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沒法帶着這三百多個半獸人去上京基地,這些異類暫時還不適合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中,而且金鑽王冠集團的人有可能再來到半獸人基地,所以這些半獸人也不能再留在這裡,必須去別的地方。
隼以前的那個小型基地,梧州基地,雖然被血洗一空,但是防禦工事並沒有被摧毀,還可以住人。他便準備帶着半獸人隊伍去梧州基地,把那裡重新建造成據點,培養這些半獸人。
一個例外是科研區c樓地下牢房裡的那隻蜘蛛人,他的妻子也就是牢房裡的那個女人,一直待在牢房裡面陪着他不肯離開。夏然本以爲蜘蛛人沒有了基地灌輸的指令之後,在飢餓下肯定會把那個女人當做食物吃掉,但是在檢查還沒有沒有漏下的半獸人時,她和幾個隊員們下到牢房裡一看,眼前的景象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那隻蜘蛛人縮在牢房的一個角落裡,身上的八條長腿現在只剩下四條,地上散落着一些零零碎碎的黑色空殼,正是它的長腿的殘骸,裡面的肉已經全部被掏空了。
半獸人基地裡沒有糧食的那段時間,那個女人在牢房裡自然也不會有食物,已經因爲飢餓而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一動不動地躺在牢房的地板上。蜘蛛人就守在她的旁邊,兩隻螯肢抓着從自己身上掰下來的一截腿,像是剝螃蟹一般,從裡面把肉剝出來,塞到毫無知覺的女人嘴裡。
那汁水淋漓的灰色肉塊又腥又臭,一看就讓人噁心,那女人儘管是在半昏迷之中,還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想把肉給吐掉。蜘蛛人更加耐心,小心翼翼地用它那粗大的螯肢夾着肉,堅持不懈地塞了好幾次,這才硬逼着女人把肉給嚥了下去。
一看到夏然等人進來,蜘蛛人猛然擡起頭,用剩下的四條腿搖搖晃晃地朝着夏然爬過來。夏然本來以爲它要發動攻擊,但它到她面前就停了下來,那八隻怪異的眼睛充滿哀求地全部望着她,同時嘴裡艱難地發出了聲音。
“求你……救她……救救她……”
他的聲音就像是在摩擦砂紙一樣,極其粗嘠難聽,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然而從這根本不像人類的聲音下面,卻能聽得出一種令人心碎的悲傷與絕望。
“這個蜘蛛人跟我是同一批培養出來的。”隼凝望着蜘蛛人的那幾條斷腿,聲音很低,“恐怕也是一個保留有自我意識的半成品,但是他的意識應該沒有我這麼強烈,所以有腦電波灌輸的時候會被覆蓋,現在纔有所恢復。”
夏然皺了皺眉,從空間裡取出一些現成的食物給蜘蛛人,它立刻爬回女人身邊,給她餵了下去。
“你們……”他對着夏然這一羣人,聲音中更加充滿懇求之意,“……你們能不能……帶她走?”
“不能。”夏然拒絕,她沒理由帶着一個毫無關係的女人,“……你不是她丈夫麼?既然你還活着,把她託付給我們幹什麼?”
“丈夫?……”蜘蛛人悲涼地笑了一聲,那笑容在他長着八隻眼睛,扭曲變形的臉上,顯得格外恐怖。他擡起自己的一隻螯肢,放到眼前:“……我現在這副模樣,也能配稱得上是她的丈夫麼?”
