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嚴鎖匠來說,這是個普通的日子。
幫四鄰開了幾枚四柱鎖,又賣出去兩塊梅花鎖,生意不好也不壞,劃去了一天的開銷,還剩下些盈餘,省着點用大概夠生活幾天的了,不過嚴鎖匠進來手頭寬裕,不用省着用,吃食上也大方了起來。
到了傍晚,嚴鎖匠忽然想吃筍燜肉,就叫太太先行出門去採買,嚴鎖匠自己就留在前面店鋪裡盤賬,等着太太回來一起關店。
一身新做的馬褂套在身上,嚴肅的看着賬本的嚴鎖匠看起來很有威嚴。
喬三兒就是這個時候順着門邊溜進來的,看看店裡無人,喬三兒湊到了嚴鎖匠的身邊,手上提着一套新出爐的蒸肉餅,往桌子邊上輕輕一放,香味就出來了。
嚴鎖匠鼻子一動,眼皮子一擡,認出了來人,“這不是喬老闆麼,喬老闆可有日子不見了,今日什麼風將您吹來了?”
喬三兒哈哈一笑,樂呵呵的說:“嚴老闆見笑,我喬三就是個跑腿的,哪裡是老闆喲,聽說您愛吃葷的,路上看見肉餅店剛出一鍋,這不就給您帶點嚐嚐麼,前些日子送來的小玩意令公子還喜歡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喬三兒雖然不討人喜歡,但是給嚴鎖匠帶來的禮物可都是實打實的實惠,嚴鎖匠板着的臉上就有了點笑意了。
看嚴鎖匠吃過肉餅,喬三兒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來意:“喬老闆,不知我能不能看看貴店的賬本,就看我定鑰匙的那幾條……”
“喬老闆,你喝醉了,還是快回去吧。”嚴鎖匠一聽喬三兒開口,茶杯一撂,臉色就不好了,直接送客。
看人賬本,不啻於窺探經營隱私,這樣要緊的東西別說是喬三兒一個外人,就算是嚴鎖匠自己的太太,等閒都是不能看的,嚴鎖匠沒有當場趕人已經給了喬三兒莫大的面子了。
喬三兒頓了頓,臉色有些訕訕的,從袖口裡摸出來一封錢來,低聲下氣的說:“嚴老闆贖罪,我也不是非要看,只求您別動怒,我們師兄想求您個事情……”
……
房間裡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過了一會兒,又驟然大了起來,讓經過行人紛紛駐足。
“不可能!”
“妄想!那些賬簿官方要查的,少了東西,你我誰也擔不起!”
“嚴老闆,嚴老闆,商量商量!”
“你做什麼!?”
“救命!”
聲音忽然變得激烈,圍觀的人有些好事者已經趴在門口探頭探腦,不過進去幫忙的人卻一個都沒有。
江凌路過這條小巷子去南京路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倉惶的喊叫聲。
與何團長對視一眼,江凌面色焦急,何團長來不及多想,立即飛起一腳,破開了小店的門板。
周圍的人只聽到一聲慘叫,屋子裡就陡然安靜下來。
於是當餘大春腳步匆匆的去往嚴鎖匠家的時候,半路上就遇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餘大春很快就面色古怪的回返,不僅將嚴鎖匠請來了,隨着進來的還有喬三兒。
喬三兒有些狼狽,垂頭喪氣的被推了個踉蹌,隨即就縮在了房間角落裡,嚴鎖匠倒是沒躲,不過有些茫然。
人來的比江中葉預料的要早上不少,不過江中葉在看到緊隨其後進來的江凌與何團長二人的時候就釋然了。
“嚴老弟快請坐,唐突了,今日請你來實在是有些突然,小女沒驚嚇到您吧?”
