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凝忽然被一陣劇痛喚醒,身子本能的蜷起,口中逸出痛苦的悲鳴。她猛然意識到,今日便是她的生辰,而每年一次的煉獄時刻已經到來。
眸光求助的掃向牀畔,以往每次生辰,師兄都會陪在她身邊,陪她度過最艱難的時光,可現在,她一眼望去,牀畔空無一人。藍凝難以置信瞪大眼,忍痛探出身子環顧室內,依然是空無一人。
力氣陡然被抽空了一般,胸口的劇痛彷彿都輕緩了許多,只是心頭的痛卻越發的清晰起來。
“師兄也忘了麼……”她喃喃低語,不知所措。
不知是心裡原因,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她宿疾的發作並沒有以往那般劇烈,短暫的劇痛過後,痛感在緩緩消減,冰涼的身子也逐漸回溫,一股暖流在經脈中緩緩流轉,漸漸驅走一切的不適。可是,心中的惶然和疼痛,卻愈發的清晰起來。
陸琛師兄,他去哪裡了?
藍凝抱着膝蓋靠坐在牀角,瞪大眼眸望着敞開的窗戶。外面月色如水,有輕輕的風吹進來,撩動牀畔碧色的輕紗,輕柔曼舞中模糊了視線……
翌日清晨,藍凝闖進了城主的書房。彼時城主林蕭正在和二弟子秦越商議事宜,見得她不顧禮儀的闖進來,疑惑的皺了皺眉。
“凝兒,何事如此慌張?”林蕭自書案後起身,關切的走向藍凝。
“師父,大師兄去哪裡了?”藍凝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般,她咬着脣,眸中的慌亂無助讓林蕭心疼。
“爲師派他去辦事了,過幾日就會回來。凝兒,你這是怎麼了?”林蕭看着她散亂的髮絲凌亂的衣裙,就連腳都是光裸的,小巧可愛的腳丫踏着光潔的地板,明晃晃的有些耀眼。
“師父,昨日是我的生辰,可是大師兄他卻沒有陪我!”藍凝終於忍不住了,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紛紛墜落。
林蕭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一肅。
一旁的秦越聽得藍凝的話,不禁失笑,道:“小師妹,就因爲這個,你就傷心成這樣了,那要是日後大師兄娶妻生子,你還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模樣呢!”他不知道藍凝宿疾的事情,此事林蕭嚴令保密,因而知情人只有陸琛和素娘而已。
秦越生得面容周正,年輕英俊,一身絳紫長衫,身姿英挺,顯得正氣凜然。他自小孤苦,但天資卓然,被林蕭收爲二弟子。秦越的年歲比陸琛要大兩歲,但因爲陸琛入門早,且資質好,故而他也心甘情願的居於第二。但他爲人沉穩和善,辦事周正可靠,甚得林蕭青睞,在凌霄城中也頗有聲望。
藍凝被秦越的取笑惹惱了,她瞪了他一眼,理所當然的道:“就算大師兄娶妻生子,那也還是我的大師兄!”
“好,大師兄永遠是你的大師兄,二師兄也永遠會是你的二師兄。小師妹,大師兄是有事要辦,所以沒能陪你,你也要體諒他一二纔好啊!”秦越呵呵一笑,語氣一轉開始開解她。
藍凝嘟着嘴,雖然心中明白,可夢醒時的無助讓她惶恐。天明時她找不到素娘師叔,就只能闖到這裡來了。
“好了,越兒,事情就按方纔說的去準備,你先去辦吧,爲師跟凝兒說說話!”林蕭擺擺手,溫和的向秦越交代道。
秦越領命而去,臨走時關上了書房的門。
林蕭看着藍凝,嘆了口氣,隨手掐訣給藍凝加持了一個護身禁制。這丫頭就這麼跑出來,也不怕清晨寒氣重,不小心病倒了怎麼辦?
他拉藍凝坐到一旁的矮榻上,面上帶着幾分歉然道:“凝兒,爲師忘記了昨日是你的生辰,不然的話也不會派琛兒連夜下山了,哎!”
其實在得知陸琛是因爲有事要辦才離開的,藍凝心頭早已釋然。見師父歉疚的模樣,藍凝反倒覺得自己太過任性了。她搖搖頭,輕聲說:“沒事的師父,徒兒明白!”
林蕭溫和一笑,見藍凝如此懂事,心頭欣慰。若自己的女兒也能這般乖巧懂事,那他也不用太過操心了。
可惜,女兒既不似他這般沉穩,也不像他孃親那般嫺靜。或許是自小被衆人捧在手心,寵出了她的驕縱。有時他也想好好管教她,可作爲父親,他很多時候不知道該如何跟長大的女兒溝通。
“凝兒,你這次發作,跟以往的情形是一樣的嗎?”林蕭忽然問道,語氣中有些異樣。
藍凝皺着眉頭想了想:“好像……我跟師叔和大師兄一起用了晚餐,師叔釀的酒好好喝,我喝了大半壺,然後……然後就睡着了。”她擡眸,迷惑的望着林蕭。
“師父,我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看見一羣人,還有好多野獸……”
林蕭眸中掠過一絲驚駭,帶着些急迫的問道:“夢境清晰嗎?”
