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裕王獨自一人提着酒壺坐在空空蕩蕩的崇聖宮中,幽幽望着面前搖曳的燭火,臉上的神情有些呆滯,彷彿入了神。
忽然一陣清風吹來,燭光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裕王打了個冷顫,回過身來。
他扭過頭,眯着眼睛朝宮門望去,依稀看見一個朦朦朧朧的黒影正緩緩朝他走來。
“是誰在那?”
裕王冷冷地問了一句。
可那黒影沒有絲毫回答的意思,依舊一步步朝着裕王走來。
裕王心中一緊,連忙站起身來,但剛剛喝過的酒精卻讓他一陣暈眩,差點一頭在倒在地,還好及時扶住身邊的桌案才勉強站穩。
“是誰?你是誰?!”
裕王強忍着身體的不適,朝着黒影大叫,那黒影卻恍若未聞,越走最近。
“來人啊,快來人啊,護駕!”
裕王心中驚恐,連忙招呼門口的護衛,然而這一聲聲大喊卻好似石沉大海,根本沒人迴應。
“你怕了?”
突然,那黒影開了口。
裕王豁然擡頭,才發現黒影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啊!”
這時他剛好看清了黒影的臉,驚恐地慘叫一聲。
原來那黒影不是別人,正是被他親手殺死的肅王。
肅王滿身是血,雙目暴突,胸口上還插着那把他親手刺入的匕首,儼然一副猛鬼模樣,着實駭人。
“你死了,你已經死了,爲何還會出現在此?”
裕王一屁股跌坐在地,拼命地往後爬,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肅王卻依舊如影隨形。
“你怕我?當初你殺我的時候爲何不怕?”
肅王彎下腰,冷冷地問裕王。
“不,我沒有,我是被逼的,別怪我,別怪我!”
裕王臉色蒼白,不敢回頭,趴在地上好似死狗一般往前爬。
“不怪你?”
肅王冷笑一聲:“從小到大你我關係最好,每一次你出頭的時候都是我在背後幫你,每一次你難過的時候都是我在安慰你,每一次你遇到困難的時候都是我在支持你。
可你呢?
你爲了登上皇位不僅殺了我,殺了這個一心幫你的親兄弟,而且還恬不知恥地奪走了本屬於我的皇位,你以爲天下人會一直被你愚弄下去麼?”
“不!”
提起皇位,裕王突然雙目通紅,狂吼一聲,甚至忘記了逃走,轉身朝肅王大叫道:“皇位是朕的,朕爲了這個皇位付出了所有,父皇憑什麼把皇位傳給你?”
說着,他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喃喃道:“對了,朕是皇帝,萬邪不侵,你死了,你害不了朕,朕是皇帝,朕是大魏的皇帝!”
肅王冷冷望着裕王,冷笑道:“即使你已經竊居帝位,可天下不會讓一個弒君殺弟的人來做皇帝,事實的真相總有一天會公諸於衆,到時候便是你的死期!”
“不!”
裕王大叫道:“你已經死了,父皇也死了,那天的秘密沒人會知道,沒人會知道!”
“當然有人會知道!”
肅王大吼道:“被你關在大牢裡的劉異知道,遠去西北的徐銳也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找到證據,把這個秘密公諸於衆,讓全天下看清你的惡行!”
說着,肅王冷笑一聲,竟搖身一變變成了更加猙獰的地獄惡鬼模樣。
“我要你死,我要找你索命!”
“不不不……啊!”
裕王大吼一聲,從牀上坐了起來,兩隻眼睛瞪的老大,渾身冷汗直流,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不,不是我,不要來找我……”
“陛下,陛下!”
汪順聽到動靜,連忙走到牀前,一衆小宦官跪了一地,驚恐地不敢擡頭。
“啊……”
裕王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方纔的那一幕不過是一場夢。
然而這夢實在太過真實,恐懼就好像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令他窒息。
“汪順!”
裕王一把抓住汪順的手腕,一臉慘白地道:“黃卿呢,他回來了嗎?”
