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情緒跨越空間,以彼此心靈作爲紐帶,降臨在激烈的戰場上。
殺戮念頭熾烈的伏地魔揮動魔杖——
“砰!”
他的蛇木杖發出一記響亮的、帶有迴音的爆裂聲,接着從他的身體裡涌出大量的黑氣。
“哈利·波特!?”
伏地魔不可思議地大叫,他很確定自己聽到了那個男孩的聲音,不是幻覺。他環顧四周還未散去的煙塵,就好像那裡面會突然跳出來一個人。
但這絕不可能。正式決鬥之前,他在整個山谷佈置了警戒咒。
伏地魔突然消失不見,出現在戰場邊緣,他身上沸騰的黑暗魔力彷彿不受控制地逸散,剛一離體,它們就背叛了自己的主人,變成密密麻麻的蛆蟲,依附在伏地魔的袍子上、手上、臉上……要將他吞噬一空。
但伏地魔不管不顧,令人畏懼的魔法回火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出來,哈利·波特!”他咆哮着,不斷甩動腦袋,終於從腦海中的一個角落發現了某個鬼祟身影。
他恍然大悟,接着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衝進霍格沃茨城堡,將屢屢試圖壞他計劃的哈利撕成碎片。
但他好不容易纔將鄧布利多逼到了絕路,怎麼能就這麼放棄?何況他的魂器還在鄧布利多手上呢!因此他也只能壓下怨恨和不甘,試圖將哈利·波特從腦子裡趕出去。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一件容易事。對面的小子像個牛皮糖,死賴着不肯走。
一時間大好局勢似乎要被逆轉,他竟然同時陷入三重危急中——哈利·波特深入他的頭腦和思想;逸散的失控魔力化作蛆蟲;還有最大的威脅鄧布利多——伏地魔爲自己浪費掉大好機會惱怒不已,心中對哈利的恨意更深了。
但他心裡不禁泛起某種令人不安的隱憂,那個預言……那個他一直無緣目睹全貌的預言……有能力戰勝黑魔頭的人走近了……
他憑什麼!?
強烈的怒火涌上心頭,熊熊燃燒,伏地魔身上的黑袍鼓盪起來,依附在上面的蛆蟲紛紛掉在地上,重新化作漆黑的魔力。
他張口一吸,這些魔力又重新回來了。
接着他快速在腦海中佈置下幾道防線,勉強隔絕了哈利·波特對他的影響——如果給他時間,他可以輕易將敵人趕出去,但他現在無法分出多餘的精力,只能被動防守;
解決了兩個麻煩,他凝視着逐漸清晰的塵土,鄧布利多若隱若現的身影顯示他站了起來。伏地魔不以爲意,之前的戰鬥已經表明,鄧布利多老頭不是他的對手了。
只不過不清楚是否是錯覺,鄧布利多的輪廓似乎顯得高大了一些。
難道他踩在一塊石頭上?
“錚!”
