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唐婉婉那幸福的表情，莫悠認爲自己沒有理由再去懷疑她。
可一想到昨天去見莫湛時的情況，心裡那抹疑慮還是難以抹掉，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莫悠走在熱鬧的大街上，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不同的表情，每一處都有着獨特的風景。
腳下踩着青石板路，七拐八繞地走了許久，最後終於停在一處不起眼的茶樓外。
莫悠擡頭看了看眼前的茶樓，擡腳剛要走進去，身後卻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喊聲。
“莫姐姐。”
腳步一頓，莫悠轉過身去，就瞧見齊光手裡提着包袱，喜出望外地朝她奔過來。
“小齊，你又進城買東西了。”莫悠站在原地等他過來，話剛出口，卻又瞧見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臉上閃過一絲愣怔，很快就被笑容取代，對着那人點了點頭，“上官小姐。”
“莫姐姐，這兩日過的可好？還有你腿上的傷怎麼樣了？”齊光來到她的面前，關心地問道。
莫悠順勢瞅一眼受傷的那條腿，又順便前後踢了兩下，挑眉道：“已經全好了，你們呢？”
“對了，我差點給忘了。”齊光猛地一陣醒神，拍上自家的額頭，隨即將手裡提着的包袱掛上肩頭，從懷裡掏出一隻包裹，“這裡面是老爺子配好的藥，可爲姐姐消淤除痕，記得每日擦上兩次。”
莫悠接下包裹，露出感激的表情，“替我謝謝老爺子的好意。”
“姐姐不用客氣。”小少年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雙眼掃向她身後的茶館，便開口問道：“姐姐這是去辦事嗎？”
“來見一位朋友。”說話間，目光掃向小少年肩頭上的包袱，“怎麼帶着包袱？”
小少年剛要回話，卻被上官湄抒打斷了，她上前一步說道：“小齊，不要耽誤了秦夫人辦事，天色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齊光瞄了一眼走過來的女子，對莫悠聳聳肩，“那我下次再來看莫姐姐，姐姐有事就快去辦吧。”
“好，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想到還等在茶樓裡的人，莫悠便點了點頭，與二人道別。
她再次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身後再次傳來一陣動靜。
“上官姑娘小心。”
齊光的喊聲一出，緊接着就是一道馬嘶聲和女子的驚叫聲。
表情微變，莫悠趕忙轉身看去。
齊光一手抓住上官湄抒，將人推到路邊去，就在他自己也要往前跑時，一輛馬車卻堪堪與他擦肩而過。
“小齊。”莫悠低呼一聲，衝過去想要救人已是來不及，幸而那車伕拉緊繮繩調轉了馬頭，纔不致鬧出人命。
只是就算如此，齊光的肩膀還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人直接飛到幾步外摔在地上。
馬車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才停下，而那車伕只是往齊光這裡瞅了兩眼，發現並無大礙後，直接駕着馬車疾奔而去。
聽到馬車離去的聲音，莫悠的目光瞬間冷下幾分，凌厲地掃了那邊一眼。
而此時上官湄抒也從地上爬起來，緊張地跑到齊光身邊。
“小齊，你怎麼樣了，傷到哪裡了？”上官湄抒輕扶上少年的肩膀，仔細打量着他的情況。
右邊的肩膀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齊光咬牙悶哼幾聲，強忍着沒有叫出聲，用力搖搖頭。
