻沒料到,她卻禁錮魂魄,甘願一生長眠,那一刻,妖尊皋牟,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決定。
他將她安置在妖域靈力最盛的地方,那個孩子的父親,他一直都知道是誰,他也知道,白止在妖域可以開心活了那麼久,就是想要等到那個人而已。
那個孩子,倖存活着,皋牟終究是不喜歡看到他,便封印他體內妖力,命人扮作白止的模樣,將他送往凡人家。
所有的一切,即便他是妖尊,也無能爲力,反倒弄巧成拙,回首感嘆這一段,帶給所有人的都是血淋淋的傷痕,在這個世間,彷彿早已不存在幸運那樣的字眼。
緊握的拳頭,隨着白止身影的消逝而鬆開,尊主的事,從來都輪不到任何人過問,即便是自小追隨的自己,因爲,他站的太高,沒有人能同他並肩俯視天下。
終於又回到了妖域,綰梅和子俔站在寂靜的街道上,看着明明滅滅的燈火,本以爲能夠在天黑之前感到,卻還是沒有趕到。雖然妖域的星辰晝夜並無多大變幻差別,然而,對於習慣晝夜分明的他們來說,區別甚大。
綰梅環視四周,對着子俔狡詰一笑,“我們今晚先在外面歇下,明日再去魔宮。”話音剛落,便轉身朝着那方燈火明亮的地方走去,絲毫不給子俔考慮的機會。
子俔無奈,只好跟着她的方向走去。然而,看着前面的客棧,子俔自覺無語。
莘娘仍舊桃花紅妝,幾日不見,更覺豔麗,仍舊熱情的迎了上來,“姑娘來了,快請進。”
這次她的目光沒有刻意停留在子俔身上,想來,經過上次一事,對着他們,也不會法什麼主意了。
在莘孃的指引下,兩人從容的坐下。
綰梅舉起手中水杯,輕啐一口,玩笑道,“莘娘這外面張燈結綵的,莫非有什麼喜事不成。”
莘娘輕笑,美目橫掃外面燈火輝煌,“姑娘說笑了,這外頭萬家燈火,又豈是我莘孃的喜事。”
綰梅故作疑惑,“呃――,能讓妖域張燈結綵,莫非――是魔宮裡出了喜事?”
“姑娘這話倒是說對了,近幾日聽聞,尊主的妹妹,白止姑娘忽然轉醒,於是,衆人爲了祝賀,便多點了幾盞燈火。”
綰梅點頭,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子俔,不再說話。
同上次一樣,兩人住在一間屋子裡,雕花窗戶對月半開,子俔站在窗前,一覽夜色。
“可還在怪我?”綰梅輕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仍舊沒能喚他回頭。
“你有你的想法。”半晌之後,子俔才吐出一句。
這家客棧,經過上次一事,對於這裡,終究是不甚喜歡。
“對不起,我還沒習慣,自始至終,我想到什麼,便做什麼,從未念及你的感受。”
子俔回頭,看着一臉誠懇的她,“無事,日後,便習慣了,只是這個地方,終究還是不太喜歡。”貪戀的看着她,日後,不知還有多少個日後?
綰梅欣然點頭,“嗯,絕無下次。”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樣,不禁好笑,“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綰梅不禁暢然,世間之大,也只有他這麼一個人願意包容自己這怪異的秉性。
白止自從皋牟那裡回來,便一直心不在焉,即便是瀧悅百般作怪,她也只是敷衍了之。
好在瀧悅這孩子也比較懂事,見纔有一直無動於衷,愁眉不展,便安靜的坐在一旁,不做打擾。
這一夜,許多人都未睡着。
獨倚高坐的妖尊皋牟,神秘莫測的護法折夕,還有滿懷心事的白止,都是他們的無眠之夜。
印着外面微弱的燈火,白止攬住熟睡的瀧悅,靜靜的看着遙遠的燈火。
她很自私,自私的只想保護好自己,皋牟再好,但他終究是高高在上的妖尊,若是,他只是將自己當做妹妹一般看待,
想的正爲入神,懷中的瀧悅突然一陣亂動,小小的身子使勁往她懷裡鑽,額頭上滲出絲絲密汗,顫抖的雙脣念念由詞。
“孃親,我冷,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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