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都到了,和你預測得一樣,劍拔弩張。”
李鄺挑着書房的窗簾,一邊朝前廳的方向張望,一邊幸災樂禍地說。
徐銳坐在椅子上,用手指輕輕敲着桌案,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他沒有回答自己的意思,李鄺撇撇嘴,坐回了徐銳對面。
“喂,你生生拖了一個多月,現在等的人也已經到了,難道還不準備去見他們嗎?”
李鄺不解地問。
“你的事辦得如何?”
徐銳沒有回答,倒是反問了一句。
李鄺笑了笑道:“差不多了,除了奪嫡之戰時被我帶走的錦衣衛,這些日子由於裕王和遼王打得不可開交,日子已經沒法過了,每天都有錦衣衛舊部來投。
以大魏的老錦衣衛情報網絡爲班底,加上你給我提供的鉅額資金和技術支持,已經有足夠的資源建立西北自己的情報網絡,甚至比原本的錦衣衛更加強大。”
徐銳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情報是戰爭的基礎,要想在眼前的亂世生存下來,一個強有力的情報機構非常重要。”
李鄺笑道:“聽起來就好像另外一個暗棋,你現在的選擇像不像當年武陵王崛起時的樣子?”
徐銳微微一愣,跳過這個問題道:“你準備好,儘快成立西北情報局,你做第一任局長,工作重點不僅是對內防止敵人的滲透和破壞,對外也要對天下進行監控,儘快爲我軍獲取一手情報。”
李鄺笑道:“你放心吧,這方面我早就做好了準備,許多事情已經在做,掛塊牌子西北情報局就能成立。”
徐銳點了點頭,從抽屜裡拿出一疊早已擬好的稿紙遞給李鄺道:“這是我總結的一些情報方面的規劃,你看看。”
說是規劃,其實是徐銳按照另一個世界的成熟情報機構運作和工作方式總結出的一系列建設重點,以及新的工作方法,內容從機構設置、人員培養到情報刺探的方法全都囊括。
李鄺沒想到徐銳對情報還有心得,狐疑地接過那疊稿紙,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再也挪不開目光。
這就好像一位絕世高手得到了完全不同於這個世界任何武學體系的新秘籍,只要看上一眼便會被完全吸引,難以自拔,與當初長坡先生被徐銳的現代醫學誘拐時一模一樣。
“喂……”
徐銳叫了李鄺兩聲,可是李鄺卻已經入了神,對他的呼喚充耳不聞。
徐銳無奈地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起身走出了書房。
安歌一直等在書房外,見徐銳出來連忙迎了上來。
“那邊怎麼樣?”
徐銳朝前廳努了努嘴,問到。
安歌滿臉苦笑道:“若不是咱們的人拉着,說不定兩位老大人已經打起來了。”
徐銳嘆了口氣道:“看來裕王和遼王之間已經無法調和,成了你死我亡的狀態。”
安歌笑道:“他們的戰爭陷入僵局,雙方都奈何對方不得,於是便想要借咱們的力量來消滅對方,至少也不能讓咱們成爲他們的敵人,於是只能魚死網破。
但讓,如此一來主動權便在咱們的手上,少爺大可作壁上觀,等他們鷸蚌相爭。”
徐銳搖了搖頭:“事情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胃口也吊得夠久了,再不現身以後便不好與二位老大人見面了,走吧,出去看看!”
安歌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隨着徐銳往前廳走去。
前廳之中,陸華和杜若似乎剛剛纔吵了一架,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各自坐在一邊面紅耳赤,吹鬍子瞪眼,好像兩個小孩鬧矛盾,相互生悶氣。
“讓二位大人久等了,小子事忙,實在抱歉。”
徐銳大笑一聲,從後堂走了出來,笑眯眯地朝兩人拱手。
見正主終於來了,陸華和杜若都顧不上再生氣,包括他們和手下的隨從在內,一大幫子人連忙起身朝徐銳行禮。
徐銳自然是笑容可掬,客客氣氣地一一回禮,紅光滿面地走到了主位之上。
“侯爺好久不見!”
陸華拱手到。
杜若大笑道:“是好久不見了,恭喜侯爺,賀喜侯爺!”
陸華等了一個多月,自然心中有氣,但杜若一來他便不好再把心中的火發出來,轉而打算先跟徐銳攀攀交情,佔據些許談判的優勢。
沒想到老奸巨猾的杜若早已看出了陸華的策略,一出口便把話頭給接了過去,不露聲色地打亂來了陸華的節奏。
其實這也正是徐銳希望的。
陸華不僅資歷很深,而且還算是徐銳的半個長輩,由他來遊說徐銳着實不好拒絕,若是陸華再擺出長輩的派頭,連拉帶哄,徐銳便更難處理。
所以他只能拖着不見,等到遼王也派人來,陸華的談判對手就會從徐銳變成杜若,軟硬兼施也就變成了有事相求。
果不其然,有了杜若的制衡,陸華不但把心中的火氣生生憋了回去,連攀交情都被杜若打斷。
既然杜若幫徐銳擋了槍,徐銳自然投桃報李,笑眯眯地問:“哦,杜大人何出此言,小子何喜之有啊?”
