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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維在南岸大城迎來一羣特殊的投奔者,他們都是洛陽人士,非官非民非商,乃是閭巷中的豪俠,被官府徵爲兵卒,互相一商量,乾脆反出軍營,帶着兵甲,騎馬來河北尋找叛軍,結果在孟津遇到了“樑王”。
更巧的是,馬維認得其中數人,都是他在東都結交的朋友。
十幾名樑兵護衛左右,口稱“樑王殿下”,給初到者一個深刻印象,四十多人紛紛下馬敬拜,雖未跪地磕頭,也算是承認馬維的地位高人一頭。
樑兵表現得有多嚴肅,馬維就顯得有多隨和,站在城門下,快步前迎,扶住當先一人,像是在制止衆人下跪,然後熱情地與每一位熟人互道寒暄,讓他們代爲介紹,再開口時,已能夠叫出每一個人的姓名。
“河北已非天成所有,在下不才,受衆人推舉爲樑王,充當義軍先鋒,攻佔孟津,不日即將發兵直指東都。值此用人之際,諸位英雄前來投奔,豈非天意?”
一名豪傑曾參與刺駕,僥倖逃脫官府追查,這時再不隱瞞,大聲說出真相:“諸位或許還不知道,當初策劃刺駕的謀主,就是馬侯爺。我曾受到邀請,守在邵君倩住宅外面,可惜沒能趕上皇帝。”
除了對“馬侯爺”這個稱呼略微感到不滿,馬維覺得真相泄露得恰到好處,嘆道:“暴君雖除,天下未平,朝廷不思悔過,反而越發苛暴,以致官逼民反,四方騷動。此事因我而起,我怎能坐而旁觀?唯有奮臂一呼,與羣雄共起,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
一人問道:“聽說降世軍、河軍、晉陽軍三雄鼎立,馬侯爺歸屬哪一方?”
馬維尤其不喜歡“歸屬”這種說法,乾笑道:“三雄聯手,並無歸屬一說,一定要論的話,我乃義軍一員,受推爲樑王。”
終於有人道:“馬兄乃樑朝帝胄,受封樑王當之無愧。”
衆人稱是,馬維高興起來,邀衆人進城,用心接納,相信憑藉這些豪俠的名聲今後能招來更多人。
進到城裡,馬維正要找地方款待羣豪,吳越王寧抱關率數十騎趕到,大城守兵同樣沒敢阻攔,也沒來得及通報。
寧抱關帶來的人不多,但是人人騎馬,手持旗幟,看上去像是一支先頭兵力,後面還跟着千軍萬馬。
馬維大驚,早猜到寧抱關會盡快趕來,沒想到竟然如此之快,羣豪則不明所以,還都有些惶惑,看向馬維,等他說明情況。
寧抱關當街勒馬,一名執旗手上前,大聲道:“馬維,還不拜見吳越王?”
短短一瞬間,馬維生出無數個念頭,每一個都能讓他獲得更多認可,但也會帶來危險。
寧抱關跳下馬,大步走來,昂首顧盼,手扶刀柄。
馬維只猶豫了一瞬間,沒等心裡想明白,雙膝已經跪下,俯伏道邊,“臣馬維叩見大王。”
周圍的樑兵全隨馬維跪下,剛剛入夥的幾十位豪俠大驚,陸續跪下,無人敢於擡頭觀看。
“平身。”寧抱關站了一會,接受衆人跪拜,這纔開口。
馬維謝恩起身,心中重嘆一聲,時機已過,無論做什麼,都沒辦法與寧抱關平起平坐了。
“將你的人都叫過來。”寧抱關下令。
“許多人在守城。”
“守城交給我,不用你管。”
馬維不敢爭辯,命部下傳令,將所有樑兵召集過來,心中羞愧,於是向寧抱關介紹剛到的羣豪,希望能夠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
寧抱關對這些人比較客氣,但也僅限於點頭而已。
羅漢奇帶兵趕來,跑得氣喘吁吁,一到近前就跪在地上磕頭。
寧抱關沒讓羅漢奇起身,直接下令,將五百兵卒分爲幾隊,各有職責,或是守城,或是出城巡視,或是前去迎接後方的大軍,或是接管糧草與囚犯。
直到這時,馬維才知道寧抱關原來只帶數十騎提前進城。
分派完畢,二百名樑兵也已到齊,寧抱關繼續傳令,將這些人與剛纔的五百兵卒混雜在一起。
最後,寧抱關向洛陽羣豪道:“諸位遠道而來,是要借路去往別處,還是要留下來與我一同對抗官兵?”