“不是很清晰,但是,比以往的清晰!對了師父,我這次發作,好像是在後半夜,也就是說,我不是在生辰那天發作的,而且這次只痛了一小會兒就好了,而且渾身還暖洋洋的。”藍凝忽然想起這些細節,初醒時因爲沒有見到陸琛,她心緒混亂,所以也未深究。
林蕭的面色陡然變得很難看,他霍然起身,猶豫着看了藍凝一眼,說:“凝兒,爲師還有要事要辦,你先回清秋苑,好好呆着,哪裡也別去,知道嗎?”
說完話,林蕭都沒有等藍凝迴應,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藍凝看着師父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她滿臉疑惑,低聲嘀咕道:“怎麼感覺師父得知我痛的沒那麼厲害了,反倒不高興了一樣呢?不對不對,師父應該是爲我高興纔對,我肯定是想多了……”
回到清秋苑時時間尚早,初夏的晨光溫煦耀眼,照得整個庭院一片通透。夾竹桃蒼翠的枝葉間冒出密密麻麻的花苞,桃紅粉白,半開未開,如同羞澀的少女。
素娘喜清靜,凡事喜歡親力親爲,故而清秋苑中沒有雜役弟子的存在。藍凝回到臥房,梳洗一番,換了身淺綠煙紗裙裝,對着銅鏡,將一頭及腰青絲挽髻,忽然想起竹林中墨狄爲自己綰髮的情景,腦中一個閃念,忙找起當時墨狄插入她發間的那支玉簪。
“大魔頭的東西,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下次見了一定要還給他!”藍凝邊尋找邊咕噥,最終在枕畔發現那支碧色玉簪的時候,頓時喜笑顏開,忙不迭的重新綰好髮髻,將玉簪插入發間。
那玉簪玉色通透,一看便是上品,插在濃密水亮的青絲間,猶如一根花莖,清新翠綠,正好與她身上的衣裙相配。藍凝端詳了一陣,滿意的收回目光,視線轉到手上的黑色指環上面,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取了下來,收入了儲物手鐲中。
這個東西,戴在手上覺得很奇怪。而且,又不是在幻陣之中,戴着也沒什麼用處!
收拾妥當,藍凝神清氣爽的出了臥房。耳朵裡聽到遠處傳來弟子門練劍時的劍鳴聲,忽然想起在竹林裡學的御獸之術,立即迫不及待的朝着後山跑去。
後山與千靈峰遙遙相望,但地勢和緩,山間綠樹蔥蘢。因爲護山大陣的緣故,山上靈氣充足,被開闢了幾處藥田和一個飼養場,幾處皆有專門的弟子照看。
藥田出產的藥物由擅煉丹的師叔加工成各種日常藥劑發放給門中弟子,飼養場飼養的雖是猛獸,其功用卻是供弟子食用的。
藍凝的目標是飼養場,火急火燎的跑進半山腰的飼養場,驚得負責值守的弟子以爲有敵來犯,險些出手傷了她。
“是小師妹啊,不是聽說你被罰去了千靈峰麼,怎麼回來了?”面容粗獷的師兄大嗓門震得藍凝耳朵嗡嗡作響。
“我已經呆夠一個月了,昨天才回來的。李師兄,讓我進去看看唄!”藍凝笑得天真明媚,日光下碧色的裙裾飛揚,好似山中精靈一般,晃花了李師兄的眼。
“哎,小師妹,你是知道的,師兄我最是好說話的,偷偷讓你進去也無不可,只不過之前林師姐發過話,誰若再犯了規矩放閒雜人等進去,嚴懲不貸!”李師兄爲難道。
藍凝暗自撇撇嘴,前驅幾步,笑得愈發燦爛:“李師兄,我聽說林師姐近日不在城中。你就讓我進去看一下就好,我保證不給你添亂!”
明眸轉了轉,藍凝湊近前來,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而且,我可以免費幫你給趙師姐送信……三次哦!”
李師兄眼睛一亮,驚喜道:“當真?三次?”
藍凝頭點得如小雞啄米:“李師兄,我小師妹的信譽,你還信不過麼?我這裡還有個小消息哦,聽說那邊藥田的宋師兄也對趙師姐有意思哦。李師兄,你可得加把勁,才能抱得美人歸呢!”
李師兄粗獷的面容皺成一團,惡狠狠的道:“那個宋鋤頭,上個月的成績不如我,懷恨在心,這是故意在跟我作對呢!小師妹,你可得好好幫幫我啊!”
“那是當然,李師兄對我一向很好的,我必然盡心盡力!”藍凝狠狠點頭,語氣斬釘截鐵。藥田那邊的宋師兄,平日裡兇巴巴的,她纔不會幫他呢!
李師兄成功放行,藍凝駕輕就熟的來到圈養獸類的柵欄外。這裡飼養的大多是猛獸,如老虎,野狼,黑熊等,這些猛獸血肉中的靈氣比之平常人家的家畜而言充沛得多,更能增強門人弟子的體質。
平日裡藍凝是不喜歡來這裡的,她更喜歡的是漫山遍野的閒逛,看一些花草和自由的飛鳥,對於被圈養的猛獸,她一點興趣都沒有。此時,要試驗御獸之術,她首先想到的當然是這些近在咫尺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