杜若笑道:“自然是大喜,聖上已經下旨封侯爺爲齊國公,這可是開國名將才有的無上爵位和殊榮,難道不是大喜?”
“哦?”
徐銳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之色。
這一下倒不全是演戲,大魏對爵位十分吝惜,除了開國的時候封了三個國公,其他人哪怕功勞再大,最多也只能封到國候,國公的一個也沒有。
見徐銳一臉震驚,陸華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方纔他受不了杜若挑釁,與杜若大吵大鬧,雙方基本都已經交了底,這會兒也懶得再按部就班,乾脆咬了咬牙道:“慢着!”
“哦,陸老大人又何見解?”
徐銳好似驚訝地問。
陸華彷彿下了什麼決心,對徐銳道:“侯爺,老夫來此之前曾受聖上重託,聖上說他曾與您肝膽相照,生死與共,往日情份歷歷在目,難以割捨。
聖上只要您依舊承認是我大魏之臣,他願意給您封王,並承認西北獨立建國,參照屬國之列予以照應。”
“什麼?!”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徐銳更是皺起了眉頭。
若真按陸華所言,便等於說裕王不僅承認了徐銳分疆裂土的事實,甚至還在法理上向天下昭告了此事,西北從此之後將真正變成徐銳的天下!
只是裕王畢竟是皇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坐上皇位,難道會真的甘心把自己的半張牀讓給別人來睡?
拋出這麼大的魚餌,只怕所圖更大吧?
徐銳正想着,一旁的杜若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陸華頓時火起,正要再度破口大罵,卻聽徐銳搶先問道:“不知杜老大人因何發笑?”
杜若好不容易止住笑聲道:“老夫笑僞帝的好一個往日情份難以割捨,天下都知道侯爺與劉異劉老將軍情同父子,若是僞帝真的念及半點舊情,又怎麼會迫不及待地將劉異處死?!”
“你說什麼?!”
徐銳聞言頓時目光一凝,大驚失色,這一次沒有絲毫表演的成分,他是真的震驚了。
之所以徐銳敢堂而皇之地來到西北,放着劉異不管,除了當時事態緊急,難以顧及劉異之外,更多的是因爲徐銳認爲只要有西北的存在,各方勢力就會投鼠忌器,不敢對劉異不利。
他萬萬沒有想到裕王竟會真的殺了劉異,而且還是在拉攏自己的關鍵時刻,甚至聽到這句話的第一時間反而覺得是個荒誕的假消息。
“此事開不得玩笑,杜老大人的消息可準確?”
徐銳一把抓住杜若的手腕,大聲問到。
杜若冷笑一聲道:“聖上雖然不在京城,但京城裡仍然有許多眼線,十日前劉老將軍便被公開處決,首級被掛在城頭示衆,此事沒有半點遮掩,侯爺若是不信大可以多等幾日,相信消息很快便會傳到西北!”
“什麼……這就是真的了……”
“大帥!”
徐銳只覺腦袋一陣暈眩,差點眼前一黑栽倒下去,幸虧安歌眼見不對及時扶住了他,纔沒有真的摔倒。
“侯爺,僞帝弒君殺弟,喪心病狂,已經到了人神共憤之境,只要您能與聖上共同出兵,剿滅僞帝,僞帝答應您的封王、獨立聖上也都答應您,您千萬不可被僞帝所欺,毀了大魏最後的希望啊!”
杜若見徐銳這般反應,連忙乘熱打鐵,說得情真意切,一旁的陸華也是第一次聽聞這個消息,同所有人一樣呆立當場,甚至忘了出言反駁。
而此時的徐銳只覺自己的腦袋已經停止了運轉,眼前不斷回溯着與劉異相識的一幕幕。
曾經的徐銳只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孤兒,從未體會過家的溫暖,而他的兩位義父卻讓他感受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如果說楊渭元是讓徐銳品嚐到了親情的滋味,那麼與他相處更久,對他影響更大的劉異便是真真正正在他生命中充當了父親的角色。
徐銳簡直無法相信,這兩位對他影響如此之大的人竟都離他而去。
回想起分別那日,徐銳剛剛認劉異作義父,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正式地敬一杯茶,遺憾、悔恨、悲痛和憤怒的情緒便如火山爆發一般沖刷着他的胸腔。
他恨不得將謀害劉異的人碎屍萬段,但更多的卻是內疚於自己的自負,若是當初不那麼着急地去追太子,而是回頭帶上劉異一起走,這樣的悲劇便絕不會發生。
“難道我真是天煞孤星,此生註定獨孤?”
徐銳在心底默默地問了自己一句,但換來的卻是令人窒息的痛不欲生。
“侯爺,您……”
杜若還想再說什麼,徐銳卻已經豎起一隻手掌道:“本侯今日身體不適,此事過後再談,來人,送兩位大人回驛館。”
“侯爺,這……”
杜若一愣,但兩邊的護衛已經圍了上來,再見同樣失魂落魄,呆若木雞的徐銳和陸華,他的心又放了下來。
裕王殺害劉異的確是一大敗筆,也不枉自己在路上耽擱了這麼久,有了這個殺手鐗何愁徐銳與裕王結盟?
想到眼下已是勝券在握,杜若冷笑一聲,心中再不擔心,安慰了徐銳幾句便昂首挺胸地帶着侍從往驛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