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天因爲實在擔心柳綺琴,便在酒過三巡後,就藉口跑了出來。當他找到這裡時,便看到柳綺琴紅衣飛揚的跑下了那石拱橋。
他迎上去,雙手緊抓住了她的雙肩,看着流淚哭泣的她,他皺了下眉頭,擡頭望向了那橋上一襲玄袍如夜色的風華男子。
赫連寒雲轉過身去,緩步走下了石拱橋,冰冷的鳳眸望向那眉頭緊皺的遺恨天,歉意道:“是我認錯了人,冒犯了這位仇姑娘,抱歉!”
“認錯人?”遺恨天收回視線,低頭望着那流淚哭泣的女子,似心疼又似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輕笑了一聲:“就爲了他摘了你的面具,他認錯了人,你便可以……哭成這樣?”
柳綺琴只是覺得心好疼,眼淚無力的掉落,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宣泄她心中的痛與恨。
洛冷染也隨後找了來,雖然當初見到過燒傷極嚴重的柳綺琴,可當再見到她傷口癒合滿臉疤痕的模樣,還是讓他又心驚又心疼不已。幾乎遍佈整張臉的燒傷疤痕,除了眼睛和嘴脣,她的臉上便再也不曾有一塊好肉。
而他記得,她身上也有多處燒傷,恐怕連手背和掌心,也有燒傷吧?如此重的傷,如此醫治中的劇痛,這個柔弱的小女子,到底是怎樣撐過來的?
“好了,別哭了!當時你燒成重傷上藥沒疼哭你,鳳無殤爲你施針清火毒時,那劇痛時也沒見你哭。而今爲了這些事兒……竟然哭成這樣!”遺恨天無奈笑望着她,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面具,爲她擦了擦眼淚,重新爲她戴了上,拉起了那紅絲巾爲她好好的披在了頭上。
洛冷染深吸了一口氣,強壓抑住想殺了赫連寒雲的心思,走過去,笑言道:“剛纔二位一轉眼就不見了,倒是讓出來尋找二位的我……好找一番呢!”
柳綺琴轉身望着洛冷染,但見他一襲章丹色長袍玉帶束腰,腰間懸掛的是她還給他的紫羅蘭玉牌,下面綴着綠色的流蘇。
這段日子裡,洛冷染一直過分的關心她,讓她很擔憂,也很討厭。
對於洛冷染此人,她沒什麼好感。只因這個人不僅僅是壞,更是無情無義且心狠手辣,爲了自己的目的不則手段,自私自利的全不顧他人生死。
聶芳兒因爲他,而現在落得有家歸不得,還要揹着逃犯之名,一生躲躲藏藏的活着。
更是還曾爲了他,失去了一個孩子。
所以,她不僅僅討厭洛冷染,更是厭惡不屑與這樣的人接觸。
遺恨天見柳綺琴一見洛冷染到來,便轉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不由得對着他們歉意一笑,便緊追着那紅衣似火的女子,上了那石拱橋:“仇兒,你如果不喜歡這裡……那我先讓人送你出宮吧?”
“不用!等你參加完宴席,我與你一起回去,你去忙吧!”柳綺琴越過那石拱橋,向着缺月湖的另一邊疾步輕盈的跑去。
赫連寒雲眸光含着一絲探究的意味,望着那臉色有些黑沉的洛冷染,勾脣淺笑道:“這位仇姑娘,似乎和五皇子……有些過節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位仇姑娘顯然很討厭洛冷染。也不知道他們結了什麼怨,竟然會讓那個奇怪的女子如此厭惡對方。
洛冷染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嘴角強勾起一抹笑容,望着那一襲玄袍尊貴的男子,淡笑言道:“也許是因爲繁華樓那場大火吧!畢竟是我那位好堂妹一時任性,縱火不止燒了繁華樓,更是將這位如花似玉的仇姑娘,給燒成了重傷。”
柳綺琴爲何會厭惡他,他自然心裡明白。聶芳兒的事,他雖然不認爲自己做錯了。可放在這個被男人拋棄的女人身上,顯然就變成了無情無義,罪不可恕之事。
唉!他這算不算,一步踏錯誤終身呢?
赫連寒雲一聽對方說那個女子是被幾個月前燒傷的,他不由得轉過身去,望向了那抹豔紅身影。會是嗎?可能會是柳兒嗎?
雖然她給他的感覺很熟悉,可是她身上確實沒有屬於柳兒味道。就算人的容顏會改變,可身上的味道卻是不會變的。
然而赫連寒雲千算萬算,卻唯獨算漏了一步。因爲重傷,柳綺琴一直在用着雪蓮與十幾種珍貴藥材製成的藥膏,那淡淡的雪蓮花香,早已遮去了她身上原有的奶香氣。
“仇兒——”遺恨天的驚呼聲傳來,驚醒了兩個分神的男子。
赫連寒雲與洛冷染對望一眼,便二人一起走上石拱橋,向着缺月湖對面走去。
“仇兒,仇兒……”遺恨天半抱着那忽然痛苦的蜷縮在他懷裡,身上開始發熱發燙的紅衣女子,皺眉焦急的詢問道:“今日……鳳無殤是不是還沒爲你施針?”