肅殺的顫音迴盪在山谷裡。
彷彿受到某種挑釁似的,嘈嘈雜雜的“嘶嘶”聲響了起來——這是伏地魔用蛇木杖佈置的某種高深的魔法。無處不在的蛇音像詛咒一樣,稍有不慎就會附在鄧布利多身上。
但現在這道魔法被破掉了,至少破掉了一半,兩道聲音交相輝映,誰也無法壓倒誰。
“這就是你的底牌嗎,鄧布利多——”伏地魔獰笑着說:“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嗎?我爲我們的決鬥找來了一位客人,他擅作主張闖進來,要充當見證人……他將親眼目睹你是如何敗亡的,然後,我會非常愉快地……回報他帶給我的‘驚喜’。”
“是嗎,湯姆?我想不用那麼麻煩,我會親自向他表達謝意。”鄧布利多說。
伏地魔眯起了蛇一樣的眼睛,瞳孔像一條細縫似的猩紅眼睛死死盯着對面,心中的不忿讓他忽視了些許音色的異常。他用高亢、邪惡的聲音說:“你還是那麼嘴硬,鄧布利多,當我把你踩在腳下的時候,我、我——”
他倒吸一口涼氣,話憋在嗓子眼裡,似乎被人突然扼住了脖子。
煙塵徹底散去了。
鄧布利多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他原本個子瘦高,腰有些彎,但現在他的脊背挺得筆直;長到可以塞進腰帶裡的花白鬍須脫落大半,就在伏地魔眼前,最後一根長鬍須掉了下來,接着細密的紅褐色胡茬從光滑的下巴冒出來,瘋狂生長,眨眼間變成一圈嚴嚴實實的絡腮鬍,就和他此刻的髮色一模一樣。
眼角和額頭上深深的皺紋被迅速撫平,略顯乾癟的臉頰變得豐盈,至少斷過兩次的鼻子似乎完全沒受過傷似的,變得周正、筆挺。鄧布利多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指,老魔杖在他手裡興奮地顫動,剛剛和蛇木杖對峙的嘯聲就是它發出的。
任誰看到這支魔杖,都不會懷疑它的不凡,纏繞在它上面的魔力令人心驚膽戰,這絕對是不遜色於握在伏地魔手中的蛇木杖的強大魔杖。但伏地魔吝嗇地沒有分出一絲一毫的關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張屬於中年人的面孔上。
“鄧布利多?”伏地魔艱澀地問。
“請見諒……變化有些大,但這確實是我。”
鄧布利多輕巧地轉動手腕,老魔杖熱切地給予迴應,從魔杖射出的咒語威力令伏地魔膽寒,他艱難地擋住咒語,但餘波像刀子一樣在他身上留下細小的傷口。
“這不可能!”伏地魔大叫,他鼓動身體裡的魔力,將它們注入蛇木杖。但鄧布利多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一隻手抓住蛇木杖,老魔杖尖端變形成半截寒光閃閃的利刃,朝着伏地魔胸膛斬去。
血花四濺。
伏地魔化作一團黑霧,從遠處出現,眼中的錯愕和震驚還來不及消散,太快了,鄧布利多的進攻速度遠超想象,變化之大簡直判若兩人。
不,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人!
一個垂垂老矣;一個正值壯年。巔峰時期的鄧布利多,在眼下這個年代見過的人不多,但伏地魔今天卻碰到了。他慌張地擡起頭,天空中雲霧環繞,凝聚了大量魔力。
空氣變得粘稠,從四面八方壓迫着他,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落入樹脂的小蟲子,連幻影移形都變得困難起來。
來不及反應,伏地魔用出了厲火咒。
厲火凝聚成火蛇,這條龐然大物朝鄧布利多狠狠壓了上去,鄧布利多揮動魔杖,土壤像水波一樣盪漾、下陷,就像是一個堰塞湖,厲火蛇掙扎着,卻越陷越深,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鄧布利多望着伏地魔,湛藍色的目光鋒芒畢露,那意思似乎在說,這次你別想逃走。伏地魔有些嚇到了,他從沒見過這個狀態的鄧布利多,但讓他就此離開他又不甘心,他能看出來這個狀態不會維持太久……
也許可以拖延時間?
不,他不信鄧布利多可以破解他的殺戮咒。
“阿瓦達啃大瓦!”
伏地魔拼盡全力。耀眼的綠光如水般收斂,殺戮咒恍若實體,凝聚成揮舞鐮刀的綠袍死神——這是伏地魔內心的寫照,他自詡征服了死亡,能駕馭死亡,還有什麼比驅使死神更能彰顯自己身份的嗎?
