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狄擡手輕拍藍凝的背,聲音溫和沉穩,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不過丫頭你倒是挺乖的嘛,沒有亂跑,不然之前的熱浪,閃電或者是現在的寒氣,隨便哪一樣都能要了你的小命的。說實話,你的修爲真是差的讓我驚奇,我說,你是資質太差還是因爲太懶了?”
藍凝吸吸鼻子,鬆開墨狄,揉了揉眼眸,沒吭聲。
資質固然是一方面,可她也確實對修煉不怎麼上心,因爲覺得資質所限,再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
墨狄沒有糾纏這個問題,收起掉落在地的紅塵傘塞進她手中,起身面向亂石堆,眯起眼眸看着面前的景象。幽黑的眸子裡,隱隱的光影變幻,心中盤算着解陣之法。
離了墨狄的身旁,陣陣寒意愈發的犀利。藍凝冷得直哆嗦,想起身,腿上一陣麻意傳來,難受得忍不住地哼了一聲。
墨狄分神看了她一眼,掐訣在她身上加持了一個護身禁制,淡淡道:“別亂動,等着!”
寒意被隔絕,藍凝覺得舒服了不少,聽話的坐在原地等待。
太陽沉入雲海,天邊只剩一絲黯淡的紅光。天幕幽藍,點點繁星閃爍着光芒。肆虐的寒風倏然而止,昏暗的亂石堆中,浮起點點綠瑩瑩的光點,好似螢火蟲一般飄蕩,看似雜亂,又好似循着某種軌跡,晃晃悠悠的變換着位置。
“走吧!”墨狄忽而出聲,低沉的聲音帶着些肅然,“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破陣,等會你緊跟着我,不要亂走!”
“好!”藍凝聞聲而起,來到墨狄身旁,猶豫着看了看墨狄的側臉,試探着去抓他的衣袖。殺陣的犀利和古怪讓她不安,她害怕一會兒不小心跟墨狄走散了。
墨狄沒看到她的動作,卻是一反手,正好握住她的手掌。他的手心溫熱,有着莫名安定人心的力量。藍凝的表情輕鬆了不少,脣畔一抹笑意綻放,如同夜色中的一朵曇花,幽靜而美麗。
深沉的夜色,只有散碎的星光照着前方亂石模糊的影子。藍凝好奇的四周亂看了一陣,果斷的被墨狄七彎八繞的步伐弄得頭暈目眩,當下一低眸,乾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視線正好落在被墨狄握着的手上面。
溫暖的觸覺讓她覺得心安,這種安定的感覺,曾經也只有在陸琛師兄身上感受過。兒時父親的關懷也曾讓小小的她覺得安穩,可是六歲生辰的變故,讓曾經的溫情變得不真實,有時她甚至懷疑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思緒不可遏制的纏繞在那次變故之上,藍凝忽然注意到一個曾經被她忽略很久的細節:當年那個放着冰棺的石室似乎是在碧落島後山禁地深處,可碧落島的禁地同樣有陣法守護,年幼又沒有護身法術的她到底是怎麼安然無恙且毫無阻礙的進入石室的?
“大魔頭,一個小孩子,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安然無恙的闖過這些陣法?”
“有啊,天才唄!”墨狄漫不經心的答。
“如果不是天才,並且對陣法一竅不通呢?”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墨狄停下腳步,眉頭一挑,回身俯視她。
“到底能不能啊?”藍凝認真的回望他,問。
墨狄蹙眉想了一下,點頭道:“辦法不是沒有,比如說,有精通陣法之人指引,又或者冥冥之中有所感應。人或者獸類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有些人天生感應靈敏一些,可以預知危險,本能的朝着對自己有利的地方走。陣法一途,就算是殺陣,也定然留有一線生機,若感應逆天,光是閉着眼就能走出去!不過這樣的人少之又少,當今隱世一族九韻族,就有一種預知的天賦,但是九韻的血脈覺醒是隨機的,能覺醒預知天賦的人寥寥無幾!”
“九韻?好像沒聽過誒!”藍凝搖搖頭,漫不經心的說道。照墨狄的說法,當年她能安然進入石室,應該是聽到的古怪聲音所指引的吧?