“痛就叫出來，這裡沒有外人，有什麼好逞強的。”
莫悠看着他那難受的模樣，不禁拉下臉，聲音中帶着責備，蹲下來直接拉下他肩膀上的衣服。
齊光一愣，忙要扯回衣服，卻被莫悠一眼給瞪了回去。
“沒有那個本事就不要胡來。”
莫悠邊說，邊拿出齊光剛纔交給她的那包藥，打開來一看，藥皆備磨成粉，裝在了兩隻瓶子裡。
齊光的肩膀被撞得黑紫，隱約還能看到血絲，想是破皮了。
莫悠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揉捏幾下，頓時引來齊光痛苦地哀嚎。
看着他蒼白的臉，一滴滴汗珠順着他的額頭留下，莫悠的表情終於恢復正常，“還好骨頭沒事，只是一些皮外傷。”
打開藥瓶，將藥粉輕輕撒在齊光的肩膀上，再次引起一陣抽氣聲。
莫悠卻恍若未聞，在對方痛苦的表情中，再次揉上那片淤痕。她的力道控制地剛剛好，起初少年還痛地哇哇叫，一直嚷着讓她停手，漸漸地他就不叫了，臉色也好了許多。
“這只是暫時的，回去還要多加註意，儘量不要提重東西。”莫悠收回手，將他的衣服拉回去，交代道。
“他真的沒事嗎？還有沒有其他地方受傷？”上官湄抒不放心地追問道。
“放心吧，只是一些擦傷。”莫悠剛要起身，卻看到了被撞飛到不遠處的包袱，裡面的東西已經散落出去。
她走過去收拾，這才知道，包袱裡裝着幾件衣服。
“這些是買給老爺子的？”莫悠手裡揮動着一件灰色的長袍，這種款式的衣服，老爺子這把年紀穿上，似乎不太合適呢。
上官湄抒看了一眼她手裡的衣服
，卻沒有回話。
這時齊光已經整理好衣服，從地上爬起來，走過去接下莫悠整理好的包袱，“是上官姑娘的意思，她不想住在義莊白吃白喝，就非說要給我和老爺子添置些東西。之前那些米糧，還是莫姐姐給買的，你們都是大好人。”
“你們幫了我，我幫你們也是應該的。”莫悠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齊光撓撓頭，說道：“莫姐姐，我們就先回去了。”
“好，你們一路小心。”莫悠看向上官湄抒，對她點點頭。
對方會意，輕輕攬上齊光的肩膀，扶着他離開。
看着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莫悠的視線又不自覺落到那隻包袱上，那裡面有四五套衣服，都是男人的。可是，好像並沒有和齊光身高相等的衣服。
奇怪，莫悠歪過頭，走進茶館，喚來夥計詢問了一番後，對方就將她帶去了二樓的一間雅閣裡。
門剛剛打開，裡面的人便站起身，在見到莫悠進來後，拱手對她行了一禮。
夥計很快退下。
看着緊閉上的房門，莫悠這纔開了口，“讓莫捕頭久等了。”
“夫人無須客氣，快請坐。”莫湛擡手請她入座。
這座茶樓地處偏僻，附近的街道都不算很熱鬧，坐在這裡，能夠感受到周圍一片靜謐，倒是個適合喝茶冥想的好地方。
“莫捕頭，實在抱歉，這樣約你出來，想必讓你很爲難吧。”莫悠看着對方推送過來茶水，說道。
“無妨，其實屬下也想找個機會和夫人單獨見一面，只是因爲婉兒在，所以一直都有不便。”莫湛抿嘴一笑，回道。
莫悠臉上露出少許詫異，“莫捕頭如此在意唐姑娘，看來你們這樁姻緣也算是情投意合，皆大歡喜。只是我讓你偷偷來這裡見面，不會讓唐姑娘產生誤會吧？”
“夫人請放心，婉兒並不知屬下來這裡。”莫捕頭毫不在意地搖搖頭。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言了。”莫悠決定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其實我是有些好奇你和唐姑娘的關係，爲何突然間有這麼大的轉變？雖然昨天我已問過唐姑娘，可還是覺得有些奇怪。而且，這麼多天了，武館那裡卻一直沒有進展，昨天見到唐姑娘時，又感覺她似乎對我們有所防備。所以心裡便產生了疑慮，想着莫捕頭一直給不出衙門有用的線索，是否和唐姑娘有關？”