綠袍死神猛地揮舞鐮刀,慘綠色光芒綻放,深谷被映照得如同鬼蜮。驚起的鳥兒飛到一半,無力地掉下來。一切生靈——樹木、飛鳥、小獸,甚至就連石頭、泥土、枯葉都失去原本的顏色,彷彿短暫擁有生命後,又被徹底賦予死亡。
死神鐮刀發出的綠光似乎能消融一切,兩人交戰的這塊區域不斷下陷。
但它還是被擋住了。
天空中的雲彩被撕扯下來,環繞在鄧布利多身邊,經歷了一系列複雜的變形。鄧布利多揮動魔杖,豔麗的火燒雲像是魔咒似的被釋放出來,凝成一道紅光,纏繞在綠袍死神身上,連着它的鐮刀一起。
“你想用這東西對付死神?”伏地魔咆哮着,瘋狂朝魔杖注入魔力。杖尖和綠袍死神之間用一道綠色的鎖鏈連在一起,爲它源源不斷提供力量,幫助它掙脫束縛。
綠光更盛了,聲勢浩大,纏在綠袍死神身上的火燒雲“滋滋”作響,但緊接着就爆發出一陣金光,就像是眼下天邊的晚霞,金光烙印在火燒雲變形成的鎖鏈上,形成一個個神秘莫測的紋路。
這不是變形術——至少不全是,似乎很少有人意識到鄧布利多的另一個身份,鍊金大師。接着鄧布利多將身旁環繞的雲彩全部投入其中,金紅鎖鏈“嘩嘩”響動,如同擁有生命似的不停扭動,最後竟然從死神身上分出一個線頭,沿着綠袍死神和伏地魔之間的魔力連接向着對面延伸。
伏地魔瞪大眼睛,金紅色的線頭攀上伏地魔的蛇木杖,他的手腕驟然繃緊。
他輸了。
必須要走了,他想幻影移形離開,但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伏地魔低下頭,他的腳被瘋長的綠草糾纏住,草葉上涌動的魔力和閃爍的魔法符號讓他的心一點點墜下去。
火燒雲凝成的金紅鎖鏈將伏地魔鎖住,越纏越緊,他體內的魔力慢慢沉寂,最終他被迫鬆開手,蛇木杖掉在地上。失去魔力支持的綠袍死神一點點消散了。
伏地魔倒在地上,望着鄧布利多,鄧布利多一臉平靜,儘管那是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
“接下來你要怎麼做,殺了我?”伏地魔兇狠地問。
鄧布利多沒有說話,他後退幾步,坐在一把臨時變出來的細長腿椅子上,滿是疲倦地望着伏地魔。他的臉重新逐漸爬滿皺紋,變得褶皺,失去光澤……短短兩三分鐘時間,已經走完了一個世紀的時光。
伏地魔似乎忘記了自己躺在地上,忘記了自己落敗被俘的處境,安安靜靜看完這一幕。
“值得嗎?”
“值得。”鄧布利多用很輕、但是堅定的聲音說,“和其他人比,我老得多、經歷得多,價值也小得多。況且——我對你的作爲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然不是全部——我還沒有那麼自大,但是確實是我把你帶入了魔法世界。”
“虛僞。”伏地魔嘲笑道,這時遠處傳來嘯叫聲,“哦,有人來了,讓我猜猜,是魔法部的人?不太可能,你信不過他們;鳳凰社?那些人不堪一擊……是菲利克斯·海普?”
鄧布利多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沒有把決鬥地點告訴任何人。不妨等等看。”
他說完後,兩人陷入沉默。
鄧布利多的視線掃過破敗不堪的山谷,眼下這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已經徹底毀了,坑坑窪窪,焦黑一片。他低下頭凝視着老魔杖,它彷彿已經死掉了,一動不動。
“它叫什麼名字?”伏地魔突然問。
鄧布利多猶豫了一下,說道:“老魔杖。”
有一瞬間伏地魔的表情很精彩。“原來如此。”他聲音低沉地說:“我搜尋過它的下落……不過它看起來不太聽話。”
“它渴望鮮血,渴望紛爭,而我滿足不了它。”鄧布利多解釋。
伏地魔的目光從老魔杖身上移開,盯着椅子上的那張可惡的平靜的老臉,邪惡地說:“你在做無用功,知道嗎,鄧布利多?”