一個疑惑解開,更多的疑惑隨之而來:那古怪的聲音從何而來,目的爲何?冰棺中的絕美女子到底是誰?那女子消散,父親爲何會忽然暴怒?
多年來未曾細想的問題接踵而至,藍凝擰着眉頭苦苦思索起來。
“隱世一族,當然是鮮少暴露於人前了!”墨狄隨口說了句,見藍凝的模樣,心頭雖有幾分奇怪,但也並未深究,回過頭繼續闖陣。
藍凝低眉順目的跟在墨狄身後,隨着墨狄的步伐一個右轉,忽然覺得一陣心悸,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尖叫一聲,手中使盡全力拉了墨狄一把。
“小心!”
話音未落,一道疾光攜着森森寒氣而來,墨狄身子被藍凝拉的歪斜,疾光倏然而至,墨狄就勢側頭,那疾光幾乎貼着墨狄的臉頰飛過,森然的寒氣劃破肌膚,傷口被寒氣凍住,沒有滲出絲毫血跡。
墨狄身子急退,回到轉彎之前的位置。藍凝被他一手攬住肩膀,穩穩的護在懷中。
“怎麼回事?”藍凝害怕的探頭張望,依稀的星光之下,點點螢光悠然飄蕩,那方纔的疾光好似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是冰刃!方纔一步踏錯,引起陣法攻擊,沒事!”墨狄沉聲說道,皺起眉頭,再次在心中仔細推演解陣之法。
剛纔的變故只是一個小插曲,攻擊來得突然,但是墨狄自信自己能夠應付,只不過,這丫頭怎麼知道會有危險呢?
思索之餘,墨狄疑惑的看了藍凝一眼。
“哦!”藍凝一知半解的點點頭,見墨狄沉默,也不開口打擾,只是心有餘悸的看了看方纔遇險的位置。雜亂的碎石堆黑魆魆的看不真切,綠瑩瑩的光點猶自浮動漂移,好似大海中自由自在的游魚。除了這景象有些奇異之外,一切平靜而祥和,藍凝再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危險。
目光流轉,驀然瞥見墨狄臉上,一道細長的傷口滲出密密的血珠。藍凝心中一緊,紅脣張了張,終是沒有發聲,拎起袖口,踮起腳尖,小心的拭去他臉上的血珠。
墨狄似乎毫無所覺,一動未動任她施爲。藍凝擦了兩遍,確認再沒有血珠滲出,這才罷手。
“走吧!”藍凝還沒回神,皓腕便被墨狄握住,隨後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墨狄隨手掐了訣,指尖亮起一抹綠光,隨手劃過臉頰上的傷口,那傷口卻已消失不見。
“青木術你也會?!”藍凝簡直被墨狄花樣百出的手段給震撼得瞠目結舌,“你到底是什麼人啊?那天看你跟師兄對戰時用的好像是水系的法術,你還精通陣法,還會煉器,如今連妙華谷的青木術都會,你跟我說說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當今九州傳承嚴謹,門派森嚴,叛門和偷師都被視爲大罪。基本上一人一生只會師承一個門派的功法,當然也有交遊廣闊之人,對其他門派的功法有所涉獵,但一般而言僅僅是皮毛而已。可這墨狄,那天的水系法術運用嫺熟,送給藍凝的清心戒指模樣精巧功效顯著,很顯然不是普通貨色,又接連破了幻陣和迷陣,如今這青木術雖然只是妙華谷入門級的靈術,可問題是,妙華谷向來只收女子,墨狄到底是怎麼學到的?
“傻丫頭,你是不是一直待在凌霄城,很少外出的?”墨狄被她的樣子逗笑了。這丫頭經常這般大驚小怪的,一看就知道是被養在家中的乖乖女,沒見識過外面的大千世界。
“是啊,那又怎麼樣?”
“在外遊歷,總會遇見這樣那樣的人,見得多了,學個一招半式,也並不奇怪啊!”