莫湛表情微動，笑容有些僵住，迎接着對方探視的目光，久久才恢復如常。
他輕笑一聲，“夫人所猜沒錯，這麼多天屬下一直沒有動靜，便是在顧慮婉兒。可是這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你們見一面，但又怕婉兒會多想，便遲遲沒有動作。”
“唐姑娘不願意官府再去追查那兩位師兄的下落嗎？”莫悠問道。
“她沒有明說，但屬下看得出來，她確是有心維護那二人。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他們是相處多年的師兄妹，況且她只是一個小姑娘，既善良又心軟。”莫湛如實回道。
莫悠微微勾起嘴角，莫捕頭這塊木頭終於開竅了，現在也知道自己維護心愛的人了。
“那莫捕頭的意思呢？”
莫湛臉上劃過一絲糾結，卻是語氣堅定地說道：“屬下身爲官府的人，自是要依法辦案，犯人逃走就必須要追回，至於後面該如何處置，還要看上面的意思。”
他的態度，是莫悠預料到的，但是親耳聽到還是會感到驚訝。她看的出來，莫湛很在乎唐婉婉，難免會有諸多的不忍心。
“那你不怕唐姑娘會因此而恨你嗎？”
莫湛苦笑一聲，“我能做的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減少事情對她帶來的傷害。”
“這只是你的想法，而且唐姑娘現在的狀況，讓我覺得很不安。你們成親的事情，唐館主和唐夫人都已經答應了嗎？我不是說之前演戲那次。”莫悠直直望着他。
“成親？”莫湛的眼裡快速劃過一絲疑惑，仿若囈語般地從嘴裡蹦出兩個字。
“莫捕頭，看你的表情，是沒有打算成親嗎？”莫悠問道。
莫湛再次露出苦笑，眼底似有自嘲之意，“我和婉兒已有婚約，當然要娶。可屬下卻不能肯定，婉兒是否肯嫁。”
“此話何意？”莫悠挑眉，她繼續唐婉婉親口告訴過她，此生非莫湛不嫁。
英氣俊挺的臉上露出一抹窘迫，莫湛輕咳一聲，猶豫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說道：“我想，此事也沒必要再瞞着夫人了。其實那日婉兒突然找到屬下，說屬下趁她醉酒冒犯了她，讓屬下對她負責。”
說到這裡的時候，莫湛輕笑一聲，“夫人您應該最清楚婉兒對屬下的恨意，她突然說出這些話，屬下也不敢當真。她看我不信，就一直想辦法證明給我看，屬下實則不忍心她那麼折騰自己，所以就應下了。其實，沒人知道，屬下心裡有多麼高興，也更希望這件事情是真實的。而接下來的幾日，婉兒也的確嚐嚐陪在我身邊，計劃着成親以後的生活。可漸漸地我發現，她一直在有意無意地阻擋我查探案子的事情。之前屬下已
負她太多，對她造成不少傷害，所以就一直對此事裝聾作啞。”
話到此處，莫悠依舊聽明白了。
莫湛不想再傷害唐婉婉，所以儘量避免在她面前提到案子，也一直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滿足她所要求的一切。可是他在做這些的同時，心裡也一定很忐忑，唐婉婉突然轉變的態度，讓他猶如置身夢中，難以確定她這般做法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想要藉此來阻擋他追查趙宜修和邱高翔的下落。
所以他也不敢確定，唐婉婉是否真的會嫁給他。
房間裡安靜下來，二人兀自品茶，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直到莫悠不經意間掃到對方的衣領，眼前再次閃過齊光手中那隻包袱。
“莫捕頭，有件事情很蹊蹺。”莫悠放下茶杯，沉聲說道。
莫湛聞聲看過來，表情也隨之變得非常嚴肅。
日月交替，時光如梭，轉眼又是兩天過去了。
