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回到客又來酒樓,吳宗睿不着急走了。
昨夜他幾乎沒有怎麼睡覺,想了很多,如果高起潛就是皇上派遣而來的,說明局勢還有轉圜的餘地,接下來就看自己怎麼做了。
二十二歲的年紀,就成爲正三品的兵部右侍郎,在朝中是絕無僅有的,必定會引發諸多的猜忌,皇上雖然下旨了,可禁不住某些人的呱噪與彈劾,加之皇上本就疑心太重,本來就有些懷疑了,什麼時候改變主意,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完全依靠高起潛以及賀逢聖等人,有一定的作用,但不是絕對可靠,更多的還是要依靠自身,外人不管怎麼做,都是外因,自身努力運作,纔是內因,纔是至關重要的。
現在給皇上寫去奏摺表忠心,那是極其愚蠢的,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務必通過其他的辦法,向皇上表明“忠心”,穩固自身的地位。
以穿越之人的心態和認識,小看明末的人才,以爲所有人都能夠被忽悠,那是自取滅亡的做法,有些時候,明末官場的爭鬥,比較幾百年之後,更加的殘酷。
吳宗睿做出的第一個決定,就是去拜訪內閣首輔溫體仁。
溫體仁與前內閣首輔周延儒之間的權力博弈,已經告一段落,以溫體仁全勝告終,這個時候,正是溫體仁權力最爲鞏固的時刻,也是權力達到巔峰的時刻,更加關鍵的是,溫體仁是浙黨領袖,對於東林黨人以及復社全然不感冒,他們之間的權力博弈無時無刻都是存在的。
吳宗睿有充足的理由去拜訪溫體仁,當初他還是滁州知州的時候,史可法代表朝廷前來調查徵收田賦的事宜,是溫體仁支持了他吳宗睿。
如果不去拜訪溫體仁,倒顯得不正常了。
溫體仁的府邸在朝陽門大街,位於思誠坊,緊靠着舊太倉。
吳宗睿選擇午時剛過前去拜訪,這個時間也是仔細思考過的。
溫體仁身爲內閣首輔,家中必定是賓客盈門,前去拜訪的官吏不知道有多少,如果選擇申時過後去拜訪,排隊等候,耽誤時間不說,還不一定能夠見到溫體仁本人,也許管家出面應對一番就完事了。
吳宗睿目前的處境,溫體仁肯定是知曉的,也許會有所迴避,所以吳宗睿需要在府邸等候溫體仁,表現出來誠意,無論如何也要見到溫體仁,將某些話說透。
朝陽門大街,思誠坊,溫體仁的府邸。
正是午時,府邸周遭頗爲冷清,沒有誰會在這個時候到府邸去拜訪。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吳宗睿走上臺階,擡手準備敲門。
一名管家模樣的人,打開了側門,看了看吳宗睿。
“這裡是內閣溫大人的府邸,你有什麼事情嗎。。。”
宰相門房七品官,何況溫體仁是內閣首輔,其管家肯定不簡單,見過很多的世面,也知道如何的看人與識人。
吳宗睿表現出來不亢不卑的態度,抱拳對着管家開口了。
“在下兵部右侍郎、督查院左僉都御史、登萊巡撫吳宗睿,昨日在宮中叩見了皇上,今日特意來拜訪恩師,在下是崇禎二年會試貢士,當年乃是溫大人主持會試,是在下的恩師,在下因外派爲官,難得到京城,這一次機會很好,故而專程來拜見恩師,還請幫忙引薦。。。”
管家的臉上本來是沒有什麼表情的,這個時候溫體仁沒有回到府邸,尚在內閣處理政務,這誰都知道,至少申時以後,溫體仁纔會回來,如果內閣的事情多,或許回來的更晚,想要來拜訪的官吏,幾乎都是選擇申時之後纔來的。
吳宗睿如此早就來到府邸拜訪,要說不知道時間是不可能的,那就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一定要見到溫體仁。
管家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笑容。
“這個,小的是府中的管家,吳大人,老爺申時以後纔會回到府邸,此刻時辰尚早,吳大人是不是等到申時之後再來。。。”
“無妨,在下就在附近等候,到時候煩請管家幫忙稟報一聲。”
一邊說話,吳宗睿一面遞過去錦袋,動作同樣很自然。
管家楞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同樣很自然的接過了錦袋。
“吳大人,是不是在府邸裡面坐一會,老爺回來,小的稟報一聲。。。”
“不用了,在下就在附近轉悠一番,好些年沒有到京城來了,四周走走看看。”
錦袋裡面裝着黃白之物,這是管家喜歡的東西。