他和他的妻子,從小青梅竹馬地相戀十來年,就連這個腥風血雨的末世來臨,他們也依然並肩攜手地一起走了下去。曾經的他有着英俊的容貌,富足的生活,相依相偎的伴侶,一度以爲自己是這末世裡最幸運的人。而現在,那個她一心傾慕的戀人已經變成一個半人半昆蟲的怪物,身上長着蜘蛛的八隻眼睛和長腿,吃東西的時候要吐出毒液融化了食物再吸食……
他知道他的妻子不肯離開他,即使有人來救她,她也仍然固執地留在牢房裡面。基地停止了腦電波的灌輸之後,他自己的記憶就開始漸漸甦醒,但他硬生生地把見到她的喜悅壓了下去,並沒有讓她知道他的自我意識已經恢復。因爲,他根本就無法容忍她留在這樣的自己身邊。
他裝出一個怪物應該有的兇狠殘暴的模樣,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從牢房裡趕走,但她卻一次比一次更加固執地回來,一邊哭一邊抱着他不肯鬆手,寧願他把她吃掉也不肯離開。到後面她因爲沒有食物而捱餓,他也硬着心腸不去管她,生怕她知道自己已經恢復,直到她最終餓昏過去……他的愛已經永遠不能表達。
若是不把她託付給別人,難道要她一輩子跟這樣一個怪物生活下去麼?
夏然沒有什麼動容,只是淡淡地瞥了蜘蛛人一眼。
“我不關心你們兩個是否般配,總之這個女人我不可能收留,你作爲她的丈夫不照顧她,憑什麼讓別人來替你擔起這個責任?”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女人身上:“你的妻子即便是你變成了這樣,也一直不離不棄地守在你身邊,她對你的感情有多深,你應該最清楚。她沒有嫌棄你這副模樣,你卻自己嫌棄自己,還要把她從身邊趕開丟給別人,在我眼裡,這纔是你配不上她的地方。”
“你不明白!”蜘蛛人的語氣急促起來,聲音也更加嘶啞了,“我這樣的一個怪物,就算是一直陪着她,又能給她什麼幸福?……她還年輕,應當有一個更好的伴侶和未來,我不應該毀了她的一生!”
“如果對她來說,她的幸福就是能夠陪着你的話,你也不應該毀了她的幸福。”夏然冷淡地道,“她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你卻非要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她身上,可能你覺得自己用心良苦,但是我看不起這種所謂的爲愛放手。”
蜘蛛人全身微微一震,這次沒有再回答,夏然沒有再理會他,轉過身往牢房上面走去。
“我言盡於此,要怎麼對待你妻子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無關。但是你們最好立刻離開這裡,這個基地很快就要被毀了。”
對於兩個不相干的人,她說的已經夠多了,沒有那個閒工夫在這裡開一場情感辯論會,研討一下到底什麼樣的做法是對的什麼樣的做法是錯的。更何況,表達感情的方式本來就很難分得出對與錯。
很多小說影視裡的狗血虐戀往往都是這樣,兩個人明明相愛,但是我感覺我不是你的良配,所以要對你冷酷對你無情對你無理取鬧,把你從我身邊逼走,這全是爲了你將來的幸福着想,爲了你好。
當然,夏然不否認這是一種深情的表現,可是她不喜歡這種做法。
在她的觀念裡,只有共同經歷過患難,才能算得上是真正堅定不渝的愛情,而不是一方處於危難中,就得把另一方遠遠推開。幸福並不僅僅是一帆風順平安無事地走過一生,而是無論遇上什麼樣的大風大浪,經歷什麼樣的艱難險阻,依然能夠在一起風雨同舟,生死相攜。
趙景行明白夏然的想法。他曾經也因爲自己的喪屍身份而在意過,覺得自己不是活人,不能給夏然應有的未來。但他的性情要強勢得多,並沒有在這上面過分糾結,想要得到的,他就一定要得到。
要是身份上與她有隔閡,那就百倍千倍地寵溺她,比任何一個人類都對她更好;要是給不了作爲一個活人能夠給她的幸福,那就在其他地方加倍彌補,比如說在牀上的性福啊之類的……咳咳,總之,如果自己不夠好,那就想方設法去讓自己變得更好,好到足以有資格擁有所愛的那個人,所以哪來那麼多糾結?
