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儂是被推出門外的,金鑾殿的大門重重合上,她踉蹌了一步靠在了門前的木柱之上,看着慕容旭嘴角勾起的笑容逐漸消失在門內。殿下的階下,以戚嶸爲首的戚家衆人和家臣密密麻麻的跪滿偌大的廣場。
霓裳順了順飄柔的長髮,恬靜的憑欄而立,看着遠方,絲毫不見了方纔在殿堂中柔弱和無助,她美豔不可方物,雖然與方翎有八九分相似卻比她更多了一份捉摸不透的味道。
兩人都是被趕出了金鑾殿,皇帝並沒下令關押,起碼現在的她們還是自由的,只是兩人的態度卻截然相反,霓裳轉過身來看了方儂一眼,眼神竟然與慕容蝶衣分外的相似,好似能看透人心,她淺笑道,“不知霓裳哪裡得罪了阿儂姑娘,殿堂之上字字句句都針對霓裳,難道爲了救情郎就可以置無辜的人於不顧?”
方儂自然沒有霓裳那樣的好心情,面帶不善的回了一句,“無辜之人,你要是膽敢發誓你是無辜之人,我阿儂甘心道歉。”
“哦,是嗎?”霓裳不由笑的更歡了,“但是我要你一句道歉有什麼用,現在的我,一不小心可就是要丟了人頭的。”
方儂無話可說,也不想和霓裳辯駁,她不知道慕容燁的心裡究竟做何打算,或許他只是仗着自己的‘赦殺令’認爲皇帝不敢動他,但是方儂清楚,再不做些什麼,她自己也將會於心不安,“你究竟是不是慕容旭的人?”
“這很重要嗎?”霓裳明知故問,淡然的搖了搖頭,“我是太子府的歌姬。”
“裡面的人個個都是身份尊貴的人,如果要交代清楚太子的死因,你若是不說出真相很可能會做了替死鬼,值得嗎?”方儂試圖從霓裳身上找到些線索,儘管霓裳是個棘手的人物,但只要是人就必定會有弱點。
讓方儂意外的是,霓裳竟然只因爲她這一句話就愣住了,呆怔的像是在想些什麼東西,難道生死對霓裳來說就是致命點?
忽然霓裳轉頭斂去了笑容,看着方儂似乎有些豁然開朗,極其認真的對着她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或許我真的應該說出真相。”
“真相是什麼?”方儂緊接着問道。
但是霓裳卻無論如何都不再肯說什麼,重新恢復了她的姿勢,默默的眺望遠方,但是方儂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陪她做無用功,她趁着守衛一個不留神,就悄悄的往着後方退去,迅速的消失視野之中。
方儂沒有注意到的是背後那雙看着她離去的雙眼,充滿着嘲弄和諷刺,霓裳最後一次看了一眼遠處的角樓之外的天空,對着金鑾門口的守衛道,“勞煩進去通報,霓裳知道真相,並願意說出一切,換取生還的機會。”
……
金鑾殿之內,氣氛依舊凝重,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慕容燁,或者說這根本就是針對慕容燁設下的局,要一併處置了他,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會牽扯上太子的性命,這個代價太大了,大的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一場陰謀。
“靖安王,你現在還認爲朕不敢殺你嗎?”皇帝現在不再稱慕容燁爲十三,而是他的封號靖安王,對他來說,現在兩人之間只是君臣,並非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不敢,皇上是一代明君,無憑無據,會隨意誅殺血親嗎?”慕容燁眼神也不由的變得冰冷了,皇帝終究還是不放心他。
“無憑無據!”皇后見皇帝的臉色不對,搶在了他的面前,“火場之中只有你們三人,誰都脫不了干係!”
慕容燁只是笑而不語,大家心照不宣又何必點破。
殿上一時陷入沉寂,楚天霽在旁看在心裡卻無法插足,雖是查太子被謀害之事,但是似乎到了現在卻有些變味了,雖說與慕容燁有結盟之情,只是此時此刻,一切顧不得道義還是自保爲上。
而也正在此時,門外的守衛將霓裳的話傳了進了殿中,說她願意指正,本來陷入了死衚衕的事件似乎迎來了新的生機,皇后的也顧不得什麼金鑾殿威嚴不准許女人入內的規矩,重新命人將霓裳帶進來。
霓裳款步進殿,鎮定自若,只是臉上有幾分梨花帶雨,惹人憐愛,她跪在殿中請過安後,纔將事實道出,“昨晚太子打發了所有人,亭臺之中就只剩下我們四人,承蒙太子愛憐賜座,奴婢有幸與幾位貴人同飲。”
說到一半,霓裳忍不住的啜泣了幾聲,掩面繼續說道,“太子準備了煙火,我們四人同賞卻不想煙火掉落,引起了大火,太子帶着奴婢想要逃出去,但是王爺似乎與雲國皇子在爭吵些什麼,說什麼趁着大好機會,可以永除後患!”
