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煥臣出擊的軍令一下,剩餘的十六萬西川大軍立刻全軍出動,由崔令冬親自坐鎮指揮,朝天啓衛的陣地撲來。
“有敢後退者殺無赦!”
火炮的恐怖威力猶在眼前,三萬人的前鋒營前後不到三炷香的時間便被徹底灰飛煙滅,剩下的雜牌軍自然也是心有慼慼,踟躕不前。
然而崔家卻將最有戰力的兩萬嫡系一字排開,拖在末尾,組成刀斧手,前方的軍官們一邊向士卒下達進攻命令,一邊高喊着“後退者死”的警告。
往前往後都是死,不如拼上一條老命,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活下來,大多數人都抱着這樣的僥倖心理,這支由流民組成的大軍終於戰戰兢兢地開始朝徐銳的大軍衝來。
“轟轟轟!”
當大軍進入火炮射程的時候,火炮打擊如約而至,死神在戰場上瘋狂收割人命的一幕頓時再現。
然而這一次幾十門火炮要對付的不再是三萬大軍,人數的增加使戰線被拉長數倍,幾十門火炮難以形成全面的火力覆蓋,震懾的效果大大減弱。
除了被火炮彈幕阻礙的中軍之外,左右兩翼的數萬人馬很快便穿過了長約一里的開闊地帶,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一片複雜的雷區。
瘋狂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密集的衝鋒讓火炮和地雷的作戰效果大增,被逼上絕路的西川大軍士氣一降再降,終於出現了大面積潰散的徵兆。
崔令冬發現此事之後立刻下令就地斬殺逃卒,血淋淋的大刀立刻向自己人的脖子砍去,短短的一盞茶功夫,便有一千多顆人頭落地,比起火炮的威力也不遑多讓。
更血腥的是,在戰場後方的另一座高臺上也在殺人,老弱婦孺們被反剪雙手,跪在高高的土丘之上,身後的儈子手循着整齊地號令揮動大刀,一排排地殺人。
那處高臺造得很巧,只要是衝鋒在前的士卒,不管在哪個角落,一回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而被殺的人正是他們的妻兒老小。
爲了控制流民,在吸納男丁進入軍營的同時,崔煥臣還設立了專門的機構收容流民的妻女、父母,組織這些人專門爲軍隊縫製衣物、運送補給。
這一招十分高明,一來流民全家有所依靠,人心便會迅速穩定,二來有了這些免費勞力,大軍便能省下一筆鉅額開支,三來一旦流民不聽指揮,這些老弱便是最好的人質。
事情也正如崔煥臣預料,一見高臺上開始殺人,再被軍官們連吼帶嚇,可憐的流民士卒們已經沒有退路,只得再次硬着頭皮往前衝。
有些人的精神瞬間崩潰,手中的武器早已不知被扔到了哪裡,無頭蒼蠅一般盲目地往前跑,或許他們以爲只要不停地跑下去,就不會被絕望追上。
指望這樣的軍隊打仗是不切實際的,但崔煥臣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海量的流民不僅在快速消耗着天啓衛的火力,而且用血肉之軀趟過了天啓衛佈下的大片雷區。
這片雷區規模已經很大,徐銳幾乎將所有的手雷都製成了地雷,纔在陣地外圍佈下了一片綿延數裡的雷區。
正常情況下,想要通過這片雷區,速度定然極慢,可是誰能想到崔家竟然喪盡天良,這樣用人命來填?
眼看敵人的大軍已經快要衝破地雷的封鎖,山腰上的天啓衛指揮官們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帥,雷區後的防線過於薄弱,照這個勢頭,如果不出動天啓戰車的話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讓敵人直接衝到炮兵陣地上。”
林紹東陰沉地說了一句。
曹思源點頭道:“大帥,眼下炮兵陣地就是咱們的最大依仗,一旦炮兵陣地被破,咱們立刻便會被這十幾萬敵人撕成碎片。”
“隆隆”的炮聲之下,徐銳的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顯然他也沒想到一盤散沙的流民會用血肉之軀硬趟過可怕的雷區。
然而無論戰局變化有多快,有多出乎意料,他總會告誡自己必須冷靜,必須沉住氣,因爲一旦他也跟着驚慌,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那麼這場戰鬥的結局便已經提前到來。
“不行,戰車部隊現在還不能動!”
