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詩云,窮在鬧市無人知,富在深山有客來。原本林岱嶽仗着家中有錢,肆意揮霍,同普蘭城中那些紈絝子弟酒肉常歡,素來相交還算密切,然而自打林家敗落後,那些富家子弟卻如同施了隱身術般,在林岱嶽的生活中消失的乾乾淨淨。
自打被青樓老鴇趕出門後,林岱嶽便窩着一口氣。他既已同林夫人鬧僵,爲了自個的面子,林家自然是不能回的,可哪成想而今竟連那賴以謀生的石頭記也倒了,沒了財路,林岱嶽便似無頭的蒼蠅,四處找尋當初的那些狐朋狗友,可到處皆是閉門羹,縱使他低三下四去求,卻也被人拒之千里,心中恨不得將那些勢利眼的小人撕成碎片。
可巧,那位曾一同喝過花酒的友人竟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想了許久,才憶起那人曾自稱劉祜,乃是城中家居坊的掌櫃。好不容易遇到一位不嫌棄自己落魄的貴人,林岱嶽激動不已,恨不得如一塊狗皮膏藥直接粘到對方身上。
“劉大哥,沒想到今日竟在此地遇到劉大哥,真是巧的很,”林岱嶽一副恭謙的模樣,同先前目中無人的神情判若兩人,他緊張的看着劉祜的表情,生怕對方得知林家敗落拂袖而去。
可誰料,對方卻毫不嫌棄,如從前般同他稱兄道弟,並至望江樓叫了一桌好菜。
酒過三巡,劉祜見林岱嶽不復從前傲嬌,難免試探地問道,“林兄,前幾日見林兄形容甚好,怎幾日不見竟消瘦這樣多?”
“劉大哥有所不知,”林岱嶽聽聞此言腹忖此人竟未聽聞林家之事,心中大喜,但又不好直接言明,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開口說道:“實不相瞞,小弟最近爲一事所擾,幾乎徹夜難眠,唉!”
“哦?林兄所遇何事,可否說與在下,若在下能幫的到的地方,必定盡力相助!”劉祜聽聞此話放下酒杯,表情甚爲嚴肅。
林岱嶽見此人上鉤,於是又暗淡了神色,輕嘆一聲,那嘆息中竟微微帶了些許哀意,“劉大哥可知我在醉花樓有一老相好,玉嬈,便是上次拂揚琴爲吾等兄弟飲酒助興的那位絕色女子。我與她情投意合,意欲將她贖出青樓,可家母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並放言要同林某斷絕母子關係,令林某幾欲心碎。可在下心牽玉嬈姑娘,斷然不想就此令玉嬈姑娘淪落在那亂世之中,而老鴇聽聞在下要爲玉嬈姑娘贖身,便獅子大張口,開口便要一千兩文銀,可林某實在拿不出這些,卻又一時想不出辦法,只好先令玉嬈姑娘在醉花樓等林某的消息,這些日子聽聞那不知足的老鴇強逼着玉嬈姑娘接客,玉嬈寧死不從,林某聽聞簡直肝腸寸斷。”
林岱嶽說着,竟取出帕子在眼角輕輕擦拭,滿面委屈。
“啊,竟有這等事,林兄可真是俠骨柔腸,沒想到那老鴇竟會如此可惡,這不是趁火打劫嘛!”劉祜半是同情半是惋惜的安慰道,“林兄請稍安勿躁,劉某雖家中比不得林兄富庶,但見林兄如此,總無坐視不管的道理,我這裡只有五十兩銀子,請林兄先收着,雖說數量頗微,但林兄再積攢些許,總能湊得齊千兩文銀,還請林兄不要嫌棄。”
林岱嶽稍作推辭,伸手接過劉祜遞過來的銀兩,口中連連道謝:“多謝劉大哥,感激的話林某再說也委實太過虛僞,如此便大恩不言謝了,他日若劉大哥有事,只需吩咐小弟一聲,小弟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想當初林岱嶽袋中滿滿時,哪個不是要稱他一聲大哥,可今日爲了區區五十兩銀子,他竟肯卑躬屈膝自降身份,讓劉祜實在驚歎不已,劉祜看着他手捧荷包臉上故作鎮定而眼中卻欣喜若狂的表情,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噁心,卻仍舊面帶微笑手舉酒杯道:“林老弟這話可就見外了,咱們兄弟誰跟誰呢,只是劉某如今生意週轉急需資金,因而手頭並無太多現銀,倒也幫不了林老弟太多忙,不過聽完林老弟講述同玉嬈姑娘的感情,劉某實在感動不已,若林老弟信任劉某,劉某倒突然想到一個得錢的好法子。”
“什麼法子?”林岱嶽一聽有銀子可拿,早已顧不得客套,立馬雙眼放光的看着劉祜。
“這個嘛,劉某也不過突然想到,實在不知能不能幫到林老弟,”劉祜見對方這般上心,又有些不敢肯定地搖搖頭,“不過此舉風險太大,罷了罷了,奉勸林老弟還是不要冒這個險了吧。”
可林岱嶽早已被劉祜方纔的話勾起來興致,他此時最缺的便是銀兩,一聽有生財之道恨不得來個餓狼撲食,哪還會在乎什麼風險危險,於是央告着:“劉大哥,您就說罷,爲了玉嬈,我什麼風險都不怕的!”