啪!
重重的一巴掌甩在了霓裳的臉上,皇后怒不可遏的將所有怒氣都發泄在她身上,“你給本宮繼續說,一個字都不準漏掉!”
“是……”霓裳捂着臉卻不敢哭出聲,只是不停的哽咽,“然後他們攔住了太子,與太子發生了衝突,再後來太子推開了奴婢,整個人倒在了地上,鮮血直流,奴婢嚇傻了,躲在一旁不敢動。
王爺說奴婢要是敢聲張出去,不僅要了奴婢的命,就連奴婢在宮外的親人都不放過。而云國皇子說還是一起殺了,免得留下禍害。若非火勢變大,他們二人不得不跳入湖中以求自保,奴婢現在也已經喪生了。”
“那太子是如何到了水中!”皇帝竟然主動開口發問。
霓裳嚇的更是不敢說話,好一會才緩過神來,“是奴婢拉太子下水的,奴婢以爲只要下水或許能得救,但是奴婢不知道太子不懂水性,是奴婢害了太子,請皇上皇后降罪,奴婢不敢說謊,只希望皇上皇后能饒了我親人。”
“你說的可是真的!是否敢對天地發誓!”皇后伸手從一旁的侍衛的手裡拔出了長劍,架在了霓裳的脖子上,光潔的皮膚因爲皇后的怒氣已經被劃出血絲,只要皇后再一用力,霓裳恐怕的再無生還之力。
霓裳卻也不害怕,伸手向天,“奴婢向天地起誓,若有半點虛假,我與我的親人都不得好死!”
“皇后,霓裳只是弱女子,根本沒辦法攔住兩個男人,何況她有心護主,逃生之際還不忘救護太子,其忠心可嘉,若非有她,我們根本不得見太子的遺容,現在也不可能知道真相,還請皇上皇后免了她的死罪!”慕容旭上前爲霓裳求情。
這下慕容燁和楚天霽才徹底的明白過來,昨日的酒宴確確實實是爲他們設下的鴻門宴,付出了這樣慘痛的代價,最後不過是爲了對付他們。
皇上並不去看霓裳,反倒是嚮慕容燁和楚天霽疑惑的開口,“可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兩人勾結在一起?”
“奴婢沒有證據。”霓裳忽然緩慢的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呈上,“這塊玉佩是太子生前賜給奴婢的,囑咐奴婢一定要爲他報仇,所幸並沒有在湖底將這塊玉佩丟掉。”
皇后顫抖的雙手拿過霓裳手中的玉,眼眶不由的就紅了,她將玉呈給皇帝,淚眼道,“這是太子的玉,是太子出生那日皇上賜的,他一直都帶在身上。”
“對了,奴婢想起來了,奴婢隱約之間聽到他們說起什麼信件。”霓裳作勢苦思冥想,最後忽然恍然大悟,“說是攜帶不便所以趁着阿儂姑娘不在藏到了她的行李之中,只是那行李恐怕現在……”
“行李還在!”慕容旭緊接着霓裳的話,“太子爲阿儂準備廂房梳妝,亭臺之上並沒有攜帶什麼,所以行李應該還在廂房之中。”
慕容旭說的煞有其事,皇后比他更是心焦,“那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派人去取!”
“是!”
……
阿儂的行李還完好無損在廂房之中,被派去的太監取了行李回來,當衆在金鑾殿上打開,竟當真在裡面找到了一封書信,是慕容燁寫給楚天霽的信件。
人贓俱獲,這下慕容燁和楚天霽似乎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了,皇后怒踢了一腳行李,“把那個賤人給本宮帶進來!”
“可是安平郡主並不在門外!”
“什麼?”皇后有些不敢置信,方儂不見了,難道真的是心中有鬼逃走了,但是現在是在宮中,任由她聰明絕頂也絕對的不能輕而易舉的逃出去,“追!給本宮追到爲止,無論如何都給本宮帶回來!”
“如果拒捕,當場誅殺。”皇帝一向喜歡方儂,但是這一次僅僅在她的行李之中找到了慕容燁和楚天霽互通書信的證據,她就非死不可。
皇帝看着手上的書信,臉色開始變得越來越難看,看到最後,終於怒不可遏的把書信扔在地上,“慕容燁,可真是好計謀,好大的口氣,連我軍的佈防全都泄露給敵方,竟然還讓司馬開門放雲國軍隊進來,還說什麼自己手握重兵,絲毫不懼怕朕!你竟敢私通外敵,殺害太子、逆謀犯上,全都給我拖出去……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