“臣已經回來了。”
不等汪順開口,寢宮外突然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緊接着黃正元慢慢走了進來。
見到黃正元,裕王彷彿遇到了救星,連忙從牀上衝了下來,三兩步跑到黃正元身邊,一把將他拉倒了牀邊。
“那些亂臣賊子都殺了嗎?”
裕王急不可耐地問。
“全都是滿門抄斬!”
黃正元淡淡地回答。
汪順聞言頓時眉頭一皺。
這段是日雖然裕王已經控制住了長興城,可是文官集團畢竟支持遼王,再加上裕王弒君殺弟的“謠言”叫囂塵上,不少肱骨老臣都還沒有真的向裕王屈服。
甚至還有人公然上書,要求暫緩先帝殯禮,查清先帝和肅王的死因,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裕王對這些人是又恨又怕,不過黃正元卻是沒有絲毫動容,不停地給裕王進言,要求裕王直接將這些人處死。
裕王也是怕得急了,便讓黃正元全權處理此事,沒想到黃正元竟將這些老臣滿門抄斬!
“殺得好……殺得好啊!”
裕王好像鬆了口氣,緩緩做回了牀上。
可是方纔那個夢境不斷在他腦海中迴盪,剛剛放下些許的心又提了起來。
“徐銳呢,他也知道朕的秘密,朕不能讓他活着!”
裕王忽然望向黃正元,緊張地說。
黃正元道:“陛下,這個恐怕暫時還不行,與僞帝的大戰已經陷入了僵局,徐銳已經成了能夠左右勝負的勢力,咱們現在得先穩住他,等吧僞帝消滅之後再來收拾他!”
“南邊的戰事又不順利了麼?可惡啊,徐銳蒙受大魏皇恩,可眼下卻反倒竊我大魏西北,稱王稱霸,着實是條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裕王臉上閃過一絲憤恨之色。
黃正元搖了搖頭道:“聖上請再忍耐些日子,外面的事有臣在,很快便會有轉機,只要能藉助徐銳的力量,僞帝不足爲懼,大魏統一指日可待!”
“可徐銳知道朕的秘密,還會幫朕嗎?”
裕王擔憂地問。
黃正元笑道:“陛下不必擔憂,臣給了他無法拒絕的理由!”
裕王稍稍放下心來,臉上又忽然閃過一絲猙獰之色道:“那就先殺了劉異,此人活着一日,朕便睡不安寢一日,絕不可讓他再留!”
“這……”
黃正元第一次露出爲難之色,汪順也是微微一驚。
“朕要他死!”
裕王抓着黃正元的手腕,咬着牙說到。
黃正元沉吟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汪順張了張嘴,似是有什麼話想說,可是看了看滿臉驚恐的裕王,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見黃正元答應下來,裕王的臉色終於平靜下來,緩緩躺回牀上,對黃正元道:“愛卿,那日你送來的藥十分有效,朕服用之後睡得極好,不知你還有嗎?”
黃正元微微一愣,朝身後的小宦官使了個眼色,小宦官立刻搬來燭臺和煙筒,遞到裕王面前。
裕王迫不及待地接過煙筒,湊到燭臺上點燃上面的“藥”,深深地吸了幾口,然後躺在牀上慢慢呼出白煙,一股特殊的味道頓時在崇聖宮瀰漫開來,沒過多久裕王便安詳地睡了過去。
黃正元看着裕王睡着,這才緩緩起身,朝宮門外走去。
“黃大人!”
就在這時,汪順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黃正元轉過頭,面無表情地道:“不知汪公公還有何事?”
汪順皺着眉頭道:“黃大人給聖上用的是產自西川的福壽膏,這種東西乃至毒之物,若吸得多了……”
“毒藥有時也能當作解藥,公公方纔沒見聖上這般受苦麼?與其在這些小事上糾結,還不如管好自己的事,多爲聖上分憂吧。”
不等汪順說完,黃正元便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走出了宮門。
“你!”
汪順心中又急又氣,可不知爲何,面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人,他卻沒有多說的勇氣。
這一剎那,汪順突然發現眼前的宮殿還是那個宮殿,但大魏卻已經不是原來的大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