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景文回到了京城,皇上當日就在偏殿召見,不少人看見,離開偏殿的時候,範景文的臉上還帶着淚痕。
詹事府。
張溥臉上帶着怒氣,對着吳偉業開口了。
“駿公,你說憑什麼,皇上都已經下旨了,要鎖拿吳宗睿進京嚴懲,可就是因爲範景文大人的一份奏摺,皇上就作罷了,範大人去了遼東幾天時間啊,就能夠知曉吳宗睿沒有勾結後金韃子嗎,範大人說什麼遼東地方富庶穩定,吳宗睿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簡直是笑話,滿朝的大人誰不知道遼東貧瘠,若是遼東真的那麼好,爲什麼沒有人願意到遼東去。。。”
看着滿臉怒氣,帶着沮喪情緒的張溥,吳偉業欲言又止。
也不知道爲什麼,復社的力量逐漸壯大起來之後,張溥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朝中的諸多事宜評頭論足,對於那些不符合自身觀點和認識的事物,充滿了怨恨,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而且張溥在皇上的面前,話語也多起來了,有些時候直抒胸臆,都沒有關注皇上的情緒。
事情到了這一步,吳偉業同樣沒有想到,不知道吳宗睿爲什麼能夠力挽狂瀾,但他知道,吳宗睿一定會有奏摺到皇上手中,奏摺的內容一定是對張溥和他不利的,雖然朝中暫時沒有什麼傳聞,但這份奏摺是範景文大人親自帶回來、親自交給皇上的,最終肯定會有結果。
要知道範景文大人寫給皇上有關遼東局勢的奏摺,還在朝中公開了。
吳偉業本來打算從這些方面來提醒張溥,可惜此刻的張溥,根本就聽不進去。
眼見吳偉業沒有開口說話,張溥的怒氣更甚。
“駿公,昨日我仔細想過了,我懷疑範大人與吳宗睿之間有勾結,範大人去了遼東,短短几天的時間就有了決定,認定吳宗睿沒有勾結後金韃子,讓皇上和朝廷改變了主意,這太奇怪了,當初你我彈劾吳宗睿,範大人也是知曉的。。。”
吳偉業的臉色變化了,範景文是內閣次輔,在朝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張溥如此懷疑範景文,肯定不合適。
“天如兄,我想範大人不至於與吳宗睿勾結起來,正如你所說,範大人到遼東沒有多少天的時間,他憑什麼與吳宗睿之間有利害關係,再說了,範大人歷來廉潔直爽。。。”
張溥對着吳偉業揮揮手,斬釘截鐵的開口了。
“想要勾結起來還不簡單,吳宗睿只要拿得出來銀子,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範大人號稱不二公,居然願意爲吳宗睿賣命,毀掉自己的名聲,不行,我要彈劾範大人,我要提醒皇上注意。。。”
吳偉業大驚失色,看着張溥。
“天如兄,此事萬萬不可,你沒有確鑿的證據,如何敢說範大人與吳宗睿之間有勾結。。。”
張溥看着吳偉業,眼睛裡面露出輕蔑的神情。
“駿公,你怕了嗎,不必擔心,我不會強迫你和我一同彈劾範大人,你若是不願意,就當不知曉此事,我的決心已定,這就起草彈劾奏摺,我是一定要提醒皇上的。。。”
吳偉業突然感覺到脊背發涼,他想不到張溥瘋狂到如此的地步,頗有些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了,人家範景文是內閣次輔,深得皇上的信任,在朝中的威望不一般,就憑着八字沒有一撇的猜測與捕風捉影,就彈劾朝中重臣,張溥難道沒有想過後果嗎。
再說了,當初彈劾吳宗睿與後金韃子之間相互勾結,其實也是捕風捉影的罪名,張溥與他吳偉業沒有任何的證據,只不過內閣首輔張四知大人對這方面表示了擔憂,張溥就信心滿滿的寫去了彈劾奏摺,要求他吳偉業簽署名字。
吳偉業沒有想到,這份彈劾奏摺居然還得到了皇上的認可。
連續以莫須有的罪名彈劾朝中重臣,張溥難道不擔心自己也被莫須有的冠上罪名嗎。
眼看着吳偉業沒有開口說話,張溥忍不住了。
“駿公,你若是不願意,那就罷了,當年我撰寫《五人墓碑記》的時候,就想到了最壞的結局,現如今就更加不會畏懼了,只是我要提醒你,當年我們創辦復社,想到的就是爲天下鼓與呼,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了我們當初的誓言。。。”
吳偉業看了看張溥,低下頭沒有開口說話。
