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某一間包廂響起了幾聲稀疏的掌聲,聲音不大,在如同雷霆般震耳欲聾的喝彩聲中顯得微乎其微,但是杜和聽到了。
可以說他的所有努力和準備,都是爲了這幾聲掌聲而已。
排練以來所受的擦傷,扭傷不計其數,甚至一次差點被道具血液嗆了嗓子,但是杜和從來都沒有軟弱過。
他知道王傑還在等着這次的表演,所以只要他還能走,魔術就必須如期上演。
好在,最後還是成了。
杜和有些虛弱的朝着楊美雪笑了笑,楊美雪忽然靠了過來,拉住了杜和的手,兩人深鞠一躬,同時走下了舞臺。
轉身的那一霎那,杜和的腳就禁不住的一軟。
太疼了。
他的骨頭已經長成了,要進行這麼大幅度的彎折,不啻於斷骨重接,尤其是扭傷還沒好,就繼續練習以增加柔軟度和韌性,他的腰已經落下了磨損,表演完畢之後,必須去醫院修復,否則以後可能就會留下病根。
楊美雪同杜和講過,不過杜和依舊沒有放棄,既沒有讓楊美雪來替代他被腰斬,也沒有選擇更容易的表演形式,硬生生的咬牙挺了下來。
如果楊美雪不扶着他,他可能會直接倒在臺上,真的被送上急救車。
臺下一處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江凌疑惑的看着兩人的身影,總覺得魔術師有些讓人熟悉,但是最後,江凌還是憤憤不平的罵了一句,扭頭回家了。
東洋魔術團要表演新魔術的消息,連魁班早就接到了,不過江凌是沒將那些放在眼裡的,不過最後,架不住好奇心,江凌還是來了。
雖然憤怒,但是江凌不得不承認,這個魔術,現在他們班子裡表演不了。
運用的道具太大了,也就說明背後的機關和技巧更復雜,這都是需要反覆摸索,還要對魔術的原理有着深刻的掌握才行。
就像那個腰斬的箱子,江凌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刀子沒問題,那麼箱子裡必然是兩個人,但是這另一個人藏在哪,怎麼在將箱子全部打開的時候依然藏得住,甚至那換人的一瞬間的速度,江凌都做不到,只覺得技藝高深。
不過一想到這是東洋魔術團,江凌還是忿忿,“這麼好的魔術,便宜了東洋人,明珠暗投,呸!”
連江凌這樣十幾年浸**術之道的行家都覺得厲害,普通的觀衆們簡直可以說是頂禮膜拜,視之爲神了,朱和這個名字也隨着那張面具一起,登上了各大報紙的版面,或大或小,標題大同小異,都是說朱連福的傳人再現,上海灘魔術新星崛起云云,把杜和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好似同杜和是老相識一樣,就連密辛都弄出來了。
連魁班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中。
不爲別的,朱連福,也叫金陵福,是連魁班的祖師爺。
日本東洋魔術團的魔術師,出了個華夏魔術祖師爺的傳人,祖師爺的班子整體蒙羞,沒臉做人。
所有報紙都被壓在竈膛裡生火,衆人大氣不敢喘一口,都縮在自己的地盤,生怕觸怒了盛怒之中的江中葉,捱了排頭吃。
杜和帶着南風回來的時候,連魁班就是這麼個壓抑的氣氛。
南風邊走,邊小聲的給杜和解釋現在的情況。
杜和才瞭解到,連魁班最近的處境一直不妙,據說內地進來一直不太平,各處打來打去,還有渾水摸魚的,前一段時間,似乎有幾路人馬還要刺殺委員長,讓上頭的人對國內的治安環境產生了很大的不滿。
於是乎,士兵們紛紛開拔,去各地剿匪,江凌也就沒法與何團長再去看電影逛商場了,何團長一走,連魁班的生意立即就回歸了原來的情況,甚至還差了不少,因爲近來東洋魔術團和幾個魔術團都開始搶生意,出新魔術,連魁班的生意每況愈下。
“據說江班主的鬍子都掉了一大把,所以才颳了的呢……”
南風小心翼翼的趴在杜和的耳朵邊說着,生怕讓大屋子裡的江班主聽到趕他們出去。
杜和的眼珠轉了轉,捏了捏兜裡的幾張票子,忽然低聲跟南風說:“今天班子裡不適合慶祝,哥哥帶你去下館子吧,咱們吃最正宗的松鼠鱖魚?”
“嚇,吃一碗紅湯麪就好了!”南風嚇了一跳,松鼠鱖魚,那可是自家討債的親哥時常掛在嘴裡的一道菜啊,誰要不服氣,九筒就得意洋洋的說一句:“連松鼠鱖魚都不知道頭朝那邊放的人,你講什麼講?”
對於南風來說,松鼠鱖魚太遙遠了,熱騰騰香噴噴的紅湯麪就是過年的待遇了。
杜和搓了搓南風的腦袋,“那就紅油爆魚面!加兩個湯包!”
南風興奮的點點頭,兄妹兩個就如同回來的時候一樣,躡手躡腳的出去了。
出來起夜的餘大春見了,見怪不怪的搖了搖頭,幫着兩人掩上了門。
紅油爆魚面,是利用青魚的各個部分煎汁,湯味鮮甜無比,加上滾熱的湯頭和新鮮的魚肉,一碗麪下來,裡外發熱,兄妹倆人吃的滿足無比,都額頭見汗,黑天裡的一身寒氣也都消弭掉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杜和拍了拍南風的肩膀,南風正捧着湯包小心翼翼的吸着,聞聲詫異的回過頭。
“哥的東西落在那家店裡了,你先進去,我回去取了就回來,不用等我,困了就睡。”杜和把自己手裡的湯包也給了南風,又幫她打開大門,才裹緊了衣服朝來處去了。
南風靠着門往外看了一會兒,直到看不到杜和的背影,才心事重重的回了屋子。
阿和哥哥身上帶着的東西,除了那幾張票子之外,就沒什麼東西了。
南風心裡頭有些擔心,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去了只是添亂,
抿了抿嘴脣,南風默默地回了房間。
而杜和在轉過一個轉彎之後,很快就站住了腳,兩個身穿黑色布褂子的男青年正靠在牆角,看着杜和過來的方向。
見杜和現身,兩人一句話沒說,點了點頭,就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表演成功了,無論如何,王傑的事情也該有個交待。
杜和一整天都留了一份心思在外,果然,在晚上回來的時候,見到了曾經跟隨在王幫主身邊的一個人。
來了。
杜和慢慢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