“既如此,劉某也不賣關子,林老弟可曾聽說過咱們普蘭城的虎頭莊?”劉祜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光芒,只是這眼神稍縱即逝,林岱嶽一心只想問得來錢的方法,早一門心思地盯着劉祜的嘴,恨不得馬上便有大把進賬,聽到劉祜的話低頭思想小會便微帶疑慮的點點頭。
“既然林老弟知曉虎頭莊,但可知去往那莊子中的都是何人?”劉祜刻意將話隱下,好引起林岱嶽的好奇,偏生林岱嶽便是個思想簡單的主,竟劉祜一誘導便咬住了魚鉤。
“難道劉大哥的意思是……”劉祜點點頭,而林岱嶽卻顯得越發遲疑。
“雖說這個法子來錢極快,但風險也是極高,林老弟不願冒險也是情理之中,再說玉嬈姑娘在醉花樓尚處頭牌地位,想來老鴇也不會去刻意刁難,依劉某之見,林老弟還是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可誰知聽完劉祜的話,林岱嶽啪地一拍桌子,“劉大哥,爲了玉嬈,再大的風險林某人也願意擔,只是林某如今手頭實在緊的很……”
劉祜心中暗笑,這林岱嶽果真禁不得激將法,自己不過三言兩語竟將這廝的鬥氣給挑了出來,只是如今事情不過剛剛開始,好戲尚在後頭,於是面沉如水的盯着林岱嶽輕聲道:“林老弟好生健忘,方纔那荷包中不是還臥着五十兩文銀?”
“大哥說笑了,其實方纔林某便是想着因這些文銀乃劉大哥相贈,所以心中猶豫,不敢貿然使用,想不到劉大哥這般豁達,”林岱嶽說完起身微鞠一躬,可剛坐下不久,又聽劉祜叫過身旁的小廝,吩咐一聲又從店鋪預支來五十兩銀票,遞給林岱嶽,這下林岱嶽早已激動地連連道謝。
飯畢,兩人起身去往虎頭莊,林岱嶽雖心中忐忑不安,但一想到滾滾而來的白銀,便又堅定了信念。
剛到虎頭莊,便有人認出林岱嶽,由小廝帶着走入內室之中。只聽室內一片喧鬧,十數人圍在一張方桌前大聲呼喝着,林岱嶽素喜熱鬧,也探着身子往前看。
方桌上擺了三個竹筒,衆人站在桌旁分爲兩撥,每人面前都丟着些銀兩,口中不斷喊着“開大開大!”而另一端亦有幾人興奮的呼喝“開小,我賭這局必是小點!”
吵吵嚷嚷的聲音令林岱嶽越發興奮,他伸手掏出一塊銀子,啪地拍在桌上,口中大喊“本爺也壓小!”說罷興致勃勃的拖過一條凳子坐在桌前。
衆人圍在桌前,眼看那竹筒在面前晃動,而後在桌上定下來,大氣都不敢出地等待開局結果,只恨自己沒有預知的功能,好將面前的財富盡數收入囊中。
“你們看,我沒說錯吧,果然是小,”林岱嶽身旁的小矮子看到骰子上的結果樂得直拍手。林岱嶽難以置信的看着面前驟然翻了一倍的銀錢,興奮的臉頰通紅,下一場賭局索性將面前的銀兩又盡數押上,隨着衆人大喊起來。
興許是林岱嶽財運旺盛,接連幾局竟將賭資翻了好幾番,樂得他越發上癮,恨不得將整個賭場都贏過來,而劉祜站在一旁,見他眼睛只盯着面前的竹筒,已將他全然拋擲腦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同方桌前喊得最兇的小矮子使個眼色,擡腳往外走去。
小矮子找機會跟在劉祜身後,行至無人處,兩人這才壓低了聲音交談起來。
“爺,那人現在已經贏錢贏昏了頭,接下來可怎麼辦?”小矮子看左右無人,這才捏着藏在衣袖的骰子拿給劉祜看。
劉祜接過來,這骰子本被灌了鉛,如今拿在手中卻也感覺不出異常,於是笑着從懷中掏出一塊約莫二兩重的碎銀,連同骰子塞到那小矮子手中,“如今他昏了頭便再讓他紅了眼,一切照計劃行事,千萬不可出現任何紕漏!等事成之後,必定重重有賞。”
“您就請好吧爺,豆子辦事您還不放心?”小矮子不着痕跡地將骰子重新塞回衣袖中,眨眨靈慧的眼眸,見劉祜擺手,便又重新返回方桌旁,而此時林岱嶽的面前早已擺了大堆的銀子。