如果是以前,吳偉業聽到張溥這樣說,一定會拍案而起,不顧一切的與張溥一道去做事情,但現在不一樣了,吳偉業從張溥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令吳偉業感覺到畏懼,甚至是恐懼,他覺得,遲早有一天,張溥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
某家酒樓,秉筆太監王承恩,以及內閣首輔張四知再一次的見面了。
端起酒杯的時候,王承恩的臉上帶着笑容。
“張大人,咱家可真的是佩服您,皇上訓誡五省總督洪承疇大人,您敢於站出來爲洪大人說話,就連皇上都覺得您所言很有道理啊。”
張四知左手端着酒杯,右手連連擺動。
“哪裡哪裡,我是受到了王大人的啓發,身爲臣子,必須要在皇上面前說真話啊。。。”
“張大人說的是,咱家和張大人喝了這杯酒。”
王承恩說完,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裡的酒。
身爲太監,因爲身體的原因,一般是不能夠飲酒的。
張四知知道這一點,看見王承恩喝完了,也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王承恩接着開口了。
“張大人,薊遼督師吳宗睿大人寫來的彈劾奏摺,您也看見了,言辭很是激烈啊,咱家看過之後,覺得脊背都有些發涼,不知道張大人是怎麼看的啊。”
張四知看了看王承恩,微微一笑。
“王大人,吳宗睿遭受到張溥和吳偉業的彈劾,且是捕風捉影的彈劾,內心有怨氣,也是能夠理解的,不過我以爲,吳大人儘可以大度一些,沒有必要這樣做,您說是不是。。。”
“這個,咱家覺得,吳大人的出發點也是好的,總之是爲了皇上和朝廷考慮,避免朝中有人爲了一己之私,捕風捉影,陷害忠良,寒了那些做事情之人,倒是讓宵小之人從中得利。”
張四知楞了一下,看着王承恩,沒有馬上開口說話。
王承恩的臉上依舊帶着笑容,從懷裡掏出了一份奏摺。
“張大人,這是皇上要咱家帶給您的彈劾奏摺,按說奏摺由咱家給張大人,不是很合適,不符合朝中的規矩,不過這份奏摺有些特殊,皇上怕是考慮到了影響,才這樣決定的。”
張四知接過奏摺的時候,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按照朝中的規矩,彈劾奏摺是直接呈奏給皇上的,皇上若是覺得其中的內容不合適,可以壓中不發,若是覺得彈劾之事有道理,可以交給內閣處置,也可以召集內閣以及其他官員共同商議,拿出來處理的決定,當然,皇上也可以直接處置。
今日王承恩直接帶着彈劾奏摺,的確不合適。
但張四知什麼都不會說,他已經開始詳細的看奏摺了。
稍頃,張四知臉色發白,拿着奏摺的手在抖動。
“這、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怎麼了,張大人也覺得這份彈劾奏摺不是很合適嗎。”
張四知看了看王承恩,咬牙開口了。
“張溥膽子也太大了,無憑無據就彈劾內閣次輔範景文大人,說範大人與吳宗睿大人之間相互勾結,欺騙皇上,犯下了欺君之罪,按律當斬,這可是天大的笑話了。。。”
“張大人,咱家可沒有覺得這是笑話,先前張溥和吳偉業彈劾薊遼督師吳宗睿大人,說吳大人勾結後金韃子,皇上也是擔心,故而下旨了,好在範景文大人及時的提醒了皇上,張溥不服氣,說範大人與吳大人之間也有勾結,張溥此等的做法,您認爲是什麼意思啊。”
張四知連連點頭。
“王大人說的是,說的是啊,都是我疏忽了,張溥居心叵測,居心叵測啊。”
王承恩了臉上出現了慣常的微笑,看着張四知再次開口。
“皇上很爲難,按說皇上應該鼓勵朝中大人彈劾所看見所聽見的不平之事,聽風聞奏,也就是說,張溥之彈劾雖然沒有什麼依據,但也不能夠因此活罪,若是皇上開了這個先例,那日後還有誰願意彈劾其他的大人,可咱家覺得,這張溥做的太過分了。。。”
張四知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看着王承恩,神情變得專注。
王承恩好似沒有看見,繼續說下去。
“範景文大人乃是內閣次輔,吳宗睿大人乃是薊遼總督,一個是朝中的重臣,一個是穩定遼東局勢的封疆大吏,如今流寇肆虐,後金韃子虎視眈眈,咱家覺得,這個時候,張大人與咱家務必要爲皇上分憂,不能讓皇上被這些煩心之事所困擾啊。。。”
張四知點點頭。
“王大人說的是,說的是啊,王大人一心爲了皇上和朝廷,爲了江山社稷,我敬王大人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