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深的夜裡,杜先生送走了江凌與杜和二人,隨後,他照着那單子上繪製的圖紙,很快就在一處毫不起眼的樹洞裡頭找到了一個小紙包裹。
看起來像是黃泥一樣的東西,聞上去倒是有些硝石的味道。
“這東西能炸?”身旁的親信有些難以置信,還伸手捏了捏,那東西跟着稍微有些變形。
杜先生沉吟了一下,問道,“江邊的倉庫還有空着的麼?”
親信低頭想了想,很快回複道,“江邊的沒了,不過浦西還有一處,上次下雨,頂棚塌了,一直都放着沒動。”
“拿去,試試,動靜小些。”
杜先生把那塊黃泥重新包裹好,交給了親信,便揹着手上了車,去了自家的地盤。
他幫杜和,其實並不是爲了什麼私心,不過既然能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又何樂而不爲呢?他這些年與人打交道,奉行的都是多個朋友多條路的準則,杜和那小子是塊好料子,可能不能出息,又是一碼事。
來到上海灘闖蕩的好料子多了,一百個裡頭出頭一個都難,無他,時運使然也。
今日這善緣結下,本是爲了日後萬一之用,沒想到那年輕人會給他送上這樣一份特別的“禮物”,倒是有點意思。
清晨的時候,親信回來了,手上鮮血淋漓,破衣爛衫,如果不是臉孔還算整齊,怕是要被門房攔在外頭無法得見了。
杜先生十分意外,皺着眉頭說:“遇到對頭了?”
親信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興奮的拿出了一塊油紙包,將裡面剩下的半塊黃泥塊獻寶一樣的送給了杜先生,難以壓抑興奮的叫道,“先生,全炸了!那一片廠房,連帶着地基,都炸了!灰飛煙滅,夷爲平地!”
杜先生豁然站了起來,驚疑不定的看着手邊的那半塊黃泥。
半晌,杜先生眯着眼睛道,“比起**,**呢?”
“威力數十倍不止!”親信篤定的回道,接着又含義明確的問,“先生,這種東西市面上跟本沒有,那年輕人是個寶啊!”
杜先生神思一動,接着緩緩擺了擺手。
“那種人,不是你我可以駕馭,既然他無意與我爲敵,且便太平相處吧。吩咐手下人,善待連魁班一衆,費用照收,不許私下爲難。”
親信深以爲然的稱了是。
這種殺星,誰同他爲難,就是着急和閻王老爺一塊喝酒,不用杜先生說,以後見到那人,他都躲着點走,畢竟他可是從爆炸現場撿了一條命回來的人,那被一小塊黃泥給炸出來的動靜,只有他知道有多大。
沒好意思同杜先生講的是,爆炸造成的巨大震波不僅將他掀飛出去,連耳朵都震壞了,他回來的路上,一直都聽不見東西的,這會兒才恢復,一開始他還以爲自己就要稀裡糊塗的死在自己手下了。
杜先生又溫聲安慰了親信幾句,叫他自己取用藥費補養,這才安撫了一顆驚慌不已的心。
青幫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上午,花邊小報就開始報道黃先生的驚天大料,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很快就讓本來明朗的一件事重新變得迷霧重重,又引起了一番激烈的討論。
大人物的花邊總是讓人們感興趣的,平日裡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也和自家一樣,有了煙火氣,頓時就拉近了雙方之間的距離感。
在討論的熱度到達頂端的時候,江凌與黃先生一起出席了一次英租界舉辦的公開的活動。
雖然只是一羣人在一起打打球喝喝茶,與平常的聚會看起來沒有什麼分別,但是這一場活動出席的人員,就是它與普通的上流最大的分別。
來的人全部都是一方大佬,實權人物,最次的也是一大家族之主,當這些動動手能攪動上海灘風雲的人精看到黃先生身邊打扮簡單利落的江凌的時候,就知道事情絕非外頭傳說的那樣簡單。
因爲這一場活動真正的核心的重要性,活動之初就告知過是不建議帶女伴的,所以江凌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花瓶,她就在邀請人之列。
上海工會理事,上海演藝協會副會長,共舞臺的新任經理,就是江凌這次帶來的新頭銜了。
全部都是張先生一手運作,操作的迅速無比,江凌就像是一位突然現身的神秘人一樣,出現在了上海灘的實權人物面前。
同樣出席了活動的顧如茂一臉苦笑,對身旁保護的阿二說:“回去將天蟾舞臺的經理也給阿凌吧,她要是不樂意,就說是虛銜,每個月請連魁班過來表演幾回,以後啊,咱們跟黃先生是分不開咯。”
阿二深以爲然,低聲道:“先生,黃先生這一手,是爲了和我們合作?”
“差不多,阿凌是我們家老頭子的妹子,她在黃先生那受到重用,我們自然要投桃報李,但是你先生我又不想讓幫裡的位置白白給了黃先生,所以就給江凌得了,反正是合作,也不用真的有什麼人員交換,阿凌就很好。”
阿二點頭稱是,顧如茂遠遠的同沉靜下來的江凌對視了一眼,江凌微微點頭,顧如茂紳士的躬了躬身。
在親自同一個閒聊的人把江凌介紹爲‘同門故交託付的親故’之後,江凌的身份很快得到了刷新,江凌同黃先生一起結識貴胄的照片佔據了各大報紙的整個版面,比起杜和奪得魔術師大賽的要超過遠甚,基本上上海灘買得起報紙的,都知道江凌是黃先生知交故友的後人,一位在青幫中輩分不低的後起之秀,也知道了黃先生是個念舊情的人。
林桂生在閱讀了那些報紙之後,隨手將報紙同一封來自橫沙的信放到了一起,走到了窗前,巨大的落地玻璃面前,林桂生顯得無比渺小,而又有些寂寥。
“怪道那小子捨不得呢,還真是個水靈姑娘。”青衣女管家阿蘭滿眼的調侃,“郎才女貌呀,對不對,阿姐?”
林桂生凝望着外頭如有實質的豔陽,緊了緊身上的披肩,沒做聲。
女管家阿蘭悄悄地站在不遠處,有些擔憂的看着林桂生單薄的背影。“阿姐……”
林桂生忽然道,“那位江小姐背後,有一位穿着軍服的男人,是誰?”
阿蘭便拿起了報紙,仔細看了看,不確定的說:“拍的有些模糊,不過很像是何家那個兒子,近來聽說與江小姐剛剛鬧掰了的。”
林桂生挽了挽頭髮,喟嘆一聲,“有情人,終究難渡。苦也,癡兒。”
阿蘭看着報紙上那深深凝望着江凌的黑衣青年,不知怎的,竟有些爲他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