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徐銳脫險之後已經有了放水的打算,但想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也不知道這夥人是不是出門沒有看黃曆,不但在機緣巧合之下被青女叫破了身份,逼不得已強行行刺,逃出去之後運氣更差,恰好遇到五城兵馬的一支人馬在附近巡邏。
那支人馬幾乎瞬間便趕到戰團,與埋伏在樓下的劉府護衛形成合圍之勢,將那幾條漏網之魚困在正中。
雖說五城兵馬司的那支人馬就是二十幾條雜魚,但他們自己也算不上一流高手,何況蟻多咬死象,那幾個漢子就好像落入了一張越縮越緊的大網,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徐銳站在窗邊看得清楚,心中苦笑一聲,明目張膽地下令放走這幾個人絕對是不可能的,若他們真的被生擒,恐怕只有讓棲霞公主立刻進宮面聖,請皇帝出面掩蓋了。
只是這樣一來,他少不得又得吃一頓排頭,說不定老奸巨猾的老趙還會趁機從他那裡卡點油水。
“哎……”
徐銳在心底嘆惜一聲,正要拜託棲霞公主。
就在此時,小巷裡突然殺出一騎,此人身材魁梧,臉上蒙着面巾,只有一對鷹隼般的眸子裸露在外。
他雖只是一人一馬,氣勢卻好似整整一隊騎兵,手中馬刀連揮幾下,每一下都能割走一顆頭顱,就彷彿熱刀子扎進黃油,瞬間殺穿了最外面的包圍圈。
五城兵馬司就是個大一點的派出所而已,他們哪裡見過這等氣勢,一看同伴身首異處,立刻一鬨而散。
那一騎拉住馬繮,彪悍的戰馬頓時人立而起,發出一陣威武的嘶鳴。
“大人!”
戰團之中的幾個漢子原本已經深陷絕境,心中萌發死志,可一見這一人一馬,頓時燃起了逃出昇天的希望,潛能瞬間爆發。
相比之下,劉府的護衛雖然大都上過戰場,不似五城兵馬司那些雜魚,但有人潰逃還是對士氣造成了不小的打擊,此消彼長之下,戰場形勢瞬間大變。
“走!”
手起刀落,那一人一馬猶如死神過境,輕而易舉地又斬下三顆頭顱,朝着漸漸衝出戰團的幾個漢子大喝一聲。
漢子們吹起口哨,拴在問天閣下的戰馬一揚腦袋,馬繮上的活結立刻便被扯開,邁開四蹄奔向主人。
幾人好似跑在平地上一般,輕鬆躍上馬背,跟着蒙面漢子朝街巷之外跑去。
然而就在蒙面漢子調轉馬頭,準備撤退之時,突然感覺後背一陣發涼,手中馬刀想也不想便向後劈下。
“叮”的一聲,一支巴掌大的小箭便被他磕飛出去。
漢子眉頭一皺,兩隻銳利的眸子閃爍着寒光朝問天閣上望去,正好看見舉着青鸞弩的徐銳。
“試探麼?”
那漢子冷笑一聲,對着徐銳伸出拇指,做了個割喉的動作算是迴應。
但就在他即將收回目光的剎那,卻忽然瞟見靠在徐銳肩頭的棲霞公主,只見她面容俏麗,嘴角含笑,溫婉中帶着幾分女子難得的英氣,不禁微微一呆。
“大人快走!”
逃出來的幾個漢子已經衝到了他的身邊,蒙面漢子眉頭一皺,回過神來,又在棲霞公主身上貪婪地瞟了一眼,然後迅速撥專馬頭。
徐銳見此人勇武,不知爲何總覺得日後可能會是個勁敵,忍不住射了一箭作爲試探,原本也沒想把他留下,但那蒙面漢子往棲霞公主身上瞟來的目光卻讓徐銳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無名之火。
他冷哼一聲,舉起青鸞弩對準另一個漢子,連射三箭。
被他瞄準的額漢子頓時慘叫一聲,跌下馬來。
蒙面漢子已經轉身逃竄,聽到這聲慘叫馬上抓出一支箭羽搭在弓弦之上,同時向後彎下身子做出一個下腰的動作,迅速射出一箭。
箭一脫手,他立刻直起身子,頭也不回地往外逃去,竟是看都沒看那一箭的結果。
而那一箭如有神助,不偏不倚正好射在墜馬的漢子咽喉,分毫不差,一擊斃命。
徐銳咬了咬牙,好似小孩一般生起悶氣。
他也在吃醋麼?
