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朗手忙腳亂拖着皮箱就想逃離這個噩夢一樣的地方,哪裡還顧得什麼女朋友不女朋友了,“大限來時各自飛”果真如此的。就在這時候,有三個乘務員神色凝重的快步走過來了,正好堵在他前面,其中一個沉聲問道:“請問你是患者的家屬嗎?”
杜清朗驀地驚回,連連擺手驚恐道:“不不,不是不是……”
三人猶疑地相互看了一眼,這車上的人大多不相識,只要對方不認帳也不能確信是否和患者有什麼關係。趁這當口,杜清朗從對方身邊擠過去很快消失在車廂盡頭了。
乘務員都帶着塑膠手套,緊皺着眉頭小心地把已然發脹的人擡到鋪了塑膠紙的簡易擔架上去。這是剛纔gj衛生部下達的緊急通知,這種細菌極具傳染性,一旦感染需要進行緊急隔離。作爲普通的乘務員來講當然不願意幹這些事情,但是這是命令,“高級”命令呢,不僅關乎飯碗還關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鄭飄飄從三人的神情中也猜出了這事態的嚴重性,她在苦苦思索着對策,但是卻一樣想不到。而杜清朗這時候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旁邊的小蘭緊張的全身都在顫抖,對面的男子也禁不住縮到桌子下面低聲地嗚咽着。
過了一會,車廂裡再次騷動起來,有幾個大聲嚷嚷:“到站了到站了,我要下車,我要下車……”
但是迴應他們的卻是列車永不疲憊的機械的哐當哐當聲。
……
“旅客朋友,大家好!鑑於此次受傷旅客急需救助,我們將爭分奪秒趕往xx站,中途不停車,對給旅客朋友們造成的困擾表示深切的歉意。現在距離目的站大概還有四個半小時,請旅客朋友不要着急,……”
車上的騷動愈演愈烈:“爲什麼不讓我們下車啊?”
“我們要下車,我打電話投訴你們——”
“快開門,我要下車——”
開始有幾個乘務員還來安撫這些躁動的乘客,但是卻發生了一場武力衝突,一個乘務人員被混亂的乘客打傷後便再沒有派人來安撫。而是不斷地發着類似上面的廣播。隨後又有一部分膽大的乘客跑到動力車廂去,均被乘警嚴厲控制擋了回來……
於是這一場由野狗誤傷乘客的意外事故,不僅是讓當事者異常恐怖的死亡,還在人們心中種下了一顆末日恐慌的種子。並且,這種子伴隨着一條條冰冷的廣播,在人們心中迅速發芽生長。
壓抑了半年多的緊張情緒在這一刻完全地爆發出來,有些人受不了這樣的恐懼,精神出現了恍惚甚至是歇斯底里,在車廂裡面哭鬧不止,更有甚者充滿了攻擊力,不僅亂扔亂砸東西,還見人就打就抓就咬……
一時間,人們因爲自身的不可遏止的破壞能力,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在一部分大膽乘客的帶頭下,一大潑乘客浩浩蕩蕩的朝動力車廂衝去,看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鄭飄飄感到心底一陣發寒。
人類最恐怖的災難來源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那些鬧事者從車廂的一頭掃蕩過來,把其他乘客的包裹皮箱之類的全部扯下來,把裡面吃的用的上的東西全部搜掠一空,甚至是把座位上爲求自保的人也拖出來加入他們的隊伍。
鄭飄飄緊緊地縮在座位上,生怕對方把自己扯出去,她知道當事情鬧大的時候,等待他們的將是絕對的武力禁止,到時候就算是自己說是被強迫加入的也無濟於事。
“啊——我不去,我不去……”一個男人拽住小蘭的手臂,強行拖起來,後者抱住鄭飄飄的胳膊使勁掙扎着,但是無濟於事,還是被對方拖走了,甚至因爲她的“不合作”換來更加粗暴的呵斥和大罵,將所有的恐懼和興奮都發泄到她身上。有幾個男的甚至是乘機對其上下其手,小蘭哭喊着望向鄭飄飄的方向,一方面企圖對方的援手,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想轉移一下這些人的注意力禍水東引。
但是他們看到緊緊縮在角落裡穿着粗鄙顫抖不已的人,其中一人罵罵咧咧地上前踢了一腳。鄭飄飄始終把自己身子緊緊地縮在椅子和小桌子中間,不敢擅動分毫,面對這些已經失去了理智的人,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動,在極端情緒下的超越了人性範疇的東西,讓她感到了一陣陣無力。還有剛纔小蘭被拖走看向自己的充滿了怨忿的眼神,自己和對方不過萍水相逢,什麼都不是,自己有伸出手的責任和義務嗎?最重要的是自己在面對這樣的事情也是除了逃避外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而對方卻毫不猶豫的將“禍水東引”……
