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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士兵涌入小城,沒有寧抱關親自監督,他們很難維持隊形,但比降世軍好許多,至少沒有拖家帶口,看上去有幾分軍隊的樣子。
徐礎騎馬立於道邊,給兵卒讓路,心中暗暗估算人數。
將近一萬人,但是越到後面人員越雜,徐礎至少認出二三百名身穿男子服裝的婦人隱藏其中——無論軍法多麼嚴厲,寧抱關無法阻止所有人帶上家眷。
吳越軍尚且如此,降世軍只會更亂,徐礎想象不出這樣的軍隊如何能與官兵作戰。
路上的人已不多,徐礎準備拍馬上路,城內突然有三人騎馬追出來。
馬維來給徐礎送行,拱手道:“昨天喝多了,剛剛睡醒,礎弟莫怪。”
徐礎笑道:“只是離去幾日而已,很快就能回來。”
“祝礎弟馬到成功,說服沈幷州,合天下義軍,共敵官兵。如今兵荒馬亂,礎弟一個人上路我不放心,特請劉、陳兩位兄長護衛安全。”
昨天一塊喝酒的時候互相介紹過,這兩人都是洛陽來的豪俠,一個叫劉允執,一個叫陳老慈。
兩人秉承東都的習慣,在閭巷中混出名堂之後,務必請稍有名氣的讀書人改名,以洗暴戾之氣。
這兩人都是三十多歲,名字平和,容貌也顯恭謹,只在顧盼之間,偶爾露出幾分凶煞之氣,對豪俠來說,這股凶煞乃是傍身的武器,可以隱藏,不可以真的丟棄。
徐礎拱手道:“應城離此不遠,馬兄不必過慮。”
“有備無患吧,況且這兩位兄長主動請纓,怎可拂其好意?”
劉允執笑道:“我二人在東都久聞十七公子大名,敬佩公子膽氣,甘願爲公子執轡,望公子勿以初識見外。”
陳老慈也是同樣說法,徐礎道:“如此有勞兩位兄長。”
天已大亮,馬維將三人送出數裡,再度告辭,轉馬回城。
路上有兩人做伴倒也不錯,劉允執、陳老慈熟悉東都人物,與徐礎聊得起來,他們對刺駕尤其感興趣,打聽每一個細節,然後嘖嘖讚歎。
說起刺客羅三兒之死,兩人又是一番嘆息,就是從這兩人口中,徐礎得知刺客真名叫羅宣,擅長刀、棍、拳,人稱“三絕羅”,在江湖上雖有幾分名氣,卻極少走動,家境貧寒,因爲原是樑國人,經常接受馬維的資助,最後以死報恩。
“士爲知己者死,沖霄一怒殺帝王,三絕羅不愧是大丈夫、真好漢。”劉允執讚道。
“也是馬侯爺……不對,也是樑王識人,能從衆人當中挑出三絕羅。”陳老慈道。
騎馬聊天終有些累,三人很快專心騎馳,偶爾說幾句話。
附近村鎮都已被洗劫一空,百姓不是躲進城裡,就是加入叛軍,也有人死於兵火之中,屍體橫陳,無人收拾。
爲加快速度,並少惹麻煩,三人繞過城池,劉、陳二人經常在外遊歷,比徐礎熟悉路徑,最後全由他二人引領,少走許多冤枉路。
三人在途中遇到一夥亂民,手持棍棒,遠遠地盯着過路人,劉允執、陳老慈拔刀,十幾名亂民愣是不敢靠前,讓過去之後在後面亂扔石子。
“刁民可恨,膽子又小得可憐,百不敵一,得天下豪傑者,纔可得天下。”劉允執這是第一次受到挑釁而不回頭,心中很是不忿。
“吳越王是真豪傑,最懂咱們的心事。”陳老慈總能將話題提升至更高一層。
三人馬不停蹄,只在必要時停下休息,次日黃昏,順利到達應城。
應城內外佈滿旗幟,三人離城門還有六七裡就被攔下。
徐礎報上姓名,聽說他要見周元賓和沈耽,士兵引路,帶三人進城,交給一名小吏,小吏詳細詢問之後,帶他們前往府衙。
小吏進去通報,沒多久,沈耽與周元賓同時出來迎接,譚無謂、劉有終隨後,都很高興,尤其是沈耽,握住徐礎手臂,上下打量,好像幾年不見的至交好友。
衆人進偏廳擺席,互道這些天的經歷。
原來晉陽兵剛到應城,號稱二十萬人,實數連沈耽也說不清楚。
幷州界內有幾座城池拒絕接受牧守之令,沈直分兵前去討伐,目前還沒有消息。
冀州數路兵馬也已開拔,互不統屬,沈直對他們寄予厚望,派長子沈聰前去迎接,要等兵力聚齊之後,再做打算。
徐礎講述義軍的聯合之意,沈耽立刻表示同意,但是詳細詢問三王的底細,徐礎儘量誇讚,劉允執、陳老慈幫腔,將三王誇到了天上。
酒足飯飽,沈耽安排客人休息,他去見父親,安排見面。
徐礎獨住一間房,知道待會肯定有人來找自己,因此沒有睡下,坐在桌邊喝茶醒酒。
先來的人是譚無謂,敲下門,不等許可推門就進,也不客套,直接道:“孟津必是誘餌,但不可棄之。”
“二哥高見。”徐礎笑道,起身相迎。
“看出誘餌算不得高見,應對之策纔是。”譚無謂走來坐下。
“願聞其詳。”
“既有誘餌,就得有咬餌之魚,叛軍是也,晉陽兵隔岸觀虎鬥,伺機參戰,將誘餌收爲己用,官兵反成咬餌之魚。”
“義軍若敗,官兵必然氣盛,晉陽兵則會氣衰,一盛一衰,何以相爭?”
