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正面戰場上,池勝偉不顧恐怖的氣浪,從背坡後伸出半個腦袋,眉開眼笑地欣賞着南朝大軍被火炮迅速收割的場面。
對別人來說,這樣的場面或許血腥、殘酷,可對一個差一點自殺殉國的人來說,這就是最美好的場面。
“呼”的一聲,不遠處的爆炸吹來一陣灼熱的氣流,如海浪一般將他一把推到,池勝偉不顧腹部傷口的灼痛,飛快地爬起身來,將手裡的長刀釘入泥土,繼續欣賞眼前的“美景”。
張嘯祁在他耳邊連比帶劃地大聲說着什麼,但他卻一個字也聽不見,耳朵早就被密集的炮聲震得嗡嗡作響,別說在他耳邊喊話,就是他自己喊話也一樣聽不見。
此時此刻,他壓根不想理會張嘯祁在說什麼,爲了這場決戰,他付出了心愛的幼子、幾乎整個虎賁右衛,以及自己的半條性命,直到此刻他終於能出一口惡氣,怎還會在乎其他的事?
“徐銳這小子平日裡偷奸耍滑,老夫頗爲不喜,可就爲了這一戰,等回去無論如何老夫也要登門拜謝!”
想起幼子和虎賁右衛大仇得報,池勝偉漸漸紅了眼眶。
經過幾場實戰歷練,徐銳的炮兵連已經相當老練,當時黑旗軍爲了和寂滅軍匯師,雖然短暫脫離北朝潰兵,但雙方之間的距離也就一兩百米。
炮兵連不但抓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瞬間,而且彈着點十分精準,幾乎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誤傷。
大部分北朝士卒被火炮的強大威力震懾,看到手舉屠刀的敵人在火炮的轟擊之下如土雞瓦狗一般毫無還手之力,他們只覺彷彿天道就站在自己身後,心中的恐懼漸漸煙消雲散,和池勝偉一樣迅速尋找掩護,準備等炮擊停止後發動反攻。
這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反應,戰場上早已亂套,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卒都混在了一起,根本沒有統一的將領。
這一戰的意義十分重大,北朝雖然傷亡慘重,但倖存下來的戰士們卻在血與火的淬鍊下迅速成長,不久之後,說不定又會有一支勁旅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頭來。
而與正面戰場一片大好的形勢相反,山腳之下正在醞釀着陰霾。
袁詩遠望着盛氣凌人的王懿冷聲道:“本官乃是奉大帥之命前來督戰,王將軍非但不出兵,反而構陷本官妄言,就不怕大帥的軍法麼?”
他這句話說得生硬,幾乎已經撕破臉皮,他的身邊全是王懿的心腹,聽他這般無禮頓時紛紛抽出刀來,對他怒目而視。
袁詩遠毫無懼色,目光從虎視眈眈的衆人身上掃過,最後停在了王懿的身上,冷笑道:“怎麼,王將軍還想殺人滅口不成?”
王懿轉過身來,冷笑一聲道:“袁書記,當年你不過是我帳下的一介小官,稱你一聲大人已是給足了臉面。
若是你以爲在肖大帥身邊混了幾日,便能狐假虎威,拿着雞毛當令箭,對本帥指手畫腳,那麼本帥手下的將軍們當然會好好教教你什麼叫做上下尊卑。
至於肖大帥的命令,本帥自然是不敢違抗的,只不過前方將官如何用兵要視戰場情況而定,不用你這外行在此妄言。
這次本帥的話說得清楚,你可聽得明白?”
沒想到王懿竟然如此肆無忌憚,袁詩遠咬着牙,強忍着心中的怒火點了點頭:“下官在王將軍眼中自然不值一提,大帥的命令王將軍也可自行拿捏,既然如此,下官便沒有留下的意義,現在就回去覆命,王將軍好自爲自!”
說完,袁詩遠掉頭欲走,一柄長刀立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堵住了他的腳步。
“怎麼,下官何時成了王將軍的階下囚?”
袁詩遠冷冷地望向王懿。
王懿背朝着他,輕輕揮了揮手,心腹頓時將刀一收,讓開了去路。
袁詩遠朝王懿拱了拱手,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望着他憤然的背影,左猛連忙走到王懿面前,低聲道:“大帥,此人定然是告狀去了,何不將他直接除掉,反正戰場之上到處都是敵人,中個冷箭也不算稀奇。”
王懿搖了搖頭:“他只不過是條狗,何必跟他計較,再說本帥也不怕他去告狀,早在咱們脫離防線的時候,本帥便已經同他肖進武撕破了臉皮,又何妨再多得罪一次?”