寧抱關指揮若定,羣豪看在眼裡,搶着表示願意留下。
不到半個時辰,孟津大小兩城盡歸寧抱關,馬維又變成孤身一人,只有少數樑兵仍對他執臣子之禮,馬維不敢讓外人看到,小聲勸他們謹慎。
寧抱關命人安排羣豪,自己帶兵巡視兩城,街上很快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馬維和徐礎兩個閒人。
馬維走向徐礎,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人生起伏,往往如此,大概是時機真的未到。”
徐礎沒有當場揭傷疤,道:“東都既有人來,正好可以打聽一下那邊的形勢,弄清楚官兵在打什麼主意。”
馬維點點頭。
兩人並肩行走,馬維突然道:“無論老天施加多少挫折,我心不變,時機總會到來。”
馬維恢復常態,帶徐礎找到東都羣豪,與他們一同喝酒,向熟人打聽消息。
洛陽已經亂成一團,據傳言,江南各州也發生叛亂,就連洛州也有亂民殺官起事,但規模不大,不像北方各州這麼嚴重。
即便如此,朝廷也不肯重新起用大將軍樓溫,而是將兵權一股腦地交給蘭恂。
正如徐礎與馬維所料,蘭恂掌權之後,不是急着平亂,而是率兵返京,逼迫朝廷給予更多權勢,他現在已升爲太保、大司馬、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天下諸州軍事,朝中唯有宰相樑太傅、掌管禁軍的濟北王和入宮宿衛的湘東王,能與之抗衡。
幾天前,因刺駕之罪而入獄的廣陵王,被當街腰斬。
蘭恂徵集洛陽內外所有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充軍,兵力號稱百萬,羣豪估計至少有三十萬。
徐礎特意打聽曹神洗與奚耘的消息,聽說這兩人都在軍中充任副將,他向馬維道:“孟津很可能真是陷阱,蘭恂或許無能,曹、奚二人卻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不會犯太大的錯誤。”
馬維不置可否,找機會將徐礎叫到一邊,小聲道:“孟津是不是陷阱已經與你我無關,在吳越王前要慎言。”
徐礎明白馬維的意思,“吳越王若敗,你我皆受池魚之殃。”
“非也,蘭恂無能而嫉賢,他若獲勝,必然搶功爲己有,甚至會除掉曹、奚二人,天下反而更亂,你我纔有機會‘池魚入海’。”
“大敵當前,內生嫌隙,這正是天成朝所以將要敗亡的原因。”
馬維笑道:“這樣吧,讓我向吳越王進言,他若聽得進去,礎弟再開口,若是恃勇而驕,礎弟也不必冒險了。”
“好吧,聽馬兄安排。”
寧抱關巡城回來,帶十幾名部下參加酒席,坐在主位,與羣豪交談,聊到興起,命人將桌案撤到兩邊,要較量一下武藝。
羅漢奇再沒敢喝酒,第一個站出來,羣豪當中有人起身應戰。
羅漢奇連戰三場,比力氣贏一場,比刀贏一場,手搏卻輸了,對方擅長摔跤,羅漢奇下盤不穩,被摔倒之後再沒站起來,輸得心服口服。
場面越來越熱鬧,寧抱關親自下場,贏一場輸一場,當場解下腰刀,賜與勝者,“寶刀配英雄,在我手裡辱沒了它。”
東都羣豪向來以拳腳刀槍自誇,常受長輩責罵、官府打壓,第一次遇到欣賞者,個個大喜,無不在較量中竭盡所能,以能得到吳越王一聲稱讚爲榮。
寧抱關頗有眼光,並非隨口泛論,往往能說到對方心坎裡去。
徐礎與馬維都進不得場,唯有旁觀而已,幾場下來,馬維臉色變幻,比戰敗者還要沮喪——樑朝帝胄、滿腹才華,竟然比不過莽夫的肉搏更得人心。
較量結束,寧抱關給出不少賞賜,毫無吝嗇之意,起身舉杯,先是讚揚羣豪的本事,然後道:“英雄各有絕招,或力大,或刀快,唯有膽大最爲難得,好比這位馬維,並不以刀槍見長,膽氣卻冠絕衆人,率領區區二百兵卒,直驅孟津,先奪小城,再佔大城,爲我軍建立首功。”
衆人紛紛點頭,馬維居然臉紅,起身連道“大王過贊”。
寧抱關又道:“我曾許諾,馬維若能奪下孟津,將向降世王請封其爲樑王。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到做到,降世王雖然未到,但我可以代他做主,就在今日,封馬維樑王,舊樑故地以及臣民,皆歸其所有。”
衆人齊稱樑王,馬維臉色更紅,上前下跪謝恩,寧抱關伸手扶起,“今後你我並肩稱王,不可再行跪拜之禮。”
在這場交鋒中,寧抱關大獲全勝,讓旁觀者徐礎感到驚訝的是,敗者竟毫無怨言,反而更生敬畏之心。
東都羣豪已被寧抱關征服,就連馬維,也忘了之前的種種不服氣,將他與徐礎的猜測全盤托出,詳細介紹蘭恂、曹神洗、奚耘等人的行事風格,請吳越王多加小心。
徐礎遵守諾言,什麼也沒說,偶爾被問到,也是敷衍了事。
馬維退到一邊,享受自己剛剛獲得承認的樑王稱號,寧抱關招手讓徐礎過來,說道:“你還要去應城?”
“是,明早出發。”徐礎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留在孟津。
“很好,請替我轉告沈牧守,他若肯讓出幾塊地盤給降世軍容身,數十萬之衆皆願爲他所用,諸王也願俯首稱臣。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也是降世王、樑王之願。”
樑王馬維在一邊聽着,沒敢發表建議。
“沈家若不肯讓出地盤呢?”徐礎得將條件都問清楚。
“我等因一所無有而起兵造反,不在意再次一無所有,死戰而已。”
“大王接受朝廷招安,該如何說?”
“什麼都不必說,沈牧守明白就明白,非要糾纏於此,我也無話可說。”
徐礎拱手告退,一晚上都在心裡比較寧抱關與沈耽兩人,沒給馬維留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