就是這麼簡單粗暴的想法和做法,最後他終於把夏然連人帶心留在了自己身邊,現在想起來,真是無比慶幸自己當時的霸道和無恥。要是他也遠遠地退到一邊,等着別人給夏然幸福的話,他現在還站在單身汪的獨木舟上面,哪來的軟玉溫香抱滿懷?
“我先跟你說好。”夏然壓低聲音對趙景行道,“要是哪一天你出了什麼幺蛾子,別自以爲是地覺得爲了我好之類的,把我往外面推。我從來就不是能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你一推我馬上就會掉頭就走,去開個三千美男後宮,到時候不要說我薄情寡義。”
“放心。”趙景行微微一笑,“我就算是下十八層地獄,也絕對不可能給你去開三千後宮的機會,只會把你一起拖下去,聯手踏平了整個地獄再出來。”
……
整個半獸人基地現在成了一座空城。夏然的空間裡反正地方多得是,就跟鬼子進村地主扒皮一樣,一點都不客氣,把整個基地裡全部能用的物資都搜刮一空,只差沒連鋪地的地磚都撬起來帶走。然後一把火燒了整個基地,這個孕育出無數怪物的地方,終於被徹底毀滅。
顧流深花了半天的時間,開出通往上京基地的空間通道。夏然離開上京基地已經一個多月,先是在光怪陸離的苗疆深山裡跋涉了二十來天,然後又在半獸人基地裡見識了一大羣稀奇古怪的半人半獸,現在總算回到這個正常人類聚居的地方,倒是還有點不適應。
半獸人隊伍已經在隼的帶領下前往梧州基地。梧州在東海岸邊,距離上京基地太遠,夏然便讓顧流深開完上京基地的空間通道後,跟着隼過去一趟,以後可以隨時將空間通道直接開到梧州,方便雙方隨時聯絡往來。
至於慶州基地的衆人,已經無家可歸,便也去了上京基地。這一大羣六七百人一下子進入基地,夏然自然不可能照應得了他們全部人,給他們發了一批糧食作爲安家落腳的初始物資,之後在基地裡的生活就靠他們自己了。
那隻金毛獅子儘管有趙景行的百般排擠嫌棄,還是十分理所當然地跟着夏然到了上京基地,爲了方便稱呼,夏然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光晝。本來是因爲它那一身金黃燦爛如陽光的鬃毛而起的,但是在趙景行的理解裡面,這個名字就是“光知道欠揍”的縮寫。
這貨以前想必也不是一直住在深山老林裡面,而是見過大世面的,到了上京基地一點沒露出不適應的樣子,走進別墅的姿勢大搖大擺得好像是回它自己的家一樣。一進門就靠着嗅覺直奔夏然睡覺的那個房間,自己從櫃子裡扒拉出一套被褥來,在夏然的牀邊亂糟糟堆成一堆,表示那是它的窩。
——雖然這地方沒有草原上和山洞裡舒服,但是以後這就是老子的地盤!誰也不準侵佔!否則老子跟你急!
然後就被夏然對着腦門拍了一巴掌:“……你一隻獅子睡什麼被褥!還要在我的臥室裡劃地盤,反了你了!”
一指樓下院子裡一間狗屋:“自己想辦法去把那間房子擴建一下,以後就睡那裡!”
光晝一看那間只能塞得下它一條腿的狗屋,無比悲憤地以頭搶地——老子如此威武雄壯英姿凜凜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棺材見了會滑蓋撕得了小怪獸打得過奧特曼以下省略一萬字,你讓老子去睡那種巴掌大的狗窩?……這是在侮辱老子!
“就讓它睡這吧。”趙景行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夏然和光晝都同時睜大眼睛看向他——啊咧?明天是要下紅雨了麼?這個醋缸子(這個兇殘的雄性人類)居然也能說得出這句話?