徐銳固執地搖了搖頭,一把提起身邊的黑鳳連射弩,朝最後一道防禦陣地走去。
“大帥!”
“您要去哪?”
張佐烽和林紹東嚇了一條,連忙上前阻攔。
徐銳道:“兄弟們都在拼命,這最後一道防線便由本帥親自來守,想要衝到炮兵陣地,除非從本帥的屍體上踏過去!”
此言一出,林紹東頓覺不妥,就要開口勸阻,但江湖出身的曹思源卻是聽得熱血沸騰,不等林紹東開口便抱起雙拳,單膝跪地道:“大帥高義,末將願誓死追隨,與天啓衛共存亡!”
徐銳心中感動,拍了拍曹思源的肩膀,正想勸慰兩句,可就在這時,林紹東忽然指着戰場道:“大帥你看,他們來了!”
徐銳渾身一震,連忙朝戰場望去,只見流民士卒們在付出了巨大代價之後已經趟過了雷區,而在他們身後突然衝出一支數千人的騎兵部隊,猶如尖刀一般直刺天啓衛的炮兵陣地而來。
這支騎兵與流民組成的炮灰完全不同,他們行動迅速,來去如風,在如此苛刻的環境之下竟還保持着高昂的鬥志,顯然是王牌中的王牌!
“快,通知郭盛寶,調轉炮口!”
徐銳大喝一聲,臉上浮現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山下的戰場上,騎兵高喊殺聲,迅速脫離原本的戰線,一路衝殺,大有遇人殺人,與佛殺佛的氣勢。
這樣的百戰之師自然不是崔家所有擁有的力量,他們正是武陵親軍留在西川的五千人馬。
這支人馬先是藏在流民士卒之中緩緩前進,等到流民們用血肉之軀趟過雷區才突然發難,打算給徐銳和天啓衛最致命的一擊,這便是崔煥臣此戰最大的殺招。
眼下深入北朝腹地的武陵親軍已經顯現頹勢,西川上下人心浮動,只有以雷霆之姿一舉剿滅徐銳,才能震懾蠢蠢欲動的宵小之輩。
爲了這一擊,崔煥臣不僅放棄了長期包圍的保守策略,而且不惜犧牲無數人命爲他們製造機會,只要能衝破徐銳的防線,一切都會值得。
山腰上的炮兵陣地傳來一陣呼和,火炮迅速調整射擊角度,可就是這略微的一耽擱,這支騎兵已經越過了最容易受到攻擊的開闊地帶,將炮彈甩在了身後。
呼嘯而來的炮彈沒有直接在騎兵方陣中開花,只是打在後方馳援而來的步兵陣營中,對於衝鋒在前的騎兵來說,這莫過於一場完美的勝利。
“得手了!”
帥臺之上,崔煥臣遠遠望着這一幕,忍不住大吼一聲,此時他才發現心臟正砰砰直跳,好像要從胸腔裡飛出來一般。
多久沒有這樣的體會了,這一剎那他彷彿年輕了好幾十歲,從腐朽的暮鼓晨鐘之中深深地吸上了一口青春的氣息,無比美妙。
這是押上了他所有夢想和籌碼的一場豪賭,對於生性謹慎的他來說,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人逼到這個田地,何況對手徐銳今年不過纔剛剛十八。
“的確是個不錯的小子,可惜還是太嫩了些,這一局老夫贏了!”
崔煥臣長長地鬆了口氣,開始以勝利者的姿態,毫不吝嗇地表達對徐銳的仁慈和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