“這……”
聽王懿這般說來,左猛卻還是有些擔心。
王懿卻擺擺手道:“不說這個,倒是沒想到徐銳除了火炮和手雷之外,就連戰車都這般強悍,竟能逼着黑旗軍繞道而行。
只不過黑旗軍既然聲名在外,又豈是這般好相與的,本帥料定這幫人拼起命來,絕不是區區數百天啓衛能抵擋的,等他們兩虎相爭,本帥再去坐收漁翁之利,哈哈哈哈。”
說着說着,王懿忍不住大笑起來。
“大帥,萬一要是黑旗軍沒能突破天啓衛的防線呢?”
腦袋好像缺根弦的左猛突然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
王懿的笑聲戛然而止,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恨恨道:“那便派你去幫他們一把!哼!”
說完,王懿轉身朝軍中走去,左猛則面色慘白,他知道王懿不是開玩笑,若黑旗軍真的無法擊破天啓衛的防線,他便真的要“扮成賊人”對自己人舉起屠刀了。
此事乃是大忌,只要他真的下手,這輩子便有了一個無法洗刷的污點,一旦事情敗露,等待他的將是萬劫不復。
山頂之上,曹思源氣喘吁吁地衝到徐銳面前,急道:“大帥,不能再等了,黑旗軍用戰馬開路,卸甲上山,就快突破雷區了。”
“這麼快?”
徐銳微微一愣,連忙朝山下的戰場望去。
林紹東道:“敵人的殘部已經退回陣地,咱們方纔把最後兩個回回炮陣地打掉,現在他們已經成了沒牙的老虎,不過若是一味防守卻還是有一戰之力。”
徐銳點了點頭,又問:“大軍沒有派遣援軍增援咱們嗎?”
林紹東皺眉道:“派是派了,不過躲在山腳下,始終沒有出戰。”
“哦,是誰的人馬?”
徐銳問到。
林紹東道:“看帥旗像是王懿的中軍左衛。”
“王懿?”
徐銳一愣,隨即笑道:“看來這小子是打定注意想陰咱們一把了。”
林紹東點了點頭:“坐山觀虎鬥是少不了的,只不過他應該還沒有在戰場上坑殺友軍的膽子吧?”
徐銳冷哼一聲道:“戰場上小看任何對手的下場都可能是死,所以咱們得做最壞的打算,不過管他存着什麼心思,從小到大從來只有我陰人,還沒有讓人陰過我,既然他起了歹心,就別怪我坑他!”
提到陰人,蔫壞的林紹東頓時來了興趣:“大帥打算如何陰他們一把?”
徐銳淡淡道:“傳令郭盛寶,讓他停了炮,不打了,咱們該走了。”
“不打了?”
林紹東驚道:“南朝大軍還有不少力量,若是沒有炮火支援,咱們能畢其功於一役嗎?”
徐銳無所謂道:“誰知道呢,眼下敵人已經躲進了陣地,就算繼續炮擊意義也不大了,咱們已經做了能做的事,錦上添花的事就交給兩位大帥吧,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咱們呢。”
林紹東搖了搖頭:“可是下山的路早已布上了地雷,咱們就算要走,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呀,難道要把火炮留在這裡?”
徐銳白了林紹東一眼,氣急敗壞道:“你這敗家子,那可是價值千金的東西,說丟就丟,你當我攢點家當就這麼容易?”
林紹東撓了撓後腦,實在想不出第二個辦法,無辜地望向徐銳。
曹思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探查地形的時候我便留了一條後路,等咱們一走,再布上幾顆地雷,保管敵人追不上來!”
林紹東先是一愣,隨即恍然道:“我明白了,炮聲一停,正面戰場便會發動強攻,黑旗軍沒了阻止炮擊的迫切,反而急着回援正面,所以絕不會再以血肉之軀趟雷追擊我軍,而是……”
“而是會原路返回,把剛好堵在他們正面,對此一無所知的王懿打個措手不及,這便是大帥陰那王懿的一手!”
不等林紹東說完,曹思源便接過話頭。
一口氣講完,三人對視一眼,頓時好似三隻狼狽,頭對頭湊在一起偷偷地奸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