“哈哈,我還沒說到真正的‘高見’呢,坐觀虎鬥仍是疑兵,另派精騎從上游渡河,從側方偷襲,衆人高呼東都已陷,官兵必亂,趁亂攻之,必勝。”
“上游還有能渡河的地方嗎?”
“如果我沒猜錯,官兵必在上游準備了浮橋,孟津戰事一起,一路官兵渡河攻我不備。”
“與二哥的計劃一樣?”
“對,我軍派斥候查明地點,然後設伏兵一舉奪之。”
“萬一官兵也有埋伏呢?”
“哈哈,官兵自恃強盛,絕想不到這麼遠。如果擔心的話,可讓斥候多做觀察,官兵設置浮橋若是多加掩飾,必無埋伏,若是堂而皇之,則要小心。”
“二哥想得周到,向沈幷州和三哥說過嗎?”
譚無謂重嘆一聲,“我見不着沈幷州,三弟……”
外面又有敲門聲,徐礎前去開門,來者正是他等候的沈耽與劉有終。
見到譚無謂,沈耽一點也不意外,笑道:“就知道你在這裡,向四弟講你的妙計呢?二哥別急,我已派出斥候,若能找到官兵浮橋,就按你的計劃行事。”
“必有浮橋。咱們這邊率領奇兵的將領要提前選好,必須是膽大心細之人才可,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奇兵渡河之後,稍有差池,便是功虧一簣。”
“二哥放心,已經選好將領,絕不會出錯。”
譚無謂臉上若有期待,沈耽卻不提他的名字,譚無謂稍顯失落,起身告辭,“你們聊吧,我去睡會。”
房門關上,徐礎問道:“三哥既用二哥之策,何以不用其人?”
沈耽笑道:“二哥確是不世出的大將之才,但是心高氣傲,能成大事,也能壞事,必須稍加節制。況且此戰只是開始,殺雞無需牛刀,數千奇兵還用不到二哥。等到二哥心氣平定,我會請求父親給他一支軍隊,前去平定秦州。”
劉有終插口道:“結拜之後,我給二弟看相,發現他命途淹蹇,還有一年歧路要走,諸事不順,不可委以大任。”
“大哥又會看相了?”
“哈哈,忘記了,我已將底細透露給四弟。”劉有終的“相術”擅長迎合對方心意,而不是真能預測未來,看一眼沈耽,繼續道:“沈幷州剛剛起事,最爲信賴晉陽兵馬,其次是冀州諸軍。二弟布衣之士,寸功未立,難得重用,要等到晉軍穩定之後,纔有機會領兵。”
徐礎點頭,這纔是劉有終的本事,他“相”的不是譚無謂,而是沈直。
沈耽道:“父親老年守成,輕易不肯冒險,可以理解,二哥也的確需要再等一等。”
“但憑三哥做主。”
沈耽說到正事,“我剛剛見過父親,他願意與義軍聯手,孟津之戰結束之後,他會立刻稱王。”
徐礎點下頭,知道沈直還是不願見他。
沈耽看出四弟的心事,正色道:“父親擔心受到‘刺駕’二字的牽連,不願面見四弟,但這只是暫時之舉,待稱王之後,他要與四弟好好聊上一聊。”
徐礎笑道:“有三哥在此,我無疑心。”
沈耽又安慰幾句,取出三封書信,放在桌上,“這是我父親的書信,請礎弟交給義軍三王,如需盟誓,我會親自出面。”
晉軍要拿義軍當咬餌之魚,必須先得對方的信任,沈耽膽大,捨得出去,徐礎道:“盟誓肯定會有,三哥不必親赴,派一位名聲大些的將領即可。”
“大事初起,沈家人若不身先士卒,如何要求麾下將士?四弟儘管安排,縱有危險,我自己承擔,與四弟無涉。”
徐礎心裡對沈耽、寧抱關的比較仍沒結束,單從情感上來說,他寧願留在沈耽這邊,至少兩人出身相似、意氣相投,說話不必繞來繞去。
天色已晚,沈耽、劉有終告辭,徐礎問道:“郭時風人呢?”
“隨大哥去冀州了。”沈耽的這個“大哥”是指親兄長沈聰。
“郭時風爲人搖擺,留在身邊可有大用,一旦遠離,或生禍患。”徐礎提醒道。
“我也是同樣想法,但父親覺得郭時風能勸說冀州諸將死心效命,所以派他與大哥同行。我暗中派人專門盯着他,若有異心——四弟與他是故交,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不得已之舉。”
“明白,對郭時風正該多加防範。”徐礎一點不覺得沈耽做得過分。
徐礎送兩位兄長出門,正要說些客氣話,宅院深處突然傳來叫喊聲:“刺客!”
沈耽臉色一變,“那是父親的住處……”拔腿跑去,徐礎、劉有終也是一驚,急忙跟上。
幾步之後,徐礎覺得不對,止步留下,轉身走向隔壁房間,先敲門後推門。
門沒閂,一推就開,裡面空無一人,劉允執、陳老慈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