棲霞公主偷偷看了徐銳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心中生出一股甜甜的溫馨。
而一旁的青女此時已是面色慘白,心煩意亂。
既有對徐銳放水的不滿,但更多的卻是對身邊這對壁人莫名其妙的嫉恨,他們越是旁若無人的親密,她的心裡便越是嫉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
幾個時辰之後,遼王府中正在款待一位特殊的客人,他便是剛剛從東南歸來的江南總兵王懿。
王懿雖是武將,卻是武狀元出身,祖祖輩輩都是書香門第,算是文官集團這一系在軍旅中的獨苗。
王懿自幼熟讀兵書,聰慧過人,尤其以對戰場形勢的精準把握著稱,從軍僅僅七年,有五年時間在江南與強悍的南朝精銳周旋。
憑藉靈敏的戰爭嗅覺,他在與南朝的若干戰役之中迅速嶄露頭角,剛滿三十歲便成爲手握四萬雄兵的江南總兵,在地方上僅受江南經略節制,已經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封疆大吏。
在與南朝的歷次戰爭之中,王懿雖沒有取得過決定性的勝利,但能在南朝精銳的數次圍攻之下全身而退,放眼整個北朝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可以說,若不是徐銳的橫空出世,王懿被稱作北朝新生代中的第一名將也不爲過。
王懿此次進京乃是接手十二衛之一的中軍右衛,之所以晚了大半年纔回京任職,就是因爲涇陽大敗之後,宏威皇帝不放心江南布放,特意讓他多在邊境上坐鎮了將近一年,由此可見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今日爲了迎接王懿返京,文官集團擺出了很大陣仗,不但遼王在府中親自設宴,杜若、湯懷信等一干骨感更是悉數到齊,給足了面子。
“王總兵武功赫赫,這幾年打得南朝宵小丟盔棄甲,本官必須敬你一杯!”
酒席上,杜若妙語連珠,賓主盡歡,把氣氛推向了高潮。
“尚書大人過謙了,這些年若不是得您扶照,哪有王某今日?這杯該王某敬您纔是!”
王懿紅光滿面,不等杜若喝酒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贏得一片掌聲。
遼王端着酒杯也準備說幾句話,此時一個下人匆匆進門,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遼王頓時臉色大變。
“豈有此理,這徐銳當真是顆災星,若是青梧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本王斷不會輕饒了他!”
此言一出,熱鬧的酒宴頓時肅靜下來,桌上的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杜若和湯懷信對視一眼,向遼王投去詢問的目光。
遼王朝衆人拱了拱手,告罪道:“對不住各位大人,半個時辰之前徐銳在問天閣再遭行刺,這次青梧與他同行,差點糟了毒手,本王得過去看看,大家先吃酒,等本王回來再陪諸位。”
聽聞徐銳再度遇刺,在座之人都是一驚。
遼王與棲霞公主同父同母,自幼便感情極好,眼下聽說棲霞公主受了驚嚇,哪裡還坐得住?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且慢!”
杜若突然叫住遼王,問道:“不知棲霞公主可曾受傷?”
遼王搖了搖頭,憤憤道:“雖未受傷,但她一介女流,哪見過這等血腥之事,此刻定是受驚不輕,何況徐銳這般糾纏,遲早要壞了青梧的聲譽,本王絕容不得那些閒言碎語傷害青梧分毫!”
遼王越說越氣,杜若卻是啞然失笑。
“依老夫之見,王爺現在還是別去的好啊。”
見杜若眉間浮現一抹自得之色,遼王眉頭一皺,問道:“這是爲何?”
杜若笑道:“與王爺相比,聖上對棲霞公主如何?”
遼王一愣,照實說道:“父皇將青梧視作掌上明珠,對她甚至比對諸皇子還要上心,自然比本王對青梧還要好上幾分。”
杜若點頭道:“這便對了,出了這等大事,聖上都還沒動,王爺又着什麼急?”
“你是說……”
被杜若一點,遼王頓時想到了什麼,臉上閃過一抹沉吟之色。
杜若笑道:“徐銳之纔有目共睹,誰不想將他牢牢拴住?王爺您想,若今日與棲霞公主一同遇險的不是徐銳……”
“那麼父皇定要將那人大卸八塊!可事發已經這麼長時間,宮裡還未下旨……”
遼王接口道:“原來父皇打得是這個主意!”
杜若點了點頭:“棲霞公主與王爺關係極好,若真的能促成此事,王爺何愁徐銳左右搖擺?”
“對呀!”
遼王聞言雙目精光大放,重新坐了回來,爽朗的笑聲幾震屋瓦。
王懿看看杜若,再看看遼王,自己一下從主角降到了配角,心裡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他笑眯眯地端起酒杯說道:“便是那個大破武陵親軍的徐銳麼?本官雖然身在邊陲卻也早有耳聞,這次回京定要見見他究竟是何許人也,不知他的才學能不能配得上這般大的名氣!”
杜若人老成精,如何聽不出王懿話語之中的濃濃火藥味,不過這等勁頭正好爲他所用,所謂激將法,也不過是要達到這個目的而已。
“王大人多慮了,您的武功可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徐銳雖然有些才學,但大破武陵親軍憑藉的不過是他鬼谷一門的奇淫巧技,說到領兵打仗,他哪比得過您?”
湯懷信笑眯眯地緩和酒桌上的氣氛。
說到此處,王懿微微一嘆:“鬼谷一門千年積澱,若能得一二真傳,便是黃口小兒也能大破武陵親軍,可惜老天不公,我王懿心比天高,卻沒有拜入門下的機會,實在可惜啊。”
杜若笑道:“認真說來,鬼谷一門也不過是一種資源而已,如今王大人拜入王爺門下,豈不等於是入得了另一個鬼谷一門?”
“哦?”
王懿微微一愣,隨即大笑:“尚書大人說得不錯,本官有了王爺,還怕他徐銳一個黃毛小子?正好和他比比,看誰纔是真正的北朝第一!”
“王大人好志氣,本官敬你一杯!”
衆人又是一陣相互吹捧,氣氛再度熱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