城內百姓的生活依舊如此，縣衙裡也沒有放棄追查逃犯，莫湛每日還是留在武館裡，細心呵護着唐婉婉。
而就在第三天的夜裡，城外的山林中卻又不太平了。
月色昏沉，偌大的一片蒼穹上，看不到一點星光。
山林裡黑暗的如同地獄，放眼望去除了身前兩步內的東西，其他的一切都像是被潑上了黑墨，幽深而可怕。
而在山林深處，有一座破舊的院落，門兩邊懸掛着白色的燈籠，裡面燃着燭火，遠遠望去竟如鬼魅的雙眼，在夜風中晃來晃去煞是可怖。
而那院子裡也是一片漆黑，唯有幾盞白色的燈籠，照出可怕的光芒。
就是在這樣的黑暗中，好似有人影從大堂裡晃了出來。
因爲光線問題，一時也讓人難以辨認，那人影是否真的存在，還是看錯了？
噠噠噠……
有腳步聲響起，仔細一聽，不止一個人。
腳步聲很輕，但在這靜謐的黑夜裡，仍舊讓人聽得非常清楚。
很快，義莊的大門被緩緩打開，白色燈籠發出微弱的光芒，隱約照射出幾道影子從門內滑向外面。
不多時，門由重新被關上。
黑暗中，再次響起一陣腳步聲，緩緩朝不遠處的密林中行去。
忽然間，濃墨似的黑暗中刷的亮起一圈燈火，將這片寂靜荒野之地照耀亮如白晝。
腳步聲頓時止住，在一條狹窄的小道中間，立刻現出幾道人影。他們顯然都被嚇了一跳，防備地望向那些燈火，不多時就發現，那些手執火把緩緩靠近的人，皆是一身官服。
那一圈火光隨着官兵們的走動，快速縮小範圍，將幾個人團團圍上。
此時，官兵們讓開一條小道，莫湛在火光中緩緩走上前，緊隨而至的便是莫悠和顧清風。
三人走到包圍圈內，當目光掃到那幾個人影時，卻是表情各異。
寂靜的夜色下，只能聽到火把噼裡啪啦的聲音。
而在那片火光中站着的人，正是官府苦尋多日的逃犯邱高翔和趙宜修。以及義莊裡一老一少兩位主人，還有借住在這裡的上官湄抒。
“兩位可是讓我們好找。”莫湛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衆人的面色都很不好，這時趙宜修先走前兩步，擋在他們身前，沉聲說道：“這一切皆因我而起，我纔是殺害林淮的真兇，我跟你們回去，但請放過他們。”
“趙少俠認爲，你現在還有資格與我們談條件嗎？”莫湛眉頭一凜，義正言辭地質問道。
趙宜修蹙眉，卻是無話可說。
“哼，你們這些狗官黑白不分，大師兄所殺之人皆是罪大惡極，他是爲民除害。朝廷不嘉獎便也罷了，卻還要他的命。”此時，邱高翔也上前兩步，與趙宜修並肩而立，橫眉冷對着莫湛等人。
“我大西朝有公法律例存在，若都如你所言，只要所殺是惡人，便可被寬恕，那這世間豈不亂了套。”莫湛不爲所動，對着身後輕輕一揮手，下令道：“將這些人統統帶回衙門。”
話音一落，官兵們便紛紛圍上，用鐵鏈鎖住了幾個人的手腳。
當他們被帶着一一經過身邊時，莫悠忍不住擡眼看向他們，上官湄抒仍舊是一臉的冰冷，只是眼中蓄滿了不甘。
而那位年齡最大的老爺子，卻是滿臉的鎮定，不驚不喜無惱無憂，儘管被捆上了手腳，可這些東西卻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早知老爺子不簡單，他這樣的反應，在莫悠的料想中是最正常的，而且她也無法想象老爺子慌亂掉的模樣。
然而最讓她在意的，還是齊光。
她能夠感受的出來，小傢伙是真心待她的，縱然在這中間也有所欺瞞，但他們的友誼不曾假過。
莫悠想要說些什麼，可齊光在經過她時，卻突然撇開了頭，像是不想看到她一樣。
他是在逃避嗎？
莫悠擰起眉心，手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在小傢伙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齊光的身體瞬間僵住，隨即加快的了腳步，鐵鏈相撞的聲音在夜空下更加響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