“太后犯了病,鳳……嗯!他被天香公主拉去給……太后瞧病了。”柳綺琴雙手緊抓着遺恨天的手臂,受傷的掌心滲出的血,染紅了對方那如水的碧袍。
洛天香跟在拎着藥箱疾步而行的鳳無殤身後,喘息的喊着:“鳳大哥,你慢些……走啊!”
“仇姑娘的針到現在我還沒爲她施,如果回去晚了,恐她……”鳳無殤的聲音嘎然而止,當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紅色身影時,他急促闊步的小跑了過去:“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在宮裡?快!抱她去旁邊的亭子裡。”
遺恨天抱着疼的蜷縮着身子,手指抽搐,咬牙悶哼的柳綺琴,疾步進了那六角亭,將柳綺琴的身子放在石桌上,豔麗的面容和媚然的狐眸中,滿是擔憂焦急之色:“快給她施針,她的身子好燙。”
鳳無殤將藥箱放到一旁的鼓凳上,打開藥箱取出了七枚銀針,拿出了一個白癡小杯,將一個白瓷小酒瓶裡的白酒倒入了那杯中。隨之掌中飛出一根金線,自亭子中懸掛的宮燈中取了一簇火苗,點燃了杯中酒水,將七枚銀針放入了火酒中。
洛天香見到鳳無殤一臉焦急懊惱的樣子,便有些自責的緊抓住了手中絲帕,貝齒緊咬着下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無措的站在一旁。如果不是她因爲想多留鳳大哥會兒,鳳大哥就不會誤了給仇姑娘施針,那鳳大哥他……也就不會如此自責了。
洛冷染站在亭子中,皺眉望着那痛苦異常的柳綺琴,疑惑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前早施針晚施針,只要一天一回就好了,這回……她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痛苦?”
“今日已經第九十六天的施針了,在最後的這四日裡,一日也不能馬虎,如有一絲遺漏差錯,那前面三個月的罪……她就算是白受了。”鳳無殤爲針消了毒之後,便拈起那七枚針。其餘五根針自柳綺琴五指尖刺入,剩下兩枚針,一枚針自手背血管刺入,一枚針則是從掌心中指刺入。
“啊——”柳綺琴仰首痛嘶了聲,渾身顫抖,另一隻手緊抓住了遺恨天的手:“好疼……疼!”
“忍着!無論有多疼,你都要放鬆你的身體,讓那些針可以順着你的血脈流動。”鳳無殤雙指併攏,以內力催動着她體內那七根流火針,清除着她血脈中的火毒。
遺恨天伸手掰開了她的掌心,望着那素白的錦帕,他擡頭望向了負手站在亭柱處的玄袍男子。這塊錦帕,應該是他爲柳綺琴包上的吧?那怕相見不相識,可他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的心疼她,不是嗎?
赫連寒雲當對上遺恨天那奇怪的目光時,竟然莫名的生出了一絲心虛,一絲閃躲。怎麼回事?他爲什麼要心虛?那仇姑娘的掌心又不是他弄傷的。
當柳綺琴痛的快奄奄一息時,鳳無殤總算是一揚手,那幾枚銀針,便自遺恨天握着柳綺琴的另一隻手指尖與掌心手背上,飛射而出,被他的修指拈在了手中:“沒事了,把這個喂她喝下去。”
遺恨天接過那個藍釉細頸藥瓶,將那紫色的藥汁喂柳綺琴喝了下去。
柳綺琴有氣無力的倚靠在遺恨天的懷裡,氣若游絲的說了一句:“遺大哥,我……好恨啊!”
“仇兒……”遺恨天眸底閃過了一絲心疼,伸手點了她的睡穴,將她緊抱在懷裡,輕嘆了聲:“再恨又如何?若是不愛,又何來的恨之入骨?唉!”
“帶她回去吧!現在的她需要寒玉牀。那會讓她醒來,不會太灼痛。”鳳無殤收拾了藥箱,拎起藥箱,望着那昏迷的女子,心疼的搖了搖頭,嘆了聲氣。
這樣一個心中充滿仇恨,又有着難以放下執念的女子,待她傷勢痊癒後,又會發狠冷血的……做出什麼樣的事兒來呢?
遺恨天抱起一襲紅裙似火的人兒,笑望着鳳無殤,啓脣篤定期待道:“她將來的成就,必會在我千尋之上。待到那時,我願爲她所用,助她成就真正的驚鴻霸業。”
在臨走之前,路過赫連寒雲身邊之時,他留給了對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赫連寒雲望着那抹水碧色的身影,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遺恨天這個傢伙,似乎是在算計着他什麼?不行!這個剋星,他還是離他遠些比較好。
遺恨天走了後,他們幾人便也隨之分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