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宮牆裡,徐銳和棲霞公主在幾個宦官的接引下快步朝深宮走着,陰沉的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讓氣氛顯得十分壓抑。
徐銳沒有想到來軍中接引他的那位使者竟然會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胡淼,內庭直接到城外軍中接人本就十分反常,何況來的還是內庭的二號人物。
袁子雄一見胡淼便覺有詐,眼下朝廷情況不明,誰知道胡淼在這中間扮演着怎樣的角色?
衆人深怕這又是一次加強版的風雷鎮圍殺,都偷偷勸徐銳不要進宮,可是徐銳略一猶豫,還是決定只與棲霞公主兩人跟着胡淼進宮面聖。
另一個世界,包括東漢末年的大將軍何進在內,不少權臣都是被宦官騙進宮裡,與自己的人馬分離,遭遇伏擊,從而丟掉了性命。
徐銳在目前這樣的形勢下進宮顯然風險很大,可是他沒有退縮的餘地,現在手裡的情報太少,至少他得先弄清楚狀況才行。
相比往日,宮裡的御林軍增加了很多,都是徐銳沒見過的生面孔,引路的幾個宦官倒是熟人,可他們臉上都寫滿了凝重,再不復往日的輕鬆。
徐銳和棲霞公主跟着幾個宦官往前走,衆人都不說話,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聽得人心裡發慌。
衆人在高大的宮牆下轉了個彎,沒有朝平日裡常去的南書房走,反倒走了另一條小路,棲霞公主記得那正是冷宮的位置。
她臉色微微一變,正要開口詢問,一擡頭,卻突然見到一人站在路的盡頭,正是內庭的掌控者汪順。
“見過老祖宗……”
幾個小宦官見到汪順紛紛下跪行禮,棲霞公主和徐銳也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疑惑,等着汪順開口。
汪順朝棲霞公主和徐銳見禮,依然和過去一樣,該有的禮數一點沒少,嚴格按照宮裡的規矩。
可不知爲何,徐銳卻總感覺汪順的那張死人臉上多了一絲以往並不存在的陰霾。
棲霞公主與徐銳連忙還禮,對於這個看着自己長大的老人,棲霞公主和一衆皇子都將他當成了半個長輩。
“汪公公,父皇身在何處?”
剛剛見禮完畢,棲霞公主便急不可耐地問。
畢竟是自己的父親,雖說有過一些摩擦,可是在千里之外聽到家中大變的消息,最擔心的還要數棲霞公主。
汪順還是那張面無表情的死人臉,面對棲霞公主的急迫,他臉上的陰霾瞬間消失,不緊不慢地讓開了半步,指着身後的宮殿道:“最近幾月聖上都在這裡靜養。”
“這裡?”
棲霞公主眉頭一皺:“這裡不是冷宮麼,父皇爲什麼會在這裡?”
汪順道:“是聖上自己要搬到這來的,大概是這裡清淨些吧。”
棲霞公主聞言一驚:“父皇已經醒了?”
汪順默然不語。
棲霞公主心中一急,就要邁步朝冷宮走去。
汪順連忙伸手阻攔道:“殿下別急,聖上只招冠軍侯見駕。”
“你說什麼?”
棲霞公主一愣,愕然地望着汪順。
汪順嘆了口氣道:“殿下,聖上身子骨太弱,精力有限,就先讓他和侯爺說完正事吧,晚上您住在宮裡,有大把的時間向聖上請安。”
棲霞公主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徐銳卻輕輕拉住了棲霞公主的手,朝她搖了搖頭,彷彿在說“放心,相信我!”
棲霞公主心中一鬆,可是卻擔心起徐銳的安危。
眼下宮裡的情況十分詭異,與之前完全不同,棲霞公主這心裡總有些不詳的預感,可是究竟哪裡不對她又說不出來。
然而現實並沒有給她太多時間,汪順朝冷宮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在頭前引路,轉身朝冷宮走去。
徐銳握了握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然後便跟着汪順往裡走。
棲霞公主只覺手上的溫度突然消失,就好像即將永遠失去徐銳一般,心裡突然涌上一股危機感,可是還不等她擡頭去喊徐銳,徐銳就已經跟着汪順消失在視野之中。
冷宮裡,徐銳打量着周圍的宦官,笑着問汪順道:“聖上在這裡住了有段日子了吧?”
汪順沒有回頭,淡淡道:“侯爺不用套奴婢的話,該說的話,該解答的疑惑聖上自會親自爲侯爺解答,不必急於一時。”
說着,汪順突然停下了腳步,輕輕推開面前的宮門,露出漆黑一片的裡屋,對徐銳道:“侯爺請吧,聖上就在裡面。”
徐銳一愣,朝宮殿裡張望了幾眼,裡面的窗戶都被厚厚的棉布堵上了,幾乎看不到一點光亮,即便是普通人也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
徐銳略一沉吟,緩緩走進了大門,而汪順便站在門口木訥地目送着他,彷彿徐銳將要單獨步入另一個世界,場面說不出地詭異。
冷宮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陰森氣息,徐銳皺着眉頭往裡走,空曠的大殿裡沒有一個人,直到轉過一個彎纔看到些許暗黃的光亮。
徐銳連忙加快步子,終於來到一個紗帳前。
紗帳周圍點着寥寥幾根蠟燭,那暗黃色的光芒便是這些蠟燭發出來的,而在紗帳裡則只有一張大牀,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老人。
“聖上……”
徐銳站在紗帳前輕輕地喚了一聲。
然而紗帳裡卻毫無動靜。
徐銳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若紗帳裡的人的確是宏威皇帝,可宏威皇帝卻是一具屍體,那弒君的大罪豈不是要落在自己頭上?
想到這裡,他心中豁然一驚,下意識便想要不顧規矩,伸手去拉開帳簾。
就在這時,徐銳忽然聽到微弱的心跳,立刻確定紗帳裡的人還活着!
原來是虛驚一場,徐銳鬆了口氣,暗自埋怨自己最近也有些緊張,倒是少了幾分沉穩。
“你……是你嗎?”
紗帳裡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緊接着便是一連串的咳嗽。
徐銳心中一緊,那聲音雖然虛弱,可他仍能聽得出那的確是宏威皇帝的聲音。
“聖上,臣是徐銳,臣回來了!”
徐銳連忙答應一聲。
又是一陣令人費解的沉默,等到徐銳都以爲宏威皇帝是不是又陷入了昏迷時,紗帳裡纔再度傳來了聲音。
“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啊,你回來,朕便安心了……”
宏威皇帝好像剛剛醒來,終於確定了來人果真是徐銳,艱難地從牀上掙扎着想要坐起來。
徐銳本想掀開帳簾去扶他,可想了想又停住了動作,非但沒有去掀紗帳,反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你平日裡偷奸耍滑,能不跪就不跪,今日怎的那麼幹脆?”
紗帳裡沉默片刻,忽然傳來宏威皇帝幽幽的聲音。
徐銳沉聲道:“臣是不喜歡跪着,平日裡時常仗着聖上的恩典佔些便宜,但今日臣卻想跪了,所以乾脆。”
紗帳裡的宏威皇帝聞言默默地看了徐銳良久,終於深吸了口氣,將手裡的鈴鐺輕輕地放回被子裡,淡淡道:“掀開紗帳吧,讓朕好好看看你,一轉眼就快要有三年沒見了,三年啊……”
徐銳聞言緩緩起身,輕輕掀開了紗帳。
他朝那張大牀上望去,見到宏威皇帝的第一眼,徐銳不禁臉色微變,心中好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是卻如鯁在喉,最後都彙集成一句話。
“聖上,您怎麼弄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