“是嗎?可是偷學是犯大忌的啊!”藍凝傻傻的問。
墨狄呵呵一笑,食指撩起她鬢旁的亂髮別過耳後:“傻丫頭,你以爲隨便偷學一點皮毛也是犯大忌麼?只有一個門派或者家族的核心功法被偷學,纔是犯大忌的,像我剛纔所用的青木術,只不過是癒合外傷的小手段而已,你真以爲我能像妙華谷的醫仙那般生死人肉白骨啊!”
“可是,就算是些皮毛,那也是偷學啊!”藍凝執着的強調着。
“你這丫頭真是傻得可愛!由此可見,你被保護的很好嘛,你師父是誰?凌霄城主?”
“嗯,你認識?”
“呵呵!”
墨狄古怪的笑了一聲,便沒了下文。藍凝奇怪的看着他,問:“你這是什麼反應,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
墨狄拉着她轉身前行,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藍凝皺了皺眉頭,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如此精通陣法之道,應該不是偷學來的吧?雲家的人?”
當今天下,西南凌霄城以劍道聞名,東海碧落島擅長水系法術,江南妙華谷醫毒雙修,西北戰閣近戰爆發力強勁,煉器一脈也頗負盛名,而同樣位於江南的雲家則是以陣法聞名於天下。
陣法之道,玄妙之至,運用各種材料,循着陣圖擺出陣法,便可以實現各種功效,聚靈,困守,殺伐等。雲家先祖開創陣法一途,祖上曾輝煌一時,如今許多大派的護山大陣都是源自雲家。萬年前的魔星大劫之後,雲家許多典籍散軼,陣法雖不再是雲家壟斷,但論其實力,仍然不容小覷。
藍凝雖不懂陣法,但能被用來守護禁地的大陣,應該是極爲高深的,如今墨狄似乎是一路輕鬆的破解,所以她自然而然的猜測他出自雲家。
“不如你猜猜看?”墨狄淡淡的丟來一句,神色變得凝重,顯然斂了心神在思索破陣之法。
藍凝見他的模樣沒有再出言打擾,可是總覺得一口氣憋在心裡堵得慌。什麼叫你猜?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樣模棱兩可的來一句,還不如不說呢!不就是個身份麼,這傢伙弄的這麼神秘幹什麼?他說是來找東西的,難道是想來偷凌霄城的典籍不成?
藍凝胡思亂想着,看墨狄的眼神漸漸的帶了幾分糾結。
他若真是來偷典籍的,她該怎麼辦?打,她是打不過他的,想辦法通知陸琛師兄他們?可是她連小小的傳靈之術都使不出來……
“丫頭,你覺得,我們該往左走還是往右走?”墨狄忽然止住身形,回頭問她。
藍凝瞬間回神,順着目光朝前看,見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兩條灰白色的小道,蜿蜒着朝着黑暗中蔓延。天上多了輪白慘慘的圓月,彷彿一隻有氣無力的眼睛靜靜的俯視着二人。藍凝注意到,之前浮在半空的螢光都消失不見,縱使有月光,也僅僅照亮前方五尺的地帶,二人身後是無盡的黑暗,彷彿一隻張開的大嘴,要吞噬一切。
藍凝有些緊張,吞了口口水,幾乎是逃也似的拉着墨狄向左走去。方纔她感覺到不安,本能的走到左邊的小道,那種不安的感覺便奇異的消失不見了。
藍凝鬆了口氣,擡眸看見墨狄的神色有幾分怪異,不明所以的低頭看了看自己,沒見自己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探詢的目光再次投向墨狄,卻見他已當先順着小道走去。
藍凝心頭有種怪怪的感覺,一時之間也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加緊步伐追了上去,行走間玉臂在身側自然的擺動,她怔了怔,驀的明白那種怪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這次,他沒有再拉住她的手!
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心底蔓延,她想問墨狄爲什麼不拉住她的手,可是又覺得,這樣的話若真問出來,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心情陡然變得沉悶,她打起精神緊跟着墨狄,卻始終於他保持着兩步遠的距離。
“到了!”沉默着走了一會兒,墨狄淡淡的聲音忽然響起。
藍凝覺得眼前一亮,一座十丈來高的小山陡然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