吳宗睿出手大方,錦袋裡面有十兩黃金,就算是溫體仁的管家見多識廣,每天要接待大量前來拜訪的官吏,怕是也得不到如此之多的錢財。
憑着這些錢財,打動管家是沒有問題的,雖然吳宗睿想着見到溫體仁,但他沒有把握,想必管家是一定會給溫體仁專門稟報,如果溫體仁不願意見面,管家會想辦法委婉說出來,吳宗睿憑着溫體仁的態度,也能夠明確知曉自己如今的處境究竟如何。
管家接過錦袋,沒有特別在意,等到吳宗睿離開,管家關上側門,回到屋裡,打開了錦袋,臉上的神色迅速變化,錦袋裡面居然是一錠十兩的黃金。
十兩黃金,可以兌換一百二十兩白銀,在管家的記憶裡面,還沒有誰出手如此大方。
管家暗自慶幸,自家老爺提出明確要求,不準府邸裡面的下人守候在大門處,由他這個管家出面去接待前來拜訪之人,當初管家還覺得不合適,明明府邸裡面下人可以痛稟的事宜,爲什麼讓管家直接出面,後來才逐漸明白,自家老爺很小心,府邸裡面的下人沒有見過世面,可能接待不周,讓老爺無緣無故得罪人,管家跟隨老爺身邊多年,知道如何應對前來拜訪的官吏,特別是如何應對那些老爺不願意出面接待的官吏。
收好錦袋,管家長長出了一口氣,看樣子這位年輕的吳大人,急於見到自家老爺。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管家肯定要向老爺稟報的,再說這位吳大人很聰明,午時就專門來拜訪,憑着這個理由,管家可以專門給老爺稟報。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
申時,吳宗睿準時抵達溫體仁的府邸。
這一次,管家迅速打開側門,讓吳宗睿進入府邸。
馬上就有大量的官吏前來拜訪自家老爺,到時候管家怕是顧不過來,早些讓吳宗睿進入府邸,這樣就能夠在自家老爺剛剛回到府邸的時候稟報。
如果自家老爺不願意見這位吳大人,應對也簡單,就說自家老爺身體不舒服,不願意見客,相信那位年輕的吳大人會識趣的告辭。
申時一刻,轎子在府邸外面停下。
走出轎子的溫體仁,徑直走向側門,管家早就在側門外面等候。
府邸外面已經有幾頂轎子,溫體仁壓根就沒有看,每天到府邸來拜訪的人太多,溫體仁真的有些煩了。
老辣的溫體仁明白,不能夠將前來拜訪的官吏拒之門外,讓他們進入府邸是必須的,但可以由管家來幫忙接待,至於說重要的客人,無論如何都是要見面的。
剛剛走進側門,管家小聲開口了。
“老爺,家中有客人前來拜訪,午時就到府邸來了,聽聞老爺尚未回到府邸,在周遭等了兩個時辰,申時又過來了。”
溫體仁看了看管家,不用說管家就是收取錢財了,溫體仁對這方面倒是沒有多大的興趣,身爲內閣首輔,他不貪財,府邸的下人借他的名聲,偶爾收一些錢財,他也不會反對。
“哦,這麼早就來拜訪,是什麼人啊。”
“老爺,來人說是您的學生,叫吳宗睿,現任兵部右侍郎。。。”
管家還沒有說完,看見溫體仁的神色略微有變化。
“原來是他啊,人在什麼地方,是在會客室等候嗎。”
“是的,老爺,小的將吳大人安排在會客室等候。。。”
“嗯,你先去會客室,應對一下,我洗漱之後,稍稍歇息,就到會客室。”
管家連連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你記住了,不要馬上告訴吳大人我要去會客室見他。”
“老爺,小的明白。”
轉身走出廂房,管家有些雲裡霧裡,這樣的情形,他還是第一次撞見,真的不明白,不過老爺的吩咐,一定要做到。
溫體仁沒有馬上洗漱,管家離開之後,他端起茶杯,陷入沉思之中。
這個吳宗睿,溫體仁當然知道,崇禎二年殿試二甲進士,當時就外放爲官了,擔任滁州知州的時候,鬧出一宗事情,還是他溫體仁平息下來的,而後這個吳宗睿,很長時間無聲無息,不過在擔任淮安府知府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不被漕運總督楊一鵬看好,調整到山東青州出任知府。
本以爲實際遭遇貶斥的吳宗睿,可能悲觀泄氣,想不到人家在青州的時候,居然領兵直搗黃龍,拿下了登萊叛軍的老巢,讓叛軍在很短時間內被殲滅。
吳宗睿出任登萊巡撫之後,倒是做了一些事情,還打敗了前來騷擾的後金韃子。
奇怪的是,這個吳宗睿愈發的低調。
至於說吳宗睿擢升兵部右侍郎,溫體仁明白其中意思。
這個吳宗睿,爲什麼突然前來拜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