江中葉親自起身招呼嚴鎖匠,嚴鎖匠有些驚魂未定的點了點頭,不安的坐在了椅子上。
他因爲給喬三兒配了鑰匙的事情被打,又被江凌撞見兩人衝突,心裡頭其實知道事情大概是不好了,不過摸不準連魁班班主的意思,因而還算坐得住,只不過眼神有些飄。
“興民來了?快座。”
江中葉招呼了嚴鎖匠,又親切不失熱絡的招呼着何團長。
何團長也不見外,點頭坐在了下首。
“阿爸,我同何大哥在外辦事情的時候剛好遇到喬三兒這廝在欺侮嚴叔叔,就帶回來給你正班規了,好給嚴叔叔出氣!不然嚴叔叔還以爲是咱們爺倆兒叫做的吶!”
江凌風風火火的給嚴鎖匠端了一杯茶,口中話機槍一樣,成功的讓面色青白的嚴鎖匠安定了下來。
接着江凌自己也往椅子上一坐,將喬三兒惡狠狠的給數落了一通。
衆人這才明白,喬三兒爲什麼會被打的這麼慘,還連一聲都不敢出。
賄賂不成就惡意威脅,甚至在嚴鎖匠拒絕之後要動真章,如果不是兩人動靜太大驚動了路過的江凌,嚴鎖匠就不是現在看起來這樣,僅僅是狼狽了。
“阿爸,這孽障私下裡教嚴叔叔偷刻了咱家的鑰匙,如今做賊心虛,卻要叫嚴叔叔閉嘴,膽子忒大了,以後留着也是禍害,不如直接班規處置了吧!”
江凌看起來並不知道班子裡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怕發現了班子裡的蛀蟲讓何團長看到,大大方方的跟江中葉彙報了自己看到的事情,江凌似乎還想踢喬三兒一腳,不過裙子動了動,還是止住了。
嚴鎖匠暗地裡鬆了口氣,曉得連魁班大體是不知道配鑰匙事情,這樣算起來,自己也可以跟着說不知情,來個不知者不罪的,端起茶喝了一口,嚴鎖匠有了章程。
“……嚴老闆,今日之事,實在是在下教徒無方,來日一定登門請罪,只不過還請嚴老闆幫手告知,孽徒請嚴老闆所制的鑰匙,都有什麼?”
只是說班子裡出了失竊的事情,要查查鑰匙情況,江中葉客氣的對嚴鎖匠提出了對峙的請求。
不提看賬本,只要問數目,這話就好答多了,總比要他銷燬賬簿來的容易。
而且江中葉東西失竊,真要細查,嚴鎖匠也有那麼點責任,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嚴鎖匠靠在了椅背上,尋思了一下才說:“按道理這些東西要老爺們給批文才行,不過江班主既然開口,罷了,就破一次例。”
江中葉滿口稱謝,禮數多的讓嚴鎖匠飄飄然。
好半晌,嚴鎖匠纔將腦子裡牢牢記住的數字告知了江中葉。
讓杜和感到震驚的是,除了杜和手裡頭的倉庫鑰匙和大門鑰匙,連魁班陸陸續續的居然在嚴鎖匠那裡配了三十二把鑰匙,包括倉庫鑰匙九把,更多的是倉庫裡一些重要的箱子的鑰匙,其中就包括用了貴重材料的飛刀小手裡劍的箱子。
而這些鑰匙的交貨時間,甚至早於杜和來之前半年之久。
江中葉聽了嚴鎖匠的話,給江凌使了個眼色,江凌就請嚴鎖匠與何團長另外休息去了。
三人一走,備受震驚的江中合了閤眼睛,垂頭想了想,看向了忽然不再坐立難安的張阿發,詢問道:“阿發,這事你怎麼看?”
杜和也看向張阿發。
連杜和都沒想到,隨手爲之的一手居然會牽扯的這麼大。
二十多個箱子的鑰匙,如果裡頭的東西都有失竊的話,那麼連魁班可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就陷入了最大的危機。
張阿發擡起頭來,臉上是完完全全的無辜。
“師父,弟子有錯,朝夕相處這麼久,居然也不知喬三兒居然是吃裡扒外的孽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