“我和你的觀點恰恰相反。”鄧布利多簡短地說,他把身體往下挪了挪,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不給我一把椅子嗎?”伏地魔玩味地說。
鄧布利多莞爾,“你似乎很樂觀——但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你很快會被轉移到新地方。”
“別告訴我是阿茲卡班?我不信你這麼天真。”伏地魔舔舔嘴脣,試探着問。
“我不是天真,只是對人性抱有期待。”鄧布利多糾正道,“我曾想過,如果我能多分給你一些關心,少一些警惕,你是否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伏地魔有些愕然,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還說自己不天真?鄧布利多,你是不是又要對我闡述一遍你心目中最強大的力量——愛?我很小的時候——遇到你之前,就意識到力量的重要性。它會爲你贏得敬畏,獲得弱者的服從——你殺不死我,鄧布利多,我會捲土重來。就在剛剛聊天的工夫,我想通了一件事,和我們的客人有關,我的小朋友哈利·波特……”
他突然閉上嘴,支棱起腦袋,一道人影從天而降。
是菲利克斯,他落在地上,環顧四周,就像一位誤入此地的旅行者。接着他朝兩人走過來,腳步輕快,看上去心情相當不錯。
“菲利克斯·海普,你來了,”伏地魔嘶啞地說,像老朋友一樣打招呼。“我們剛剛還談到你了。”
“謝謝,我很榮幸。”菲利克斯說着,繞過地上的伏地魔,並在經過時把掙扎着要坐起來的伏地魔按了回去,然後徑直走到鄧布利多身邊,認真打量他幾眼,問道“你還好吧?”
“從沒這麼好過。”鄧布利多玩笑地說,他的視線還停留在伏地魔身上,準確地說,是他的身後,他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但伏地魔把這個笑容理解爲嘲諷,他的臉扭曲起來。
“恰巧碰到了,”菲利克斯似乎在解釋自己爲什麼出現在這裡,“和克利切一起,但我沒讓他過來,他現在情緒有些激動。”
“是那個……哦,我明白了。”鄧布利多眨眨眼睛,耳語着說。
“說起來,阿不思——”菲利克斯下意識皺起眉毛,“你看上去又老了不少,是錯覺嗎?皺紋比我上次數的時候多出幾條。”
“你還數過?”鄧布利多好奇地問。
“當然,那可是阿不思·鄧布利多臉上的皺紋啊。這是重要情報。”菲利克斯故作認真地說,伏地魔的紅眼睛變得邪惡而陰冷,兩個人對他的無視讓他感受到強烈的羞辱。
“我原本還有些話要說,但似乎沒這個必要了。”他語氣冰冷地說。
“是的,我早該想到的。”鄧布利多肅穆地說。
伏地魔瞪着鄧布利多,他當然不會輕易認輸。就算現在他的一身魔力被束縛住,蛇木杖也丟失了,但他至少還可以做一件事。
他冷笑着,深深地凝望鄧布利多和菲利克斯,似乎要把這兩個人的面孔刻進靈魂,然後他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着。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迎來重生,因爲馬上——
他就要去死了。
鄧布利多和菲利克斯望着他,沒有任何動作。過了幾秒鐘,伏地魔睜大眼睛,蛇一樣豎立的瞳孔顫抖着,“怎麼——你們——做了什麼——”
鄧布利多輕輕搖頭,揮動魔杖,伏地魔身上的束縛消失了。
但伏地魔並沒有獲得自由,有另一股力量束縛着他。他費力地垂下頭,審視着貫穿他胸口的墨綠色蛇尾,它似乎是虛幻的,沒有造成肉體的傷害,但就是這個東西鎖住了他的靈魂,將他困在這具身體裡。
海量的情緒洶涌而來。
接着,伏地魔被從地上拖了起來,無力地懸在半空中,就像是摘下頭巾的蓬頭垢面的攝魂怪。他掙扎着擡起頭,看到一隻猙獰的巨大蛇頭向他靠近,每一片墨綠色鱗片的邊緣都跳躍着不同顏色的弧光。
“守——守護神?”
菲利克斯朝他點了點頭。
巨蛇張開血盆大口,下一瞬伏地魔眼前一黑。
鄧布利多和菲利克斯目睹巨蛇一口吞掉伏地魔,順便吞掉了自己的尾巴,它像小貓小狗追逐自己的尾巴似的,在空中盤旋轉動,形成一副標準的銜尾蛇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