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裡的范蠡再次讓我感到了驚異。他打破了我此前關於遊戲的一切認知。也正是因爲如此,我更加堅定地認爲范蠡就是那個考驗我的神仙。否則他做不到如此出色。
首先范蠡打破的是我關於練級打怪的認知。僅僅一個小時,范蠡的經驗就一直往上狂漲。只有我知道範蠡的這種經驗狂漲意味着什麼。因爲別人出現這種情況,大多都是因爲進入遊戲的時候得到獎勵,或者大號支援小號的原因。但范蠡進入遊戲的時候,卻沒有得到任何獎勵。跟任何普通玩家一樣,范蠡一進來就是一個白板。但范蠡總是能夠憑着他敏銳的觸覺尋找到最適合他升級的怪物,完美的殺怪方式和完美的行走節奏,形成最快的速度殺死怪物。一個小時下來,他已經升了二十級。而根據我在修道之前聽說的這個遊戲的事情,就算得到了獎勵的玩家,最快的一個小時也只能升到十級。
二十級之後,范蠡快速進入城鎮,到轉職中心就職了“謀士”這個職業,然後領取了自己的“伴侶”。
“伴侶系統”是《沉魚落雁》這款遊戲的特色。這也是爲什麼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這種修道者之外,幾乎所有人都玩過這個遊戲的原因。
每一個在遊戲中一轉的玩家,都可以領取一個“伴侶”。伴侶跟玩家的性別正好相反。玩家跟伴侶是心意相通的。只要玩家跟伴侶呆的時間夠長,伴侶就會按照玩家心目中對伴侶的要求成長起來。而且伴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就是伴侶不但能夠接受玩家顯意識中對自己的要求,還能刺探到玩家潛意識中對伴侶的期待。到得後來,伴侶不但會擁有所有玩家希望她(他)擁有的優點,也永遠不會具有玩家不希望她(他)具有的缺點。
多年以來,《沉魚落雁》是如何實現伴侶看穿玩家這個功能的,一直是一個秘密。好在遊戲不是婚介所,否則其他遊戲都得倒閉了。但《沉魚落雁》的這個特色也一直讓這個遊戲屹立不倒,成了少有的能夠長期運營的遊戲之一。
玩家進入《沉魚落雁》這款遊戲,不但有着獵奇的動機在內,更多的是一種對於及早知曉自己對於伴侶的真正認知的願望。因爲每個人都只能知道自己的顯意識,這款遊戲卻能讓自己知道自己的潛意識。每一個試圖獲取完美愛情的人,都希望能夠早點知道自己的真實心境,免得將來自己會走錯路。
同時,這款遊戲也從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婚介所的功能。在這個遊戲裡獲取愛情,只需要看看對方身邊的伴侶,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對方喜歡的人。如果兩個人的伴侶恰好跟對方有着很大的相似性,這段姻緣多半就能成功。而且伴侶一般會給出玩家意見,讓玩家能夠有正確的選擇。
伴侶還有一個功能,就是隻有玩家誠心誠意要跟對方交往的時候,纔會允許玩家進一步跟對方交往。玩家一旦不誠心,伴侶就會警告對方,讓對方有所防範。
這個功能讓遊戲裡的登徒子叫苦不迭。很多玩家爲了不被伴侶妨礙,乾脆不要伴侶。但這樣又引來一個問題,沒有伴侶的玩家在對方面前永遠沒有安全感。一般玩家在看到對方沒有伴侶的時候自動就打退堂鼓了。
事情發展到後來,無論現實世界還是這個世界裡,所有的婚姻都必須在《沉魚落雁》中完成。這不是任何政府的規定,而是一種民間的約定俗成。因爲只有在這裡,戀愛中的人才有安全感。
不過按照范蠡的說法,他之所以來領這個伴侶,其目的還是想要找到西施。因爲既然西施轉生在這個時代,她就必然要到這個遊戲裡來尋找愛情。而這個世界上對西施最瞭解的自然就是他范蠡。當西施看到他身邊的伴侶的時候,一定會來到他的身邊。
我對范蠡的說法並不關心。故事是一個好故事,我卻知道故事後面隱含的危險。神仙總會製造出哀感頑豔的故事,一旦凡人沉浸於他們的故事,就上了他們的當。爲了成仙,我必須拒絕范蠡的故事中所有誘人的部分。當然,做到這樣是不容易的。因爲我知道我此前修道的時間並不長,要拒絕這些是有很大困難的。
現在我對范蠡已經沒有多少牴觸情緒。儘管我仍然沒有放鬆對他的警惕,但我知道,他之所以這樣對我,其實是爲了我好。成仙不是完成一個儀式就可以的。一個人必須在思想上成仙,纔會真正成爲神仙。做慣了凡人的我,一定在很多地方依舊用凡人的思維來思考問題。只有神仙的考驗,才能讓我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些方面做的不夠。神仙一定會根據自己的經驗,對症下藥地對我做出磨練,等到我最後通過考驗,我就是一個合格的神仙了。
所以在我的警惕之外,我還是認真地觀察着范蠡的行動。
轉職並領回伴侶之後,范蠡並沒有繼續去衝級,而是陪着伴侶,跟伴侶進行長時間的交流。
伴侶被范蠡取名爲西施。這當然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在這個遊戲裡,伴侶的名字是可以重複的,即使千萬人都將自己的伴侶取名爲西施,他們各自的西施還是會忠實地陪伴在自己的身邊,逐漸成長爲每個人心目中西施的樣子。
但當范蠡面對這個剛被命名爲西施的伴侶的時候,他就一下子變得深情了。我只聽到我的聲音在不斷地對西施說着情話。這讓我懷疑我在三千年前,的確愛過一個名叫西施的女子。當然,偶爾我也會聽到范蠡的聲音在潛意識裡面說着一些話,而每當聽到范蠡潛意識中那些話的時候,鏡子裡那個叫做西施的伴侶忍不住會做出心悸的樣子。
“西施,我知道,越國是你的祖國,當時你必須那樣做。”范蠡道,“我真傻。我明知道你一去就是永別,我還是在你的堅持之下讓你去了。如果我當時的猶豫能夠促使我阻止你多好。如果是那樣,我們就沒有了三千年的離別。可是,一切都已經發生,一切無可挽回,這一離別就是三千年。我已經等了三千年,我不能讓你再離開我了。”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鏡子中掉了下來。范蠡的聲音是那麼酸楚,那麼沉痛,我差點潸然淚下。但我心中修道的信念阻止了我。我知道我的眼淚一旦下來,一切也許就都結束了,那不是我想要的。
但那個被命名爲西施的伴侶卻開始發生變化了。本來系統給人的伴侶在初始的時候就已經非常漂亮了,但隨着范蠡的話語的打動,越發變得驚豔起來。我在修道之前沒有少見過美女,但象現在這樣美麗的美女,卻依舊讓我有一種吃驚的感覺。我差點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直到我意識到我的人生目標,才把心收了回來。
只是那個被命名爲西施的伴侶的變化並沒有結束,偶爾一瞥之中,那種驚豔的變化還在持續。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變得更加生動,更加讓人難以呼吸。好在這個過程只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我有了心中的道念支撐,纔沒有迷失在眼前的美色中。
到了最後,我終於發現這個被命名爲西施的伴侶達到了美的極點了。此後再也沒有對我的視覺造成衝擊。衝擊我視覺的是另外的東西。
因爲我發現,那個伴侶迷人的雙眼之中,早已泫然欲泣。到了最後,兩行晶瑩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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