“它睡哪都無所謂,反正到晚上的時候,我帶你瞬間移動去我的別墅那邊睡就行了。”趙景行更加慢悠悠地道,“我的別墅有最嚴密的防禦系統,如果是這麼大隻的獅子晚上要闖進來的話,明天一早起來應該能看到三大桶肉泥加一整張黃金獅毛毯子吧。”
光晝:“……”
——老子幼小,哦不,強大的心靈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
“哦,對了。”趙景行繼續說下去,“萬一哪天我不在基地的話,你最好也別再睡這間臥室,還是去我那邊比較好。雖然是變異動物,誰知道它身上帶了多少蝨子跳蚤寄生蟲之類,弄得滿臥室都是的話,你就遭殃了。”
夏然頓時連倒退了好幾步,離光晝遠遠的:“你還是去樓下睡狗屋吧!”
光晝:“……”
——隊友,你不要相信那個不但兇殘而且惡毒的人類啊!他純粹是在污衊老子!老子每天都有洗白白,跟那些又髒又懶的變異動物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好麼!身上一隻跳蚤都沒有!
把自己平攤在地板上,四腳朝天,對着夏然露出肚皮——不信你來摸摸!
然後又對趙景行張牙舞爪——你再黑老子在隊友心目中的形象,信不信老子告你誹謗!
趙景行涼颼颼地微微眯了眯眼睛,光晝就感覺自己的一隻前爪被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牽引着,根本不受控制地在肚皮上撓了撓,然後又撓了撓……
夏然頓時又後退了兩步:“……你都開始撓肚皮了還敢說身上沒有蝨子!馬上從我的房間裡滾蛋!不然把你的毛全部剃光!”
光晝:“……”
——不是這樣的,你聽老子解釋,聽老子解釋啊!……哎我去你怎麼直接就把老子扔出來了!
等到光晝被夏然丟出去了,趙景行也仰頭望天——他一個活了兩千多年的喪屍,用這種卑鄙手段去對付一隻連話都不會說的獅子,是不是太掉身份了一點?
不過管它呢,膽敢天天粘着他家小然的生物都是敵人,對待敵人就該不擇手段!
……
鬼蠶蠱的解法之前被同舟小隊帶到上京基地,韓衍身上的子蠱已經解開,基本沒什麼事了。但是鬼蠶蠱在人體內盤踞這麼長時間,對人的元氣損耗也很大,現在他的身體十分虛弱,像是大病了一場,估計需要養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恢復過來。
江紅花照顧了韓衍一個月多的時間,韓衍身上的鬼蠶蠱沒有解開時,她滿肚子憂心忡忡,對他還是十分賢妻良母無微不至的。但確認韓衍沒事了之後,這傢伙被壓抑已久的猥瑣本性立刻復甦無遺,藉着不讓韓衍養病期間無聊的名義,天天抱個平板電腦湊在韓衍的病牀前面,非拖着他一起看不可。裡面播放內容的無下限程度,弄得每次所有人要進去之前都得反覆敲門確認,免得一不小心三觀就被刷新了。
一邊看一邊還要貼着韓衍扭來扭去,興高采烈地發表同步評論:“矮油,小韓韓你看看這個姿勢怎麼樣?……這個系列的花樣我喜歡!等你好起來了,我們一個個試試怎麼樣?”
韓衍:“……”爲什麼他有一種不想好起來的感覺!
夏然本來要去探望韓衍的,站在門口聽着裡面的聲音都沒敢進去,一手捂額:“我爲什麼會有這樣的隊友!”
趙景行在一旁悠悠地道:“你要是有她一半的積極鑽研勇於實踐的精神,我就很滿意了。”
房間裡的江紅花聽見了外面的聲音,等到兩人進來了,狗腿地悄悄湊到趙景行旁邊,一臉嘿嘿嘿的笑容:“公子,我這裡有500g的文件,在這末世裡算是獨家僅有的絕版珍藏了,要不要拷給你一份,你跟小然然也一起鑽研鑽研?”
夏然:“……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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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越寫越歡樂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