“實力,實力,只有實力才能夠保全自己,纔有資格說保護家人……”
……
鄭飄飄感到自己心裡恐懼已然被極大的憤怒所取代了,這樣的細菌感染固然可怕,但是也要感染了纔會致命啊,而這羣惟恐天下不大亂的人卻像一陣瘟疫一般,比這細菌恐怖十倍不止。
那羣“蝗蟲”過後,車廂內一片狼藉,她掙扎着爬起來重新坐會椅子上。車窗外太陽白晃晃地照在大地上,鐵軌一步之外就是懸崖峭壁,一片片荒蕪景象在身邊急速倒退。
要想從車窗跳出去無疑自找死路,開玩笑,兩百多公里的時速,還有周圍的亂石荒野,即便不會被撞死也會被列車急速前進產生的順向氣流捲進軌道里面……
鄭飄飄光是想一想就覺得背脊發寒。但是看這事態,列車上肯定是呆不下去了,那些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必須在zf派遣武力鎮壓到來之前脫離這個是非之地。
猛然她看到對面座位上冒出來一個人頭頂,不停顫抖着,正是那個一直躲在桌子下面的乾瘦男子。她突然感到心裡一鬆,其實有時候這樣的逃避或許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想到這裡,她果斷的從椅子下面拖出自己的揹包,往肩膀上一挎就往車廂銜接地方走……如果說車廂上面有什麼地方最方便藏人了,那自然是廁所裡了。
就在她走到椅子轉角的地方,一眼瞥見在行李架裡面一個紅藍編織袋,這藍白編織袋普通粗陋至極,竟然逃過了那羣“蝗蟲”的掃蕩。中年婦人和帶着孩子的男人已經在上一站下車了,乾瘦男子的包被他當寶一樣抱在懷裡,難道這是那個叫小蘭的?想到這裡她心裡就有一種無名的火,一把將編織袋拽了下來,沒想到入手一沉,袋子嗵地一聲掉在地上。
那個乾瘦男子擡頭看見動亂的人已經過去了,而鄭飄飄卻在搬這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晶亮的眼睛咕嚕一轉就竄過來,試探地朝鄭飄飄問了一句:“你你幹什麼?”
見對方沒有搭理自己,而且馬上就要拖着袋子走了,他一把拽住編織袋一角,兇狠道:“這裡面什麼東西,要麼一人一半,要麼誰都別想得到——”
鄭飄飄定定地看了對方一眼,而後釋然地輕笑了下。這個男子才真正給她上了一課,有時候這些表面軟弱的人,在關鍵的時刻給自己使個絆子纔是對自己最致命的,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編織袋,要是以後遇到更加難測的事情呢?所以想到這裡,她什麼都沒有說,一把拉開編織袋的拉鍊——嗤啦——
裡面的東西超出了兩人的想象,“嘶——”兩人均倒吸一口冷氣,裡面竟然是滿滿一袋子的壓縮餅乾!
壓縮餅乾用膨化粉製成,具有香酥脆、不吸水變軟的特點。由於膨化時經高溫高壓滅菌清毒,適宜長期保管和運輸……
這如果是放到一般平常時間,或者再倒轉回去半年,市面上都可以買到這些食物,但是現在畢竟是非常時刻,在物資特別是糧食越來越緊缺的現在能夠弄到這麼多的壓縮餅乾就不得不有點奇怪了,那個小悅究竟是什麼人?她從哪裡買到的?看她被那夥人拖走時的柔弱樣子,這麼一大袋又是怎麼弄上火車的?
想自己從兩個月前就在開始收集這些東西,也不過弄到二十多塊,一百塊錢一塊,還是有價無市,到後來根本就看不到壓縮餅乾的影子了,而眼前卻是慢慢一袋子。
一系列的問題在鄭飄飄腦海裡盤旋,火車的哐當哐當的聲音這個時候顯得異常的刺耳。
乾瘦男子已經耐不住了,想把編織袋全部拉走,鄭飄飄猛地制住冷冷喝到:“幹什麼——”兩人頓時愣了一下,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那種深埋的慾望,都是屬於悶騷類型。這時候,從車廂一頭傳來了尖利的叫囂聲,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一下子將袋子推倒,抓住編織袋底部將裡面的所有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
“嘩啦——”
鄭飄飄知道今年的乾旱即便是現在下雨的話,也來不及播種麥子了,也就是說明年也有半年是沒有收成的。對於農村來說,現在即便是生活好些了,經過了大半年的旱災,地裡顆粒無收,存的糧食最多隻能多維持半年到一年,也就是說今年過後,明年將有大半年是要餓肚子的……
這還是假設現在就下雨的最好情況……她看看外面依舊明晃晃的太陽,知道以後的日子將更加的難過,而這壓縮餅乾的保質期最低都是三年,到時候或許就成了一家人救命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