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的流速比雨季的時候要慢了很多,但是王破仍然走得相當小心,因爲他不知道會看到什麼。
水位下降後,河水變得很清澈,所以王破很快就看到了他想找的東西。
在不斷流動的河水當中,靜靜地伏臥着一套很奇怪的機械裝置。
在靠近岸邊的水裡,用一個深埋在泥土中的木製支架,固定了一截中空的樹幹。樹幹兩側有水管接頭引出來,然後匯合在一起聯結到輸水管上,一直通到岸邊。
不同於從前那高高的水塔,現在整個輸水管都深埋在了地下,難怪在河邊什麼都看不到。
在樹幹靠河水的一側,接出了一根長長的木杆。木杆的另一端聯結在一個有着三片葉片的螺旋槳狀物體上。水流流過螺旋槳,推動葉片旋轉,通過曲柄帶動連桿在樹幹做成的中空管內作往復運動。
王破雖然不喜歡研究機械,但是商隊走南闖北,眼界非常開闊。至少見識不凡。
他彎下腰盯着這兩個組合在一起的機械裝置看了半天,然後纔不敢置信地擡起頭來,向站在河邊的蘇櫻說道:“他們完全更改了從前的設計。”
蘇櫻在沒有發現水車的時候,就已經隱隱猜到了這個結果。只是還沒有想到具體是怎麼作到的。這時也跟着下了水,走到王破的身邊伏下身看了一會。這才皺眉說道:“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應該叫‘書呆子’過來看一下。”
她口中的“書呆子”是商隊當中負責機械維護的人,相當於葉黛在公寓當中的地位。
王破搖了搖頭,“不用叫‘呆子’來,我大概已經看清楚了。”
他的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向蘇櫻說道:“想不到葉黛的天份居然比她父親還要強。”
蘇櫻搖了搖頭,“這可未必是她的主意。”她說道:“我聽說她造這個水車的時候,丁塵一直陪在她身邊。”說完她猶豫了一下,補充道:“這玩意還能叫水車嗎?”
王破並不準備糾結名稱的問題,他驚訝地問道:“你是說丁塵參於了設計?這怎麼可能?”
“是啊。”蘇櫻說道:“但問題是,以葉黛的性格,她在工作的時候,會容忍一個礙手礙腳的傢伙在身邊嗎?就算那是她的小情人?”
她盯着在水中緩慢轉動的螺旋槳葉片,“昨天我聽他們說,在整個建造水車的過程當中,丁塵一直在給葉黛當助手。”
“這太不可思議了。”王破說道:“我是說,他怎麼可能什麼都會?”
“我不知道。”蘇櫻皺眉說道:“當然這世上是有天才的,你總是可以在戰鬥當中磨練技巧,但是要設計這種東西,總不可能是隻想像吧?”她疑惑地說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一個出生在沙漠當中的年青人,他有機會學習這些嗎?”
“也許他就是聰明。”王破說道:“我們都不是這方面的行家,所以並不知道能想到這個有多難,也許對於有些人來說,這就是很容易的事情。”
蘇櫻緩緩地搖了搖頭,覺得王破的解釋太過匪夷所思。但是她沒有合適的理由來反駁他,所以想了一下,換了個話題說道:“你不覺得這個人很奇怪嗎?”
她眯起眼睛,回憶着丁塵留在她心裡的形像,“我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矛盾的人。他善於破壞,也能夠建造。他喜歡孩子,卻不在乎殺戮。對敵人兇狠,在愛人面前卻有足夠溫柔。”
她看着王破,說道:“世界上會有這麼矛盾的人嗎?”
王破遲疑了一下,“你覺得那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是。”蘇櫻說道:“但是至少他騙過我了。”
王破看了她一眼。蘇櫻在女人當中是個異類,但是王破很相信她看人的眼光。他搖頭說道:“這樣的人不會甘於寂寞。”
“我今天早上就是這樣對他說的。”蘇櫻無奈地說道:“但是我想在他厭倦了這一切之前,我們沒辦法把他帶走。”
她又看了一眼水面下緩緩旋轉的螺旋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像他這樣的人留在公寓裡未必是一件好事。”
“如果葉黛反對,老爹就沒辦法趕走他。”王破提醒道:“他沒有看起來那麼有決心。而且如果這一切真像我們猜測的那樣,那麼他也不會捨得趕走他。”
“如果是我,就會。”蘇櫻說道:“他太強了,這會打破平衡。”
她轉身向河岸走去,“我一直在想舊城和公寓之間的關係,如果兩者之間不能維持平衡,結果恐怕不夠樂觀。”
“這不是我們的問題。”王破說道:“就算平衡被打破了,我們不過是失去一個補給點罷了。”
“只是一個補給點嗎?”蘇櫻說道:“你太小看公寓的作用了。等到丟失後才知道應該珍惜就晚了。”
她在王破的攙扶下邁步上岸,赤足踩在河邊的乾土地上,優美的腳型上有着粗糙的皮膚。那是終年行走留下來的印記。
她一面用手擰着皮褲被河水浸溼的部分,一面說道:“我們回去吧。”她擡頭看了看天,“還來得及回到舊城去。我想我們可以告訴徐水東,老爹願意合作的消息了。”說到這裡,她看起來不太高興,“真是想不到,我們居然還要作扶持地方工業發展的事情。”
今天也許不是一個讓人高興的日子,就在某個與蘇櫻相距上百公里的山洞前,一個光頭青年正陰沉着臉看着面前空無一人洞庫。這個人有着一張頗爲清秀的臉,可惜臉上寸草不生破壞了這種美感。
讓人覺得違和的是,即使在山谷當中,他的臉上仍然扣着一幅大大的墨鏡,遮擋住了大半張臉。
不斷有人搬着東西從洞裡走出來,然後在洞外的陽光下重新打成包,再用扁擔串起來準備挑走。
看着面前的收穫,大部分人的心中都是很愉快的,但是很可惜,他們知道自己的老大心情不好,所以沒人敢大聲說笑,甚至連露出笑容都不敢。
一個提着半自動步槍的年青人從身後走了過來,在光頭青年的身後低聲說道:“找到老王的屍體了。”
光頭青年慢慢轉過身,看着自己的手下,聽他繼續報告道:“屍體已經爛得差不多了,看起來像是肚子破了,其他看不出來。他們給他堆了個墳。”
光頭青年咬了咬牙,恨恨地罵道:“艾凱心眼還真不錯,殺了人還給堆個墳,你說老王要是活過來,是不是還要謝謝他?”
那青年撇了撇嘴,對自己老大這種喜歡吐槽的習慣保持視而不見。
“還找到什麼了?”光頭青年問道。
“有一條很明顯的痕跡往北去了。”
“往北?”光頭青年搖了搖頭,“那是假的,艾凱不可能去北邊,他肯定去五十三區了,你帶幾個人過去打聽一下。”
然後他搖回頭看着自己的手下們,大聲喊道:“快點,今晚上我們就走,不在這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